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不言》褚槐

2、第二章 瑢玉（二）

　　就说阿南急匆匆跑到大门，看到的却不是他想象中的兵戎相见、惨烈厮杀的场面，而是自家头儿毫发无损地靠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悠哉悠哉嗑瓜子，和对面壮汉相谈甚欢的场景。阿南使劲揉了揉眼睛，十分确定，自己的双眼是雪亮的，他当真看到了本该针锋相对的二人称兄道弟的一幕——

　　“小莫姑娘侠肝义胆，还能占星卜卦，李某着实自愧不如！”你确定说的人是庄小莫这厮么？！

　　“哪里，哪里，李兄心胸宽阔，才真真是一位侠士！”这句话才值得肯定吧。

　　“姑娘自谦了，如此一来李某的事就拜托给小莫姑娘了！”你错了，庄小莫这辈子就不知道谦逊二字如何写！

　　“好说，好说，我一定放在心上！”估计转眼就跑到九霄云外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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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二人每说一句，阿南就忍不住在心里补上一句，他同情地望了望那憨厚大汉，又看了一眼笑意盈盈的头儿，再次对庄小莫的忽悠本事顶礼膜拜了。

　　不知过了多久，虬髯大汉起身打算告辞了，临走之前朝庄小莫抱拳道：“如此，还请小莫姑娘务必将东西交给那人，李某感激不尽！”

　　庄小莫微微曲腰做了个“请”的姿势，笑言：“李兄尽管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笑的倒是有模有样，颇有江湖儿女的风范。

　　只是，到底是什么事情，能让五岳剑派的弟子开口请头儿帮忙？阿南低头思忖。

　　虬髯大汉一离开，庄小莫立刻原形毕露，整个人瘫在椅子上，软得像滩泥，阿南早知她会如此，一点也不觉得意外。

　　“阿南！阿南！我完蛋了！”庄小莫抓着头发开始嚎叫。

　　阿南顺着她的话问：“头儿，你应他什么事了？”

　　“你看！”庄小莫从怀里摸出一件物什，“这是我昨天从李兄那里顺来的，哪知这玩意儿竟不是他的东西！听起来来头还挺大！如今他请我物归原主，我上哪去找原主？”想想她就感到后悔莫及。

　　阿南仔细打量庄小莫手心里的东西，那是一块通透莹白的上好白玉，中间似有流光浮过，壁上刻了一个字，在日光下微微闪烁，但似是用其他古字雕刻而成，阿南自是认不出来。

　　这才是庄小莫郁闷所在。既无姓名，又无身份，仅凭一块看不懂刻字的白玉，叫她如何找人？那个大汉还天真以为她是半仙，掐指一算便知晓此玉的来历，任凭她如何忽悠就是不说出原主的任何信息。

　　郁闷。郁闷至极。所以，庄小莫决定——撒手不管了。

　　“头儿，这字我看不明白，你当真要去寻找原主？”阿南指着白玉问她。

　　庄小莫望天，悠悠地叹道：“世间还有那么多人等着我为他们算命，我为何要去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活儿？就让此事成为天上的浮云吧……”

　　其实头儿想说的不是算命，而是敲诈吧！阿南嘴角微抽，在心里默默反驳，然后又问：“那这白玉怎么办？”

　　庄小莫拿着白玉翻来覆去研究了好一阵儿，此玉较其他玉璧确实更加莹白通透，一看便是上等货色，若是拿去卖了应该值不少银两。

　　于是她二话不说地将白玉兜在怀中：“充公了！明日我去市集把它当了，买几只一品斋的烤鹅带回来给大伙儿饱餐一顿！”

　　“……”

　　次日，庄小莫披了一件黑色斗篷，一大早便大摇大摆地赶往当铺，又引来周围百姓的几声叹息。

　　这神棍，又诈来什么好东西？

　　庄小莫的名字在九郭城可所谓如雷贯耳，城里故弄玄虚的神算子数不胜数，但像庄小莫这般妙语连珠的却仅此一人，人人谈起都是咬牙切齿，可奈何人家与这城池的城主千金颇有交情，如今庄小莫欺诈的又大多是外来人士，只要不祸害到自己身上，百姓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由此看来，做神棍做到庄小莫这个份上，也算得上有本事了。

　　庄小莫正往九郭城最有名气的苏记当铺的方向走，路过聚贤楼的时候，身后突然扑上来一个人，那人的手顺势勾搭上她的肩膀，从后面掐出她的脖颈便往下压，随即头顶上便传来一个笑意冉冉的女音：“庄小莫，又出来骗人了？”

