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洋》doc文档

12、番外 婚后

　　【番外 蒸包子】
　　学术会间隙，孟庭树看到好多个未接电话。
　　小部分来自尹春夏，大部分来自尹春夏的妈妈、自己的妈妈和自己的爸爸。
　　孟庭树给尹春夏回电话。
　　电话那头立刻接起来：“孟庭树，我阴沟里翻船了！”
　　尹春夏偶尔大题小做，既然电话通了，孟庭树便不是特别着急地问：“怎么了？”
　　尹春夏说：“我自觉身体挺好，试管婴儿都是一击即中，现在医生居然和我说要剖腹产！”
　　孟庭树吓得差点手机掉地，忙问：“什么情况？”
　　尹春夏说：“情况就是我马上要进手术室剖腹产了！”
　　啪。
　　这下手机真掉地上了……
　　今天早晨孟庭树出门的时候尹春夏还好好的，喊尹春夏吃早餐，赖在床上死都不起，撒娇说自己很久没睡得这么舒服了，请求孟庭树不要折磨她。
　　现在回想起来——
　　莫不是征兆吧？
　　孟庭树捡手机的时候晕晕乎乎，险些失去平衡把自己也摔地上。
　　孟庭树手足无措：“那这怎么办啊？”
　　尹春夏好气又好笑：“你还不赶紧过来？后海医院。”
　　从学术会现场匆匆告辞，孟庭树火速赶往医院。
　　在医院门口拨了三四通尹春夏的电话无人应答，孟庭树这才想起拨其他亲人的电话。
　　到门口接孟庭树的是尹春夏的堂妹尹小虹，她告诉孟庭树今天的情况：
　　尹小虹需要做婚前检查却不想一个人去，非拉着姐姐作陪。尹春夏被磨得不行，只能忍着睡意同去医院。既然来都来了，顺便给尹春夏做孕检，结果发现婴儿胎心很不好。医生问过预产期、又问过同事后说：“要么现在就给剖了吧？”
　　孟庭树不可置信：“就这么给剖了？！”
　　尹小虹实属无奈：“就这么给剖了。”
　　孟庭树和尹春夏的女儿孟月影就是这样来到世界上的。

　　二人都是独子，家里四位老人都来帮忙，又请多一位月嫂。
　　尹春夏毫不操心，只管吃好睡好。
　　孟庭树没那么好运，他是个龟毛细致的阿嬷心，家里人手充足非但不能减轻负担，还把他给操劳病了。
　　怕传染给小孩子，感冒发烧的孟庭树被隔离住在隔壁，家人送饭给他时还要带着口罩，这让孟庭树鼻塞之外更加心塞。
　　尹春夏去隔壁探望孟庭树。
　　孟庭树面白如纸，仿佛生孩子的是他。
　　尹春夏取笑说：“你这副样子像是刚被□□过。”
　　孟庭树翻白眼：“我不仅刚被□□过，还受到三万点暴击。一万点来自小孩，两万点来自你们。”
　　为了安慰隔壁老孟，少妇小尹带他去外面约会。
　　他们选择了一家高级馆子，还开了酒应景。
　　难得二人世界，空气幸福，气氛甜蜜。
　　买完单孟庭树去洗手间，尹春夏则留在座位上选饭后电影。
　　孟庭树回来时，看到尹春夏正扶着肚子微靠在餐桌上休息，上唇有几颗白白的汗滴。
　　孟庭树大脑当机两秒，重新接起线路后给了尹春夏一个勉强的微笑。
　　“你没事吧？要不要去医院？”
　　“不用，我只是被你的病气传染了，肚子有点疼，休息一下就好。”
　　尹春夏嘴上在开玩笑，嘴角却没有笑。
　　几层腹部组织前不久刚被切开又缝合，疼起来真不是开玩笑。
　　孟庭树陪尹春夏休息，他内心着急地要命，也无力的要命。
　　残废。
　　这个词此时此刻还蛮贴切的，不仅不能照顾别人，还需要别人照顾。
　　不像尹春夏，健康有力又热爱运动，术后恢复理想到不像高龄产妇。
　　他们年龄不小了，以后都会是下坡路。
　　孟庭树忧心忡忡地感慨：“你也开始老了。”
　　尹春夏内心一声窝草响彻天际，恨恨地说：“孟庭树，你还是不是人？”

