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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此情敛苦向谁寄(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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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声噼里啪啦,渐渐嘈杂,暗室中,气氛冷凝。端木无忧目光浅然的看着自己的哥哥,在那一时的失控之后,他又恢复到了一种淡然冷凝的模样,但毕竟一时失控,那疯疯癫癫的样子是再也无法装下去的了。端木清鸿颓然坐倒在地上,表情深冷而万分不信地看着端木无忧,方才端木无忧竟然丝毫未有犹豫的便将他从自己的身上扯了下来,动作干脆利落得令人心寒。
“无……”端木清鸿情绪不稳,正待说话,端木无忧却是别过头去连看都不看他一眼,“你是我哥哥。”他轻描淡写的说话。端木清鸿见他神志恢复,心里一阵狂喜,听见他说出这一句话之后,随之一阵悲凉,“我……”一缕头发从额头上滑下,端木清鸿发丝凌乱,心里也是一阵缭乱,脸色惨白,“我喜欢你。”端木清鸿颤巍巍的说,几乎口吃不清,端木无忧表情木然,“你是我哥哥。”他的口气也是木然未带半分感情,“过去是、现在是、以后……也是……”
“……我喜欢你……”端木清鸿愣愣地看着他,神情似哭似笑。端木无忧目光蓦地震了一下,面上仍未有表情,但那瞬子越发森冷,“你是我哥哥!”仍旧是淡得出奇的口气,却不容人有丝毫质疑。
端木清鸿心中一阵苦涩、绝望,转而……愤怒,“我不是你哥哥……我从来都没有承认我是你哥哥!你他妈的不过是一个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捡来的野种!”他手指牢牢的扣着地面,遍布血红的看着床上的端木无忧,“你知道么……我其实很恨你……你明明就是一个遭人遗弃的没人要的野种,却偏偏比我强比我厉害,偏偏事事都要跟我抢跟我争!偏偏我又什么都比不赢你却又被你瞧不起!” 手指在地面渐渐扣出一道血红,握紧满手是血的手指,他反而笑了起来,“以前我在端木府虽然不是人人夸赞的但是绝对是被人当作宝贝一样人人捧在手心……自从你来了以后,自从你来了以后我从头到尾都没有过个一天好日子……明明你就是一个没人要的野种为何每个人都要尊敬你每个人都要忽视我,为何只要你说的话别人就相信就听就没有任何怨言而我说的话就全部成了不中用不中听的屁话了……”话锋一转,他又是一笑,脸上扭曲成了一种凄透诡异的神色,“同样都是男人……我还是端木府的正牌少爷……为何我却活得这么窝囊……我不甘心……所以从小到大我想方设法都要跟你争,哪怕是挣不赢抢不到也好……可是……”
“哥!”端木无忧转过头,下床,抓过他的双肩,用力摇晃,“哥!你清醒点!”端木清鸿一把推过去,他力道奇大,端木无忧未用内力,这一推居然让他一个踉跄,几乎一个不稳摔倒在地,端木清鸿踉跄站了起来,连退几步,“哈哈哈……清醒?我清醒的很!”他止不住狂笑,“……哈哈……你知道么,因为你,我活得从未有过的累……我从小到大时时都在想,如何才能让你活得像我一样的累……我试着让风雨楼让蛊毒童子让我能想到的一切方法来伤你害你……”
“你给我冷静点!”端木无忧一跃而起,重新去抓他的肩膀,端木清鸿狂笑不止,全身颤抖,端木无忧抓着他的手指亦是彻骨透心的凉,几乎感觉不到温度,因为冰冷,端木无忧几乎感觉不到他究竟抓着何处,只觉抓着一团冰。
“哥!不要这样!”一向从容不迫的端木无忧首次从心底感觉到不知所措。端木清鸿横袖一挥再次将他挡开,头撞到了桌子边缘,血流不止。
