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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番邦女子(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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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莲娜和风飒飒拿着两个包子(还有三个包子被小捕快在路上吃掉了)赶到衙门的时候,衙门外已经围了里外三圈人,城中百姓但凡听说这件事的,全都顾不上天气炎热,也要过来凑一凑热闹。
“听说了嘛,城西的李三死在河边啦!”
“可不是,被人发现的时候一半身子浸在河里……听说是被人打死的!”
“打死?难道不是掉河里淹死的?”
“你听岔啦,听说脑后好大一个伤口呢!”
一开始,大家议论的都是案情,不一会儿就都岔到了别的事上,“李三一死,他家那个小娘子可不就成寡妇了?还有那个酒馆……”
“嘿嘿,可不是?不只谁有那个福气,能连人带财一起消受了。”
“福气?莫非这位兄弟看着羡慕不成?”
“羡慕?嘿,可不羡慕嘛……只是羡慕也没用,家里母老虎可惹不起。”
说到这儿,众人凑在一起哄笑几声,又有人冷笑道,“那李家娘子本身就不是什么本分人,你就算家无悍妻,也没什么机会。”
叶莲娜原本听着他们议论,只觉得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恨不得一人给一巴掌才好。此时听了这话,却心中一动,转头看了说这话的人一眼。风捕快也转头,在心里默默记下了那人的样子,又拽了拽叶莲娜的衣袖,两人一道穿过人群,往衙门内去了。
衙门内,关辰飞正高坐堂上,一脸漠然地盯着堂下。李三的尸体盖着白布,被放在木板上,余仵作站在尸体的一边,另一边跪着一位少妇,她穿着式样简单的纯色粗布衣裙,却很干净,头上包着头巾,正在哭泣。
“大人!”她边哭边喊,“大人,您可要给民妇做主啊!我家……我家当家的不能就这样去了,这可要我怎么活啊!”她确实容貌姣好,哭起来也别有一番风情。她哭了一会儿,又转身扑向旁边的尸体,“你个没良心的,怎么就抛下我去了……我……我让你不要管不要管,那小毛贼来就让他来……你非不听,这下可好……就丢下我一个人,可让我怎么办……”
关辰飞原本看那妇人哭得停不下来,正不耐烦,此时听到这话,顿时来了精神,眉毛一挑,打断了那妇人的哭诉,“李家娘子,你先别急着哭,我一定还你一个公道就是。”他先温言安抚,又问道,“你刚说小毛贼……是怎么回事?”
“大人。”李三娘子又转回身子,抬起袖子擦了擦眼睛,“回大人,是这么回事,我家当家的在城西开了个酒馆,里面除了几坛酒,原本也没什么值钱东西。但是就是那点家当,这个月已经遭了七次贼了!”
“七次?”饶是关辰飞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还是不禁吃了一惊。叶莲娜也下意识去看旁边的小捕快,刚巧小捕快也偏过头来看她,两人目光撞到一起……嘴角一勾,叶莲娜脸上露出一个胜利的微笑,小捕快却脸色微变,轻哼一声,转过头去不再看她。
若不是场合并不合适,叶莲娜简直想开心地哼起小调来。
“你确定遭了七次贼?那都丢了什么东西,可曾向官府报案?”堂上关辰飞继续追问。
“当然肯定!”李三娘子急急地道,“就从上个月初开始,有一天我当家的早上去开店,发现后门的锁被人开了,店里被翻得乱七八糟的,倒是没丢什么东西……晚上回来就一脸严肃,之后经常大半夜的跑出去。说来也巧,每次他跑出去回来都说那晚店里又进贼了,我让他报官,他又不听我的……昨天晚上刚好第七次!”
这事可不同寻常,一般的贼,大多不会只找准一家偷盗,还一连偷盗七次……关辰飞也想不通其中关窍,剑眉一拧,“李三娘子,那你可知道常去你家店里偷盗的小贼是何人?或是一个猜测的范围……”
“这个我当家的倒是说过。”李三娘子的情绪已经基本稳了下来,此时说起那贼,倒是不慌不忙,“就是城西经常流窜的那几个小毛贼咯,具体是哪个我也分不清。不过,我听我当家的说过一个名字,是……”她皱着眉想了片刻,才一脸肯定地吐出一个名字,“是毛小皮!”
没想到这李三娘子真能给出一个确切的名字来,堂内众人都愣了一下,就连老余头,也不着痕迹地动了动眼皮。
关辰飞的眉头就没有松开,他深吸了一口气,又问李三娘子,“李三当时是怎么说的,你可还记得?”