　　堂妹尹小虹远嫁美国，尹家小辈里最后一个适婚青年终于尘埃落定。
　　尹爸爸主动张罗行程，问过尹春夏的意思。
　　尹春夏大手一挥：“咱们一家三口去美国，他们一家三口留下看孩子。”
　　尹爸爸就这么着去安排了。
　　孟庭树知道后很生气，从那以后把尹春夏当空气，拒绝和她讲话，拒绝和她对视。
　　起飞那天，孟庭树开车送他们去机场。
　　尹春夏坐在副驾驶上不停讲话，孟庭树装作没听到。
　　到了机场，尹爸爸尹妈妈张罗着从后备箱拿行李，尹春夏赖在车上对孟庭树动手动脚。
　　孟庭树毫不领情，把尹春夏的咸猪手打得啪啪作响，同时辅以轻蔑的眼神。
　　总不能吵着架离开吧？
　　尹春夏决定快刀斩乱麻。
　　“原谅我好不好？”尹春夏解开安全带扑到孟庭树的身上腻腻歪歪。
　　“你滚开！！！”孟庭树冷酷无情地把尹春夏从身上撕下来、推远。
　　尹春夏还要扑。
　　孟庭树还要推。
　　尹春夏迅速掀起上衣，露出大片赤裸的皮肤。
　　孟庭树想要推开却不想触碰尹春夏的皮肤，隔空怒吼：“你把衣服穿好！”
　　尹春夏视死如归：“不穿！你原谅我！”
　　孟庭树抱臂做轻蔑状。
　　尹春夏问：“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孟庭树鼻孔出气，╭(╯^╰)╮，发出不屑一顾的哼~的一声。
　　尹春夏急得哭起来。
　　她从未想过孟庭树会如此对待她！
　　相识十几年，孟庭树向来是好好先生，性格随和，温柔似水，对待尹春夏姿态很低。
　　孟庭树本就勉强绷着，看到尹春夏的眼泪瞬间懊悔，反过来安慰尹春夏。
　　尹春夏哭哭啼啼：“你是不是想和我离婚？”
　　“怎么可能！”孟庭树急了，”我们只是冷战，你怎么能上升到质疑婚姻的程度？”
　　话说到这里，两个人已算和好。
　　下车时，尹春夏帮孟庭树搬轮椅，孟庭树很不好意思。
　　刚才他们上演琼瑶剧时，尹爸爸和尹妈妈做了全程观众。演的时候不觉羞耻，演完面子上根本挂不住。
　　孟庭树脸色绯红：“爸妈，对不起……”
　　尹爸爸继续仰面抽烟，尹妈妈窘迫地摆摆手说：“没事没事，你们还小。”
　　和好后的两个三十多岁小孩难分难离，似乎要把冷战几天的亲密一次性补回来。
　　搭飞机的时间延误不得，尹爸爸表面催促尹妈妈收拾东西，实则催促女儿女婿赶紧道别。
　　孟庭树并非听不懂言下之意，只是自婚前海滨的那次决裂后，他和尹春夏再未长时间分离。
　　愈近分别，孟庭树只觉得尹春夏愈加美丽，也就愈发舍不得让她走。
　　三人过安检，尹春夏排在三人最后。
　　尹春夏首先开口：“小孩交给你了，你不要嫌她烦，不要抗拒看孩子。”
　　孟庭树点头。
　　尹春夏又说：“还有算是我求你，下次别和我冷战，太可怕了。”
　　提起冷战，孟庭树有点上火：“谁让你不和我商量就把我丢下的？”
　　尹春夏叫停：“OK，stop！你别乱想，我要走了！”
　　孟庭树适可而止，他把手提包递给尹春夏说：“早去早回。”

