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抄袭》三无是萌点

5、接案

　　谭礼早上刚恶补过三千繁华的小说原文，拿到季言整理资料后，主要关注点自然在他五年前发表的小说《山中的故事》上。

　　开篇设定部分才看了两行，他瞬间明白——
　　为何季言写出来构思精巧奇妙，剧情可圈可点的小说，却一直没能红起来，甚至连个响声都没有了。
　　实在是，写的太烂了，连个能鼓励的优点都找不出来。

　　“男主出生完了，被爸妈扔了，扔到山里。捡他的人非常穷，家里也穷，有个老婆。他们把男主养大，说你不是我生的，你现在要去找你的爸妈。男主就去找爸妈了，然后有个神秘人…”

　　纸上堆砌地文字浅显直白，可以说是毫无可读性。
　　谭礼实在念不下去，捏紧拳头重重砸在文件上。他用另一只手按揉隐隐作痛的额角，忍住撕碎稿件的冲动，咬着牙问，“你写的这个，确定是小说？”
　　季言吓得打了个激灵，连忙辩解道，“我当时刚接触，年纪小，不懂怎么写。而且我提醒过你了，写得烂嘛…”

　　烂可以理解，烂到这种程度，简直是精神污染。

　　“已经不是写得烂的问题了，麻烦你不要侮辱小说这个文学体裁。你的文字，即使放在平常对话中，也没人愿意听啊。”顺手往后翻了页，谭礼选中男女主角相见的场景，继续苍白地朗诵。

　　“男主看到了一个女性，在外面。女性很漂亮，眼睛鼻子嘴。
　　男主拔了点花给女性，说你好漂亮，女性收下花，跟男主走了。”

　　谭礼很想在朗诵中加上些许感情，然而他发现，在这段文字中无法倾注任何感情。
　　他甚至觉得刚才读了这段的自己，宛如一个智障。

　　“在小说里，尤其是是一部以古代社会做背景的小说里，描写女主角起码用姑娘吧？你居然用…女性？还有，评判漂亮的标准，居然是眼睛鼻子嘴？”按照他的理论，全世界的女性都能够当主角了。谭礼还准备继续评价，见季言目光黯淡下来，他连忙收起没完没了的吐槽，斟酌措辞，安慰道，“其实作为小学生的水准，已经算是很棒了。”
　　“我当时十四岁，已经读初二了…”季言十分不开心。
　　“…”谭礼不知道还要怎么安慰了。

　　你初中写出这种水平，难道还要我昧着良心夸你？
　　你的语文老师不会难过吗？

　　“前面的部分，可能确实看不出来，我连主角名字都没想好。但是我后来进步了，真的…”为了印证自己说的话，季言把资料翻到后三分之一的部分，充满希冀的推到谭礼面前，“你看看嘛…”
　　“好、好吧…”受不了他软软的祈求，谭礼只好决定再委屈自己的眼球和脑细胞一次。

　　他翻到的部分，剧情已经进行到男主策反谋权。描写中对于大场面节奏把控到位，文字驾驭能力娴熟。虽然难免有语病和遣词问题，但跟先前那个小学生比简直是判若两人——

　　‘淮南王率兵攻城，声势浩大，颇有势在必得的阵仗。’

　　谭礼细细读过，觉得这段话实在眼熟，忙在旁边翻找《三千繁华》中的比照对应部分——

　　‘王爷亲自率领兵马，打算攻下前方那座城市。千军万马的场面甚是壮观，单单从气势上来判断，已然是胜券在握的架势。’

　　虽然《三千繁华》中描写更加详尽，减小了读者的阅读压力。但只要智商正常的人，都能看出这两段话根本是一个意思。
　　“这根本是扩句练习吧…”他总算明白为什么季言当初会一口咬定倚天长啸抄了，这种程度的模仿，根本没得洗白。
　　“我写到后面真的进步很多，他抄过去的痕迹就能明显看出来了。再往后根本是照抄，挪到他的书里以后，只加一点词句补充修饰。”示意他往后翻了两页，把更加明显的内容指给谭礼，“倒数第二章只改了主角名字和形容词，其他都是一样的。”

　　谭礼仔细看了他说的部分，赫然发现，若非改了主角名，可能都分不出哪本是神作《三千繁华》。

　　“这些相似的部分，你早就发现了吧？已经抄的这么明显，完全可以直接整理出来当做证据，在公开平台上反驳他们啊？现在网络这么发达，难道你连微博都不会用吗？”
　　“会，可…要是…那么容易就好了。”
　　季言垂下眼，深深呼出胸腔内的积郁。
　　他用尽可能平和的语气道，“我这里有发出证据之后，网上他们评论我的话，谭律师你要看吗？”
　　谭礼不明所以，示意他拿出来。
　　“可能会有点…影响心情。”季言苦笑了下，拿出一个款式相当旧的手机，费了两分钟才打开微博的页面。

