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lorence》圆哈

2、神经病

　　04 随便一个变故，我们都得各自天涯

　　那天之后，你就消失了。走之前你给我发了条短信，说你想到了个发财的好法子要去云南。我甚至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离开的，更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回来。

　　直到有一天我看到一条新闻，上面说云南发生了地震，死伤上百。我开始焦急地满世界给你打电话，而那头却永远是冰凉的机器女声。那时候我才发现，我对你，了解的少之又少，随便的一个变故，都能让我的联系石层大海。那段时间每当发呆的时候总会想起你，想你活着还是消失了，想你曾跟我说的话，然后思考我的未来。

　　与你断开联系后的一个月零四天，终于接到了你打来的电话。
　　词穷的我一时间居然不知道用哪个词语才能表达我那时的心情，它似乎是溢于言表的，高于轻浮的遣词造句。

　　你说云南地震那会儿你刚好在外面，随后又去做了志愿者，结果手机不小心弄丢了，因为整个山区的信号都不好，好不容易把卡补回来却打不出电话。之后你又去了医院当义工，帮助那些心灵受创的小朋友。整整一个月，每一天你都觉得好有意义。
　　我在电话这头听着你激动地讲述着最近发生在你身上的事，甚至能想象到你在那边张牙舞爪的样子，这种感觉真好，起码，你没事。

　　天气渐凉，枯枝耸立，就在所有人都不期待的二模后，我们迎来了新的一年。对于在除夕前一天下午才放我们归家的学校，我已经说不出什么咒骂它的话，我更着急于怎么回家。

　　因为我碰上了春运。其实老家距离市里并不很远，只是回去的人太多，车站里连蚂蚁都挤不进。于是，我想到一个特别厉害的办法------骑自行车！
　　我在心里算了一下，坐公共汽车两个半小时，如果我骑自行车，最多一下午就能回家了。这么想着，我穿上厚厚的羽绒服就出发了。

　　你要知道外面下雪的世界是有多冷，就会知道我是多有勇气。尽管我已经全速武装，但还是承受着寒风如刀般的刮痛，就算腿麻手软却依旧坚持。
　　下坡的时候，一只狗贸然闯入公路，我还没来得及刹车它就一个劲儿地对我叫，紧接着，天旋地转，我一头就栽进了雪地里。
　　雪一点也不好吃，真的。

　　正当我想要站起来时，却听到一记欠揍的笑声。我恼怒地刚想站起来大骂，就看见你骑着不知从哪里买的赛摩得意洋洋地出现在我面前。

　　我看着你，身后的雪仿佛渐渐融化，太阳慢慢从地平线升上来，你脑袋后面似乎有个金黄色的小圆圈。
　　愣着干嘛啊，起来走啊！你依旧笑得那么灿烂，那么好看。

　　我把自行车寄放在一个加油站里，坐上你的后座，在风雨中打着喷嚏。
　　你不是去发财了吗，什么时候回来的？我看着你坚实的肩膀，问道。
　　上午刚到，看到你给我发的短信，就过来了。
　　喔，我记得在回去之前我给你发短信说：方宇，今天就是除夕了，你要不要来我家过年，很热闹的。

　　几个月不见，你似乎更壮了，坐在你身后，都不用担心前面凛冽的冷风来袭。
　　入乡的道路开始崎岖，风雪也越来越大，在地上已经积起了厚厚的一层。你那宝贝摩托终于在一个转弯口熄了火，怎么踩也不启动。

　　半山腰的公路上，你无奈地将摩托放倒在路边，抱歉地跟我说：看来只有等等看有没有过路车了。

　　对，在小乡村下着大雪冷得刺骨的坎坷公路上等过路车，也只有你才抱有希望。不过当时的我居然奇迹般地什么也没有说，站在雪地里跟你一起等车，等到希望渺茫天渐黑。
　　你急得直跺脚，而我却在一旁悠闲地堆雪人。你特别不爽我的淡定，你说：陈默默同学，你敢不敢想想办法。

