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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五章(5) ...

  •   笔者时常在想,我们在看他人的手记时,是否都不像是“字迹”——而像是蜗牛的印记,小猫的爪印——一种非人类,你无法想象提笔写下的人,会有与你敏感丰富程度相当的心脏——或许正是这种感觉,这种“异样”,叫人错觉是悸动,是恋爱。

      一些手迹,包括真伊的一些诗稿——据她所说都是废稿,在斑孤身远引之前,他一个人悄悄拿出来看了又看,这当中就包括一些她出阁前的旧作,他私心亦想了解。而对于她自诩最拿得出手的篇章,他只是一笑了之……这当中,他最喜欢的反而是废稿中一残篇断章——名为《焚书》,无头无尾,只是即时而无用的感性:

      “需知天地间,
      造反只是对修辞的改写,
      而英雄又总是雷同。
      而你,
      亲爱的朋友,
      此刻我开始怀念你:
      多年以后,
      当你读到我,
      你也一样地反叛与咒骂!”②

      他记得他翻到这里的时候,还抬起了头,问她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写的——显然他一时有些惊讶于这当中的气概。对方闻言回想了半天,压根儿不记得自己写作过这样的诗,只能忆起个大概:

      “可能是某段时间……我总觉得自己会少年成名。”

      随即她意识到当初这个念头的荒诞莫名,于是当即好笑地补充道:“当然成名是不可能成名的,就在左翼社团里当个笔杆子——无耻文人,为特定时期的意识形态背书的喉舌,聊以度日这样子。”

      她亦为木叶的报刊专栏写作——一些时文政论不提,还多有纯粹的感性之作——比方说一次她从长尾出任务回来,应木叶一家报社的邀请,就兴味盎然地写了一篇《长尾的猫》——结果大受欢迎。于是趁热打铁,便有人要邀稿她写一篇《宇智波的男人》,她闻言摊手耸肩,笑道:

      “我大宇智波的基佬有什么好写的,你们不是都知道了吗,嗯?”

      终其一生,她涉猎范围之广,写过许多杂七杂八的事物——前面说到连长尾的猫都未幸免于难,就是对她的丈夫只字未提——没有任何一件作品是写给她丈夫的。关于这一点,后世研究文学史的,在谈及这位偏门诗人,提出的假说是,同她的丈夫一样,她亦是个性倒错者——两人纯粹是形式上的结合,这就避免了过多情感上的节外生枝——那样一看就不学术。至于她是性倒错者这一点,有诗为证,是她写给火之国前征夷大将军的一个妾室的:

      “我高擎华盖,
      用我的外表,
      歌颂你的美貌。
      这于我有何益处?”③

      并且还是她丈夫的笔迹,署名却是她自己。推此情境,当是她口述,他丈夫帮她写下并捎带传信的——这更说明两人之间坦荡磊落,并无爱欲纠缠。

      至于她丈夫,当然啦,他与千手柱间的陈年往事,一向为后世史学家所津津乐道——只不过在他们的研究体系里,这两位的夫人大可忽略不计,因而倒没有像研究文学史的一样,去关注这段婚姻状况——本来也就为时不长,差不多婚后不出前后三年,宇智波斑就公然叛逃出走。

      同样另一些手迹,斑时常想起,偶尔深夜睡不着也会找来看看的,是柱间的书信——这些当然就极具史料价值了。柱间的字写得中规中矩,不丑也不好看,斑熟谙于心。其中有些段落被斑翻来覆去地摩挲过不止一遍——有些真伊也拜读过,她阅毕叹了口气:

      “这人并不会做文章——不过好在他也并不装作会写文章的样子,胜在真诚。”

      “你倒是会做文章,可是你还不及他惦念我。”斑闻言调侃她。

      “什么叫做还-不-及?”她闲散地扔掉手中的笔,往枕头上一靠:“胜却人间无数了好吗?你跟他。”

      可是他还不满意——有时你不知道人追求的是爱恋,还是仅是一种“对完美爱恋的偏执”。不过好在……真伊甚至并不装作喜欢他的样子,就像柱间不会伪装自己会做文章。

      一次,他与柱间大动干戈,回家以后怒极点火烧了所有的书信,真伊正坐在案上翻他的卷轴,闻着这个味儿觉得哪里不对,立马冲到书房一一抢救下来,“你有病啊,”她慌手慌脚地这样说:“你不能为后世学者的考据工作添砖加瓦,也不要给人家添乱好吗?”