　　孟庭树没想到尹春夏的归期会一延再延。
　　甚至直到尹爸爸带着尹家一群亲戚回国看外孙，尹春夏还迟迟不归，说要和尹妈妈二人结伴在异国旅游。
　　孟庭树挺烦的。
　　倒不是讨厌招待亲戚，这些亲戚都是熟人，孟庭树挺喜欢他们。
　　只是与招待亲戚相比，孟庭树当然更希望和尹春夏一起旅游。
　　亲戚中有一位小学生女孩子和科学家孟庭树非常要好。
　　在小女孩的观念里，既然是非常要好的朋友，那肯定不能有秘密。小女孩在回国的飞机上就已经下定决心 ，要把大家都瞒着孟庭树的事情告诉他。
　　那天，孟庭树特别收拾打扮一番，笑容可掬地为众亲戚开门。
　　小女孩冲在第一个，直截了当地对孟庭树说：
　　“夏夏姨肚子破了，流好多血。”
　　小女孩用手指把自己的腹部几乎全部圈进一个圈内，说：
　　“这么大的伤口。”
　　在场的人群立刻安静。
　　安静，安静，安静。
　　孟庭树的脸从笑容可掬刹那间变为惊惧痛苦。
　　尹爸爸最先反应过来：“乱说什么呢？！”
　　小女孩的妈妈把小女孩扯进怀里：“别瞎说，没有的事！”
　　空间变得粘稠，时间变得缓慢。
　　孟庭树的感官因为注意力高度集中变得敏锐，仿佛通过慢速放大镜看世界，能轻松捕捉到在场所有人的表情和话语。
　　“夏夏姨的肚子就是破了！呜——”
　　小女孩被妈妈强行带离现场。
　　孟庭树看到她眨动的眼睫，以及唇角上的绒毛。
　　“昨天你们不是还在通电话吗？”
　　“春夏没事的，她就是出去玩了。”
　　“是啊，小孩子童言无忌。”
　　孟庭树不知道说话的人是谁，可是他知道说话的人在安慰他。
　　他调整状态，说：“先进来吧，客厅有茶点。我去看看小孩，似乎在闹了。”
　　孟妈妈从厨房出来的时候，一群尹家亲戚在客厅里尴尬得招待自己。
　　没看到孟庭树。
　　孟妈妈赶紧张罗起来。
　　其他人还好，只是尹爸爸看起来似乎不开心。
　　孟妈妈给尹爸爸倒茶。
　　尹爸爸却相当不给面子地说要先去看外孙。
　　孟妈妈内心惴惴。
　　尹爸爸熟门熟路。
　　推开卧室的门，外孙在摇篮里笑，孟庭树在轮椅上暗自垂泪。
　　尹爸爸是个倔强的人，始终不同意一个重度残疾人做女婿。
　　他最终接受这场婚姻的唯一原因是：女儿非嫁不可。
　　尹爸爸始终认为，自己的女婿和女儿，一个是腿残，一个是脑残。
　　可是，当一个男人看到另一个男人为一个女人哭，尹爸爸心里确实挺不是滋味。
　　尹爸爸懒得搭理孟庭树，却觉得此情此景需要表态。
　　于是尹爸爸严肃地站在孟庭树身后，严肃地拍拍孟庭树的肩膀，严肃地对孟庭树说：“我女儿心里有谱，她会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也会照顾好她自己。你不用担心。”
　　岳父的话之于孟庭树是责问。
　　事实上孟庭树也在自我责问。
　　注定无法照料别人，注定需要别人照料，很多时候无能为力。
　　为什么他明知道自己糟糕的身体情况，却还是选择了捆绑心爱的女孩呢？
　　因为爱吗？
　　那这爱也太自私了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