　　我说行啊，咱们把你车丢这，咱走路回去怎样？

　　你那一记白眼差点杀死我，接着，我手上的一大雪球就咻得飞去你脸上开花了,雪地里，你揉出一个特大的雪球丢给我。夜幕下的很多家开始放鞭炮，在夜空中开出绚丽的花。远处房前屋后灯火通明，红红的灯笼让人一看就知热闹。

　　也不知道在雪地里站了好久，我们终于等来了一辆拖拉机。
　　就算是在多年后，我依然会记得那个意义特别的除夕。我们坐在铺满稻草的拖拉机上，喝着拖拉机师傅给的啤酒，一边看雪，一边赏烟花。那晚，白雪把黑夜衬得如同白昼，你吐着浓浓的雾气，给我讲起关于你的梦想，以及你那碎碎的小时光。

　　05 你故事里的主角是那个美丽而不可及的公主

　　你故事里的女孩，叫李新菲。像很多公主和平民男孩的故事一样，在学校总是惹是生非的你却单单喜欢上品学兼优的校花，一路狂追之后，跟她谈了一场全校皆知且羡慕无比的恋爱。那时候的爱情，简单美好得让你都开始变化。

　　你喜欢她，她也喜欢你，喜欢到放弃了出国深造的机会。终于有一天，女孩的父亲发现了你，找你去喝咖啡。那个穿着刺眼西装的中年男人居高临下地看着你，满脸的蔑视像是在盯着一只可笑的小丑，他说你根本没有能力让女孩过上好的生活。而就在那时，你爸爸病重，你也终于开始成熟。

　　所以，你推开了李新菲。却低估自己在女孩心中的地位，她宁愿不去上学也要跟着你，无论你怎么骂她都倔强地留在你身边。

　　然而，故事的最后，你们却依旧输给了现实。因为你不忍心女孩跟你过那样暗淡不见天日的生活，她拥有美好的前程，她应该生活在美妙的云端。

　　离开之前女孩留给你一张飞往美利坚的机票，她说如果还喜欢她，就一定要去找她，她一定会在机场等你。但偏偏世事难料，你的爸爸却在那天悄然离去，你在医院哭得肝肠寸断，女孩在机场等到崩溃。当你焚心似火地赶到机场寻找她时，她已离开。
　　你们终究错过。

　　你喝了一口酒，深深的眼眸像是一颗遥远触目的星。
　　“那你还说她是你的梦想，真逗！”我有些不屑。
　　“她是梦想，更是我的命。”你坚定地看着前方，像是在勾勒自己美好的未来。你问我，陈默默，美国有多远？

　　我说，中间隔了十三个时区，十五万公里。
　　你埋头不再说话，冷风中，我仿佛听到你轻轻的叹息声。

　　06 那样冰凉的夜晚你会不会觉得冷

　　时间接近凌晨，我走出房门准备去要杯水喝。刚好碰到女主人从走廊路过，她冲我笑了笑：“这会儿了还没睡啊？”
　　“睡不着。”我如实回答。
　　“怕的话可以换房。”女人似乎看出了我眼神中隐隐的脆弱。
　　等等，脆弱？
　　“阿姨，你认识他吗？”我从背后拿出一张照片，递到女人视线正方。
　　我仔细地盯着女人，不放过她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和动作。阿姨果然瞪大双眼一脸惊恐地看着我，用她颤抖的双手指着我，嘴唇张大却始终发不出任何音节。

　　今年三月你又去了云南，那个被你称为“捞金”的地方。走的那天，我请了下午的假去车站送你。
　　我说受你感染，我对学习越来越没兴趣了，干脆带我一起走吧。

　　你敲了我的脑门像个大哥哥严厉地跟我说，加油读书，考个好大学，到时候一定请你大吃一顿。
　　我笑着朝随人潮渐渐消失在视线里的你招手。看着你潇洒挺傲的背影，忽然觉得未来好清晰。
　　可我万万没有想到，那竟是我最后一次见你。