      “恕我直言,”她断言道:“你对文字工作者毫无同情。”

      斑还兀自在气头上,心道无论是自己的挚友 ♂还是妻子,没有一个是体恤自己的,都当自己是无理取闹,于是当即嗤笑一声,反诘道:

      “怎么我的妻子也是惯好舞刀弄枪的人,我看她也从来不曾寄予她的丈夫半点同情。”

      真伊懒得理他,此时正整理了一下未燃尽的余稿,不由得摇头感慨了一句:

      “这人就连手迹也是生命力旺盛得出奇,一如其人,可谓是‘野火烧不尽’了。”

      斑闻言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但立马意识到自己还处于生气状态,应当严肃板正才是,虽说心下也庆幸没来得及把一切都烧光,嘴上也傲娇道:

      “这种东西留着也是无用,徒让后人哂笑。”

      你不知道他是在说柱间“粗鄙”的文笔,还是二人狂放不羁的爱情——反正有可能这两样是一回事来着,他也不打算分清。真伊摊开其中的一些残片,平铺拼好,沉住一口气试图跟他讲道理:

      “人生在世, 终有一别。或许你们的故事在这里是结束了,或许还没有。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就物理长度而言,再长也不过有生之涯。不过倘使你留下这些书信呢,后世的文人墨客、史学家,或许大可以凭依于此,再做文章——届时虽你们二人早已不在——传言婆罗门教中因陀罗手持一面世界之镜,那世界之镜不是别的,而是以众镜照众镜之影,又影中复现众影,重重现影成其无穷无尽——人与人之间,无论是前人还是后人,大抵也是这样交相辉映的——‘你’是‘他’命运的映射,那个‘他’又是整个人类的缩影。不要小瞧了这其中文章——人生,终将构建出无穷无尽的故事,唯独其不是以物理长度计量——我们说,‘山高水长,后会有期’原是这么个意思。”她说到这里笑了笑。

      斑一向知道她的内心世界是很丰富和复杂的,有着多重维度,以至于她对于多数人执迷不悟的尘世的幸福与爱欲,大多不甚在意。她的乐趣不在于此——就连政治也无非是无所事事的缱绻——“如果说,分析明辨一个阶级、国家、民族这种事对于我们来说有什么特殊吸引的话,那是因为,分析明辨一个具体的个人,实在是太困难了——几乎不可能办到的事,相形之下,前者竟显得十分亲和。”她曾经这样形容。

      所以实在不能指望她能理解斑一天到晚作天作地是所为何来——在她看来,毫无疑问,斑和柱间已经是彼此心目中最重要的人了,用她自己的话讲“胜却人间无数了”——以至于斑闻言轻蔑地重复了一句:

      “‘最重要的人’?你是不是对我们男人间的友谊有什么误解?”

      男人♂间的友谊♂——看来是要抵死不认了。真伊内心忖度。这人毫不避讳与自己的挚友上床,却觉得承认感情是件为难的事。

      于是她当机立断,引入了一个概念,来跟他阐明这个事:

      “因为‘重要’,只是一个修辞问题——一看你就没明白修辞在人生中的重要性。来,我打个比方,假设我要说,我平生最爱之事,是看书,并且我确实也由衷这样想——那就是说我看书的时候最快乐,我也是身体力行这样做的——白天清醒的时候,就数看书看卷轴的时间最多,比之训练有过之而无不及。但设若哪天书有了意识,非要问我,不对啊,那你为何一天之中,吃饭睡觉所居时间最长,再者它与吃饭睡觉之间,孰轻孰重?之于我而言,自然是书更重要——一如我前面所说,绝大多数时候我不明白吃饭睡觉有什么意义,之于我没有半点乐趣可言——当然吃零食除外。”在这里她补充道。

      “所以这里就出现了一个问题,倘若书再继续问我,既然它最重要,我是否能为它放弃睡觉吃饭,我竟不能答。非要说的话,那只能是,虽然吃饭睡觉对我来说远不算最重要,但是它们很有必要。”

      “你看,”她摊手道:“人生在绝大多数时候,只是个修辞问题。你们现在的问题是,明明知道自己当仁不让是对方生命中最重要的,却都想让对方为自己放弃‘吃饭睡觉’——谁都知道这里的‘吃饭睡觉’是什么,你们也一点都不享受这个——毕竟我们来到这个世上,是为了过日子的,不是为了把这个世界变成可以过日子的地方的——但当你恰恰就碰上了,也没什么办法。我认为你应当看开——毕竟人要是一点都不在意修辞问题,那又不是人了;但若只在意这个,也绝非好汉。我知道你想说你肯定在意过,但是吧,这事儿只要你没当面说出来,还是不失为英雄好汉。他亦同理。我想我说得应该足够了吧?”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第五章(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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