“记得的!”李三娘子急切地点头,“我当家的当时是有些晕了——大人您可能不知道,我当家的虽然开着卖酒的铺子,但是他本人从不沾酒,也不爱吃肉。那天却破天荒的喝了一杯,这从来不喝酒的人能有什么酒量,可不是一杯就晕了……他说……他说那毛小皮真是个要钱不要命的,竟然到他店里偷盗。就这一句话,吐字也是含含糊糊的,刚一说完就睡过去啦。”
至此,就连叶莲娜都听出了不对来,那毛小皮要钱不要命,但是昨天在柜台后乱翻了半天,却没有拿走钱财?
不是这李三娘子撒谎,就是昨天夜里进酒馆偷盗之人并不是毛小皮。
“你说,李三说毛小皮要钱不要命,但是每次他去偷盗之后都没偷什么东西?”关辰飞显然也不是那么容易哄弄的,他猛地一拍惊堂木,“大胆妇人!怎敢欺瞒本官!”
李三娘子被惊堂木吓得一愣,才反应过来堂上通判并不想信她说的话,忙跪在地上磕头,“民妇没有说谎,民妇所言句句属实啊大人!”
关辰飞板着脸,瞪视着堂下跪着的年轻妇人,“还说没有!你刚说的,明明前后矛盾,怎能叫人相信?本官若是信了你的话,那日后岂非要被人嘲笑,连三岁小儿都不如……”
李三娘子又一直在堂下磕头,说自己冤枉,不一会儿,就发髻散乱,额头上也肿了一个大包,轻微发红。关辰飞见她神色不似作伪,自己也没有证据证明她在撒谎,只好问了李三娘子几个类似“你昨晚亥时前后在做什么?”“李三昨晚可有回家?”这样的问题,李三娘子一口咬定昨天晚上李三根本没有回家,自己给他送过晚饭回来收拾了一下,就睡觉了。早上起来正准备做午饭给李三送去,衙门里就来了人把她给带走了。
她这才知道李三已经死了,再然后就是堂审。
“做完李三没有回家,今天早上你也不给他送早饭过去?”关辰飞又抓到一个漏洞,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李三娘子,仿佛要从她悲戚的神色中找出一些慌乱来。
李三娘子又磕了一个头,道,“昨儿我当家的和我说,他今天早上要出城办事,让我不用给他送早饭了。大人,民妇还等着大人给民妇做主,找出害死我当家的凶手,万不敢说谎欺瞒大人的!”
关辰飞直觉这妇人有些不对——她的话里明明全是漏洞,但是自己就是抓不出能一锤定音的破绽来。他又不愿对女子动刑,怕外人说他对一个弱女子屈打成招,衡量一番,只好挥挥手,让人把李三娘子带下去看管起来。又让人去抓捕毛小皮,“让人严查四周城门城墙,连城墙下的狗洞都给我看好了,不要让那小贼逃出去了。”
做完这一切,才有些疲惫地挥了挥手,闭上眼睛叹了口气。此时,李三的尸体已经被人抬下去了,官衙的大门也已经紧闭,大堂内只剩下寥寥几人:坐在堂上的关辰飞,为瞌双目的老余头,一脸匪夷所思的风捕快,还有自然走到老余头身边的叶莲娜。
“余爷爷。”叶莲娜拽了拽老余头的袖子,甜美的声线搭配略显怪异的语调,在这公堂上略显突兀,“您还没吃饭吧,我给您带了包子。”
纸包中的包子已经有些凉了,香气也散了好些,但是老余头还是一脸慈爱地接过纸包,咬了一口,“还是叶丫头懂事,知道给余爷爷带吃的。”他又斜睨了一眼还在愣神的小捕快,“不像小茫儿,只惦记她的辰飞哥哥,都不说多带一份饭菜的。”
“什么!”小捕快一听这话,顿时跳了起来,“我妹子今天竟然只送了一份饭来?连我的都没有……”
“好了!”关辰飞一拍桌子,站了起来。风飒飒也瞬间老实起来,“辰……”他刚吐了一个字,就在关辰飞的瞪视下又咽了回去,“通判大人放心,听李三娘子说起来,那毛小皮在城西也不是什么没人知道的存在,而且连着进李三酒馆偷盗七次,无论如何都会留下些响动,也许就有人听到。刚我也到那酒馆看了,地上有些血迹,后门没锁……说是偷盗之人做的,也有一定可信度。今天我们进去的时候,柜台后面被翻得很乱,但是抽屉里的银子铜钱却都还在……也许李三娘子并没有撒谎……”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老余头轻轻叹了口气,关辰飞也伸手揉了揉眉头,打断了他,“李三娘子现在有没有说谎还无法分辨,你既然说也许有人听到过响动,那你就去打听一下吧,问问那些挑夫、更夫,有没有听到的……还有那李三娘子,看上去也不像表现出来的这么无辜老实,你也去打听打听,别倒被人耍了。”
叶莲娜眨了眨眼,顿时想起刚刚外面有人说那李三娘子不守本分的事来。
“辰飞哥,交给我,你就放心吧!”小捕快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说了一句,转身跑出了官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