　　为了在最后几个月不受影响，我被老爸勒令关掉了手机电脑。每当我觉得喘不过气的时候就去吹吹风，看看朝阳，吸收吸收满满的正能量，偶尔想想那个像小超人的你。你一定在很卖力的工作，一定在很努力的赚钱，你要去美利坚，你要去找李新菲，找回你的梦，找回你的命。

　　六月，骄阳似火。考完试，我却心灰意冷。

　　几个月未开机的手机里静静地躺着一封你发来的短信，就像是被注入慢性毒.药，你猜读完它的我是什么感受？

　　其实当初你是和一个认识的大叔一起去的云南。你们合作经营一家客栈，起初生意不错，你们赚了不少。你很感激那位大叔，所以一直很信任他，把很多事情都交给他干。而从今年一开始你发现，总有很多深夜背着大包行李穿着沉重衣着的人来住店，起初你并不是很在意，直到几周前，你意外地听到那位大叔和那些奇怪人的对话。

　　他们竟然是贩.毒团伙。而你经营的客栈，居然变成了团伙的歇息地。你找到大叔质问他，却没想到他早已陷在毒.品里不能自拔。你痛心疾首，不顾大叔的苦苦哀求报了警。但你却没想到大叔先你一步，把所有的罪过全都栽在你身上，然后带着肮脏的钱财和毒贩一起逃到织里。
　　自尊心那么强的你怎么可能就白白做了替罪羔羊？所以你想方设法逃脱掉警察的追捕，跟在毒贩的后面到达织里。
　　你要亲手抓到他们，还你清白。

　　那天同样是黄昏的织里。你来到这里，遇到摔破了膝盖的小女孩，你好心地把她送回这个破旧的客栈。因为天色渐暗，也不需要用身份证登记，你打算先在这里住一晚再继续追踪，你选择了16号房。

　　你怎么会知道躲在暗中的贩毒团伙也住在这，就在楼上的过道里，你们不期而遇。
　　你真傻，真的。你难道不知道有一个成语叫做寡不敌众吗？你难道不知道先藏起来再从长计议吗？你却偏偏要跟他们硬拼。

　　你被他们围攻着注射毒品，被粗糙的尼龙绳勒住脖子，吊在空寂阴暗的房间里。女人在第二天早上才发现了你，僵硬而冰冷的你。警察来的时候发现是你，注射了毒品的你，不动声色地说那是自杀的你。

　　那个曾经信誓旦旦说要横渡太平洋去美利坚找李新菲的小超人去了哪里，那个说要在考试后请我大吃一顿的大哥哥又在哪里？

　　如果可以，我真想抓住那群毒贩将他们千刀万剐碎尸万段，或者拉住冲动的你，或者救下狼狈的你。
　　可那始终是如果。

　　方宇，在那样冰凉的夜晚里，你会不会觉得冷？
　　你明明是个好人。

　　——

　　女人站在我面前受惊般哭成一团。那天她因为害怕惹祸上身，躲在暗处看着被围攻的你，目睹所有经过的她却不敢站出来救你，更对警察撒谎。
　　我想，如果不是我冒充自己是警察，我也许永远都不会知道你所受的伤害是有多重。

　　07 我想用这种方式去纪念你

　　我睡了一个不太.安稳的觉，天刚微微亮，就下楼了。
　　女人答应我待会儿会去警察局详细诉说事情的经过，我点头，不管还有没有用，我都向她表示感激

　　终于松了口气，我背上装有被退回的20封信的背包，在朝阳的怀抱中继续上路。我要去寻找一个能将信寄出去的信箱，我也坚定地相信能够找到。

　　八月的时候我收到一封来自警察大学的录取通知书。那时天空万里无云蓝成一片，我仿佛看到你久违的笑脸。

　　依旧记得你在最后的短信里写：陈默默，以后，记得有梦地走下去。
　　而我，只是想用这种方式，平静地纪念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