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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长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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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四规规矩矩行礼后便老神在在盯着自己的裙摆,看似老实的不能再老实,实则偷偷竖起耳朵听着动静。
听到大姐柔婉地向景王爷问好,却半晌没回应。
许四奇怪地抬头看过去,偏偏对上景王爷看过来的探究眼神,她连忙垂下头,听对方道:“四小姐进去。”
这嗓音沉着有磁性,再加上那张俊美的脸,许四啧啧叹息,这么好的条件做她姐夫,她是能接受的,只要这冰块似的性格再好点就行了。
分明一母同胞,宁乐这么好的脾气,怎么她哥哥却是个十足的冰块人?
总共没见过景王爷几面,却几乎每次见都刷新惊恐记录,无论是毫不留情的提麻袋似的提着宁乐走,还是一脚踹翻一桌子餐碟美酒……好友这个兄长发起怒来挺不给面子的。
宫人催促打断她不合时宜的走神,许四连忙跟上领路宫人,路上随口道:“你们王爷可真是……”话说了一半就停,在宫里还是不敢随意议论。
她随意瞄一眼身前宫人,不期然眼前一亮,“美人名字?”
宫人笑笑:“奴婢晴川。”
许四称赞:“很不错。”
随人穿过夹道推开门,面前横一条温玉长屏,通体润白,晶莹无暇。
许四感叹称奇。
晴川打开垂帘请她进去。
穿过珠玉帘子,清凉之风迎面,宫宴去过几回,好友的兴乐殿却是第一次来,许四好奇劲儿起来,到处去看,边看边赞:“不错,像公主寝室。”
走出几步仍惦记那块玉屏,商人属性暴露,她粗略计算一下,这样一整块玉从开凿到完整的打磨制成,实属难得,加上这工本费,不止天价,这块玉得无价。
再看房间布置,几乎五步一冰塔,一天得多少冰?就连塔笼也镶金嵌玉,原来公主的日常生活这般奢靡,怪不得当年让她出本钱,出得那么利索……
长安下来软榻,看一眼垂帘后再没动静,有点疑惑:“大小姐呢?”
晴川:“在与王爷说话。”
长安唇角一弯:“去看看,想办法让哥哥多留会儿。”多留才能多说话,感情需要慢慢培养,说不定这一回说完话,兄长就会对人有好感。
晴川应下退出去。
许四凑过来,“说什么呢?”
长安摸摸许四身上的单薄缎衣,“我这里冷,你穿这么少怕会着凉。”
许四无所谓:“四爷身强体健,哪里就能轻易着凉?”
长安眼角一抽,“还想给四爷拿件袍子暖暖。”
许四正想到处看看,闻言连忙道:“冷冷冷,带我去你衣柜瞧瞧。”
——进到套间,许四托着下巴打量着宽阔的衣饰间,连连咂舌:“奢侈,奢侈。”
长安找出来几件粉色衣衫,许四嫌弃太娘。
长安眉毛一拧,“你可不就是个姑娘?”
许四摆手,“换一件换一件。”说着也不管好友,挨边儿去看每个柜间。
长安无奈只得继续翻找,她衣服多数都是……娘的颜色,好不容易找出一件白的,在身上比量了一下递给许四,这回总算满意。
满意就撤退,长安拍拍手往外走,许四忙跟上去问:“我说……这里面很多男人的衣服啊?”
小半柜间都是男式暗色锦袍。
长安边走边道:“哥哥的。”
许四一顿,紧接着绕到她面前,一脸严肃问:“你们不会同居了吧?”
这话听上去别扭,长安解释:“哥哥为了方便照顾我,经常过来这边,就在这里存放些衣物,平日换洗也方便,他那里也有我的衣服,这有什么不妥?”
自然不妥,都道宫中规矩严,这种需要避嫌的事难道没人教她?许四清清嗓子:“宁乐,我跟你说,民间有一种话本。”
她神色正式,声音里却暗藏兴奋:“讲的是兄妹禁爱。”
以为好友能说出什么有用来的长安,听到这话脸一热,这个许四,指望这些日子她圈在家里能有长进,还是一样胡言乱语。
长安随手撩起袖子,“你是不是又欠揍了?”
许四忙笑嘻嘻让开路。
两人回到房间往长塌上坐,长安递过去一杯冰水,许四喝了才道:“那几个话本想来你也没看。”
长安不可置否,“病刚好,哪有精力看那些。”
“看话本需要什么精力?”许四顿了顿,仔细打量一番对方,消瘦几分,苍白几分,下巴也显得尖尖,她顿时有些心疼,“病好全了?怎么突然就得一场。”
偏又在同心上人约好要紧事之后生病,许四多想几回,揣测道:“莫非你情郎太过优秀,有人嫉妒想要你一病不起然后取代你的位置,与情郎……”
长安敲敲桌面,“你想不想现在就回家里呆着?”
许四横起眉,假嗔:“殿下怎么说变就变,现在连这个也说不得?”
从前提到那人长安都满眼冒心,这才多少日没见,发生了什么?
对方没理她,趴回矮桌上看书。
“在看什么?”许四依然凑上前,“百草经?看这个,是想弃神从医?”