“可是……”连连后退几步,一直退到门口,“可是……可是我也是个男人!有血性有自尊……哪个男人愿意一辈子女人不喜欢偏偏喜欢上一个男人!又有哪个男人愿意变成一个有逆伦理遭世人遗弃鄙视的不正常的疯子!可是……为何我就会偏偏又会担心你呢?担心你受伤担心你死亡甚至害怕你真的成个疯子又为你变成疯子而狂喜不已!”猛然抬起头看着端木无忧,端木清鸿微微一颤,突然安静了下来,“我恨自己为何就这么无能、下贱!什么人不喜欢偏偏喜欢上了一个男人,而且这个人还是自己的恨透了的人……我一直不相信不承认甚至更加刻骨铭心的恨你……可是……” 可是为何真的就这样莫名其妙的爱上了?可是……虽然不愿意承认,但那一日一日积聚的爱和恨一点一点地在心里生根、发芽,渐渐枝繁叶茂,即便是刻意的忽视不在乎刻意的逃避,亦无能为力。
血液从端木清鸿轮廓分明的脸上淌下,半边殷红半边凄清,看起来说不出的诡异,眼睛里透出一股偏执得冷静,冷静得让人骨头发寒。
“无忧,你知道么?爱一个人不可悲,恨一个人不可怕,但这又爱又恨……才最是让人如水深火热般的煎熬……我爱你,可是我又恨你……如果当初,你能看我一眼……”端木清鸿口气森冷,端木无忧眼色复杂而深沉,流转着千百种情绪和意蕴,却是始终没有笑意。“你……不该……”话到嘴边,说不出的苦涩在唇边阵阵泛起,只觉口干舌燥,一向镇定自若的人木然的脸上也忍不住动容。
“你说这残阳为何如此的凄凉呢?”窦然间,端木清鸿的话回响在耳边,那一日,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照着凄凉的血色染透天空,碧落晴空之下,端木清鸿伸出手接着微弱的光,苦笑,“夕阳的悲哀不是因为近了黄昏快要逝去,而是直到它逝去以后都没有得到它想要的东西……它没有太阳的灼热,所以注定成不了太阳,没有月亮的皎洁,所以终不能与月亮并驾齐驱,无论白昼黑夜,天空都被太阳和月亮交替照耀着,根本就轮不到它……它却想要天空啊,它想让天空给他留一个位置,但它什么都比不过,所以啊……除了渲染出如此凄凉的血色还能这如何是好呢?或许,只有将自己渲染成如此凄迷的颜色,才能让它在天空中得到短暂的停留……”
那时的他以为“天空”便是端木府的金银财宝万贯家产,一直以为,端木清鸿是为夺财而与他相争,却始终未有想到,他说的“天空”竟是……端木无忧静静地站在地上,再未有去抓他。
如果那时候他注意一点,说不定事情不会发展到如此地步,但一步之遥,千里之距,错过了便是错了。
“我从来未有鄙视过你,是你自己看不起你自己,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我端木无忧的好哥哥。”端木无忧的口气冷得像冰,轰然一声雷鸣,转瞬将端木无忧的话湮灭。
端木清鸿眼角眉梢皆是苦笑,“到这个地步了你还这么无情。”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口气同样转得森寒,“我知道在你眼里我不算什么,但是,无所谓了……我累了……”再往后退一直退到雨里,一步、两步、三步……暗红的衣袖沾上墙边花木,靠着满地败叶残红,端木清鸿的话语轻透,隔着重重雨幕穿来,端木无忧清清楚楚地看到端木清鸿的嘴唇泛青,“我累了……所以……你去死吧……你死了我把你的尸体一把火烧成灰,时时刻刻放在身边,我便再也不会担心你看不起我会离开我……你心里没有我无所谓……我心里有你就好了……”
话声落,清光起。
大雨淋林,风灌衣袖,竟是恻恻生寒。
花叶扶疏,草木萧败,后院园中树叶和着雨水簌簌下落,带起清音声声,竟满是肃杀意味。
陡然一支利箭穿透细风密雨,端木无忧心下一敛,点足抬手,挥袖而接,手掌一起一落之间,草木墙角,赫然密密麻麻的人头从各处钻出,举目瞭望,黑压压的人头站满后院,竟不下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