　　庄小莫一听便知道此人的身份，手脚轻快地从她的臂弯里钻了出来，习以为常地用手肘撞了撞那亭亭玉立的红衣少女的腰，反唇相讥：“公孙九，又出门惹桃花了？”庄小莫斜睨了一眼坐在聚贤楼二楼雅座上时不时往这边看的华衣男子。

　　“哪能啊！”公孙九再次勾搭上庄小莫的肩，笑得十分张扬，“是他们自己非要缠上来的，可不管我的事，本小姐也很烦恼的。”

　　“你这是招蜂引蝶。”庄小莫说道。

　　“庄小莫你是自己找不着男人，嫉妒本小姐不成？”

　　庄小莫感受到从胸口处的白玉上传来的丝丝凉意，不耐烦的敷衍道：“是是是，你公孙大小姐可是城主府的千金，天生丽质，什么男人能逃过你的手掌心！”

　　公孙九，九郭城城主大人的掌上明珠，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原本庄小莫还以为是个娇生惯养的主，没想到不打不相识，不拘小节的性子倒是挺合她的胃口，于是便深交了起来。

　　“你还别说，到真有一个。”公孙九耸耸肩，眼里闪过一抹无奈的神色。

　　“谁？”庄小莫好奇地问道，这方圆百里居然还有瞧不上她公孙九的男子么？庄小莫可是知道，这几年慕名而来的年轻男子大多可是带着与城主府结亲的目的来的，那么多富豪子弟，也让她狠狠地捞了一把油水。

　　“一言难尽啊！”公孙九似乎不想谈及此人，突然瞥见庄小莫胸口衣服上鼓起一团，伸手轻轻地戳了戳，讶道：“你怀里藏着什么东西？”

　　说起这个，庄小莫立马提起精神，拖着公孙九走到一边的巷子口，一脸神神秘秘地摸出白玉：“公孙九，你说这玉值多少银两？”

　　公孙九盯着这白玉的无字面老半天，没看出什么玩意来，又将玉翻了一面，壁面上雕刻的古字隐隐泛着晶莹的亮光，令她整个人的神色变得有些古怪。

　　“看出什么了？值不值钱？”庄小莫瞧着她神色不对，急忙问道，难不成连一只一品斋的烧鹅也买不起？这么好的一块白玉，莫不是件赝品来的？

　　“庄小莫，你老实告诉我，这块白玉是你偷的不是？”

　　公孙九表情有些凝重，庄小莫也有些莫名其妙：“不是，是前天被我敲诈了的大汉抵给我的，说是要拿银两换回去，我没当一回事兜着就回寨子了，结果昨日那大汉追我追到了寨里，还砸了我家的大门。”庄小莫愤恨地咬牙，“亏得本姑娘机灵，说破了嘴皮子，那大汉才松口让我将这白玉物归原主。”

　　公孙九摸着下巴说道：“那你可知这玉的归处？”

　　“我哪知道呀，那大汉什么也没告诉我，天下这么大，我去哪给它找失主。”庄小莫撇撇嘴。

　　听罢，公孙九便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说道：“所以你便想拿去苏记当铺换银子？”

　　“我说你别笑得跟妓院里的老鸨一样行么？”庄小莫恶寒地抖了抖身子，然后一本正经地说道，“城中除了苏记当铺，哪家铺子不坑我的银子？自然是去最好的那家了。”

　　这话说得不假，她庄小莫从小恶名在外，谁都想狠狠地在她一笔，开出的价多多少少有些许偏差，不像苏记当铺的大掌柜，值多少银两便是多少银两，从不私心，怪不得能称作九郭城第一当铺呢。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到处坑蒙拐骗，人家做的是正经生意，讲究的就是诚信。”公孙九嘲笑道，眼神又忍不住往白玉上飘，“话说这玉……”

　　“怎么，你识得这块玉？”庄小莫见状问。

　　“不，不认识。”公孙九矢口否认，眯着眼笑道，“此玉的价钱我不敢断言，你便拿去让苏记当铺的掌柜瞧瞧，应该会给你出个好价钱。”

　　不过在那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情，可就不好说了，左右那人也不会伤了这丫头去，让庄小莫这厮吃吃教训也好。她在心里默默腹诽道。

　　庄小莫狐疑地望她一眼，觉得此话有些蹊跷，不过，她脑中浮现出那一锭锭白花花的银子，攥紧手里的白玉，咬碎一口银牙，拜别了公孙九气势汹汹地朝苏记当铺冲去。

　　天大地大，银子最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