什么神不神的,这个许四不问出什么,不能善罢甘休,可她也偏偏不想说,“今日不提他。”
许四撇嘴:“可我好奇的很。”
长安垂下眼睛接着翻书,许四趴在旁边慢悠悠道:“到底结果如何……”
“没有结果。”轻柔的嗓音淡淡道。
许四一愣。
长安一只手肘撑在桌面上,一边翻过一页页书,“我们不在一起了,以后别提他。”
许四惊讶不已:“为什么?你不是,你那么喜欢他……”
“我不喜欢了。”长安合上书。
这边许四小姐迷乱于好友扔下的重磅,那边许静淞在宫人指引下,进入西暖阁暂歇。宫人退下后,她抬头看看外面天色……薄暮疏暗,如他一般。
默默走到桌前坐下,桌上放一盏琉璃夜灯,亮着昏暖微光。
满心期待再次见面,当真见到,心里却愈发惆惘。静蓁跟着宫人走了以后,他也转身离开,很想拦住他问些什么,却仍然放不下颜面,就这样看着人渐渐走远。
终于还是一句话也没有说。
这桩婚事本是人人羡慕的。祖父也说皇嫡子景王殿下,不仅身份尊贵,人也优秀……嫁过去就是一府王妃,说不定还能……
后来沈皇后甍逝,举国哀肃,她想的却是那个人心情如何,怕他过分伤心,如果在他身边就好了,还能安慰,长大知事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只要想起这些便会脸红。
终于到了十三岁那年,自己快要及笈,宫里冬至宴,祖母决定带她一同赴宴,也好让她提前见一见……这么多年,在心中勾画千百遍那人的模样,想象会是哪种俊美,哪种温情,可当真见到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惊叹。
岩岩若孤松,不加饰厉,而龙章凤姿,天质自然,只一个眼神望过来,从此便铭刻心中。
也只有那一个眼神,他便收走视线,落回身边人身上,她不由跟过去目光,入目一张玲珑剔透的秀丽女孩面容,女孩也正看着她,露出一个亲切的笑脸。
许静淞按着心跳回一个笑容。
“那是宁乐公主。”祖母在旁边指点,“景王殿下极为疼爱的胞妹。”
许静淞听了这话再看过去,宁乐公主已经转了视线与身后宫人说话,那个人也没有再看过来。
一场宴席下来,她心中经历了期待,不安,胆怯,狂愉……还有一丝失落。
那人似乎并不关注她,难道不知她是他未来的妻?定然是知晓的,毕竟祖母在旁边,怎么也会认出来。
这一丝的失落在几日之后变成震惊,羞怒,悲酸。
景王殿下竟然要退婚。是她那日哪里出了差错?是她哪里不够好?祖父说,景王无意早早成家,不希望耽误她,她青春正好,退婚的影响景王会处理妥当,无须许家担忧。
她本来想反对,想站出来质问,却碍于心中一股傲气……于是后悔至今。小妹与公主从小就走得近,公主不似小妹那般无稽,却也是稚子之心,童真可爱,看得出平日被保护很好。对幼妹如此关护,可见看似冷面,实则温柔。
若当年能嫁给他该有多好。
心中悔意翻涌,许静淞埋下头缓缓伏在桌上。
外面渐渐传来说话声,她深吸口气,坐直身子。
长安扯着许四的袖子,走到近前才看到许静淞微红的眼圈,连忙松开好友,上前两步关切:“静淞姐怎么了?”
难道兄长给脸色了?
长安先安抚,“这两日哥哥十分忙碌,想是累了才没有好好说话,静淞姐不要伤心,明日我就请他过来,好好说他。”
被那句“我不喜欢了”惊到的许四小姐,这时才回过神,忙也凑上前安慰自家大姐。
两人轮番上阵,许静淞渐渐恢复往日神情,三人说些别的,笑了几回,让人将晚膳摆到暖阁里,饭后说了会儿话方才散场。
长安回到偏殿躺到床榻上,晴川上前回话,“奴婢过去时王爷已经走了。”
那就是根本没说上话。
许大小姐温雅端庄,懂进退识大体,哪点不好?兄长到底什么想法,还真要孤寡一生才开心?
想到许四说的“禁忌”,长安不由皱眉,那种话某人也和她提过,暗示即使亲兄长也应该保持一定距离,此话在理,她完全听信照做,疏离兄长,谁知后来会发生翻天变故。
往事已矣,如今兄长这里大事定下,就能完全打破前世的轨道,她也会更加安心。
这些都要慢慢来,长安扯上被子翻过身,现在贸然和兄长讨论这些只会挨训,还是等等合适的机会吧。
晴川熄了床周烛台,在角落亮几盏夜灯。
疲乏上涌,长安很快睡去。
翌日清晨,临到出行前琼山过来说:“王爷已经去了前面,嘱咐公主路上小心。”
最近兄长还真是忙,送她也不送。长安登上肩舆,行至外宫换乘软轿,宫门内停候一排车驾,明黄仪仗位于正中,她带许家姐妹过去行礼,完后回马车等待出发。
车队很快启程,在宫门外与护卫军汇合,冗长车仪缓缓驶向后名山。
进山后一番安排,等都排进园子,烈日正正当空。
许家姐妹歇在旁边的梧桐阁。长安仍在往年住的碧落馆,沐浴后换了一身衣服,带上晴川去寻许四,路上很巧的碰见熟人。
长安过去打招呼,互相见礼后,对方还是犹犹豫豫的看她,一副想说话又不好意思说话的模样。
长安有点后悔过来搭话,不想多耽误时间,索性主动问:“三姐姐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