　　微博主人名叫季小言，只是在他真名里添了一个字。
　　谭礼没功夫吐槽这简单粗暴的取名方式，他的注意力很快被内容吸引过去。
　　最后发的那条微博是个鲜红的问号，显示遭到多人举报，已被系统屏蔽。
　　“这条原文是我指责他抄袭，列举了几个相似的段落。才挂了半天时间就显示被屏蔽了，你可以看评论。”
　　微博下的评论还正常显示，数目有上百条之多。

　　谭礼大略翻了两页，简直触目惊心。
　　他以前总觉得自己看尽了世态炎凉，洞察一切人类劣根性。
　　今天再季言身上，他才知道人能够恶毒到何等地步。

　　‘炒作！绝对是炒作！博主傻逼想红不解释，祝你以后写的小说本本糊到地心！’
　　‘博主写成这逼样也配蹭长啸大大的热度？你妈生你的时候用力过度把屎全喷你脑子里了吧？’
　　‘长啸大大抄袭我没看出来，博主想红踩《三千繁华》上位我是看出来了。祝博主出门被车撞，今年死全家！’
　　……

　　谭礼实在看不下去，指尖在屏幕上僵住无法再往下滑动。
　　季言歉然的看了他一眼，低低的说，“很影响心情吧？对不起，让你吃完饭看这些内容…”

　　听到他的对不起，谭礼觉得耳膜被刺了一下。

　　“你怎么又道歉了，根本不是你的错！”谭礼想安慰他，看着少年温顺的眉眼，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已经独自承担了那么久，现在说什么话安慰，都是徒劳吧？

　　季言不安的埋下头，手无意识的绞紧衣角，声音低的可怕，“我以为不是我的错，以为我是受害者，可是他们都在骂我…”
　　季言说话声越来越小，嗓音渐渐染上悲痛的哽咽。
　　数月来的委屈像是有了发泄口，全部涌上喉间。
　　他强忍着没有哭出声响，压抑着巨大的难过，说出来的话低的几乎嘶哑，“没有人站在我这边，也没有人相信我。”

　　过多负面情绪终于超载，他眼里的雾气渐渐凝成水珠，滴落在两人中间的桌面上，渐起几点透明的水花。
　　谭礼望着桌上晕开的痕迹，不敢伸手触摸那湿渍是冰凉还是滚烫。

　　“他们查到我的学校，公布出来，所有的同学也都在骂我，让我滚出学校。校方认为我留在校内，会给学校形象抹黑，让我休学…”
　　“季言。”谭礼怕他再说下去，情绪会持续失控，连忙唤着他的名字。
　　季言抬头，隔着厚厚的泪水凝望他，无助的重复，“没有人站在我这边，没有人…”

　　少年哭泣的尾音，拉开了漫长的寂静。

　　谭礼慌忙避开视线，不敢直视季言哭泣的模样。
　　他目光聚焦在打印资料上，几乎毫无区别的两篇文章，深深刺痛他的眼睛。

　　他没有做错什么，他只是想捍卫自己的权益，为何所有人都待他如此刻薄？

　　谭礼不知道少年在来事务所之前经历过什么，但初见时他稀薄的存在感和惊恐惧怕的模样已经说明许多。
　　为什么受害者凄楚落魄，加害者却被众人袒护？

　　不该是这样！

　　他是个律师，学习法律的初衷，本来就应该保护公民权利。
　　现在有人在他眼皮下受到侵害，为什么他要选择畏首畏尾，视若无睹！

　　“谁说没有人…”谭礼攥紧资料的页脚，正视季言坚定的宣布，“案子我接了，我站在你这边。”
　　季言瞪大眼，难以置信的望着他。

　　愣了半晌，季言忽然站起来，手脚并用爬上桌子，跪在桌面上弓起腰，双臂环住谭礼的脖子，失控的嚎啕大哭。

　　所有的委屈忽然有了发泄的方向。
　　漫长的孤独终于找到了依靠的对象。
　　他总算，不用一个人故作坚强，抗下那些他根本无法承受的冷漠和诋毁了。

　　少年脑袋埋在他肩颈，浸湿了里里外外几层衣服，哭到开始打嗝。谭礼轻轻抚摸他的背，帮季言换过气。

　　大概是让这孩子蛊惑了。
　　谭礼沉沉说道——

　　“别哭了，以后天塌下来，我护着你。
　　所有人不站在你这边，我还你个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