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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不入豪门哪知深(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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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木宅院之中,有一处莲塘,莲塘叶青,微风一吹,那碧波便荡漾开来,平静得宛若明晃晃的江水映着月光,又如月下对镜梳妆的女子,恬静安详之中不待丝毫的矫揉造作,塘内虽然无花,却并不显得萧条。
莲塘之中,一湖心亭赫然而立,亭身并不算很大,娇小玲珑,亭子四柱之内一桌四椅,均为上好的花岗石所砌。亭子设计简约而不简单,贵气却不奢华,与满塘莲叶交辉相映,清雅幽碧,宛若仙境。
莲塘之外,却是一片开势茂盛玫瑰花丛,一人悠然俯首在玫瑰花海中,手托玫瑰,将鼻尖凑上去,似十分享受的闻着着满天花海带来的馨香气息。眉目低垂,聚神凝目之间,那菱角分外分明的脸上竟然荡漾出一股从来也不会让人想到的蛊惑人心的妖媚。
一种融入骨髓的妖媚!
绝美,却含着一股阴沉的妖邪之气。
不若君无梦如柳叶的眉眼自然带邪。
而是全身上下头足之间都有带着一种难以言语的邪气。这种妖邪之气被压在媚气之下,风华内敛,隐而不发,明明不是那种隐忍之人却又故意将它压在暗处,此刻不经意的流露出来,却更为摄人夺目。
此人邪媚。
比君无梦盛。
也比君无梦更吸引人。
立于湖心亭柱子后面的人心里不禁猛地一跳,只觉触目惊心。
此人容貌并不十分清俊,甚至用平凡一词形容也不为过,而他的身形……这分明是一个壮实魁梧如山野莽夫的人!举手投足,难道不应该是那种粗枝大叶豪放不羁的吗?即便故意矫揉造作,又如何会生出如此令人心荡神移的魅惑?
且这份妖媚又如何能融入这样一个一副阔壮的身躯?
如此妖邪,如此身躯——这人明明全身上下都不对,细细想来,却又不知究竟哪里出了问题?
只不过有几夜之间,一个人怎的就可以变得这么多?
话说到这里,不难猜出,这抬花闻香之人当然就是端木府上的大公子端木清鸿。端木清鸿手指捻花,忽觉不远处一道目光注视,背脊微微一颤,指尖不觉用力,那花便悄然落入了掌心。
“谁?”如此僻静之处,以他的功力,若非不是早就站在那里,叫他如何察觉不到?抬起身来,往那目光所出之处看去,一紫衣少女背靠亭柱,默然而立。敛去瞳中寒光,“原来是月蓉姑娘……”他对着柳月蓉点点头,“姑娘这般早就跑来莲塘赏莲,真是雅兴,不过此时季节不佳,若是盛夏之际,岂非更好。”
柳月蓉也不回避,更没有察觉了他人秘密之后那般惊慌失措,“大公子早。”她像是得了健忘症忘却了刚才看到的一切,又仿佛从来就没有看到过方才的景象,对着来人微施一礼。岸上传来一声荡人心魄的轻笑,宽袖略挥,腰肢微摆,轻点足尖,端木清鸿如飞燕踏云一般轻飘飘的踏着一片莲叶跃入亭中。清风徐徐,莲叶在水面激起一圈圈涟漪缓缓荡漾开去。
“月蓉喜欢玫瑰吗?”端木清鸿款款走近亭内女子,笑道,“如此鲜花,也只有像月蓉这样的美人才配得上。”右手伸出,掌心那刚摘下的花朵便很容易的就露了出来,玫瑰娇艳欲滴,没有丝毫被人揉捏的痕迹。
然而比花朵更娇艳的是他拿着花朵的手,手掌骨骼纤秀匀称,手指亦是修长细腻,甚至比端木无忧的看起来还要秀丽几分,但并没有女子的手那般柔美纤弱似弱不惊风——一双十分漂亮的手!但也是这世上最与自己身体不配的手。这是柳月蓉第一感觉,第一感觉之后她的反应是抬起头来,“玫瑰有刺,易伤人手。”
端木清鸿眼波盈盈,轻轻的笑,手指握紧又松开,那玫瑰便像是被一阵风吹散了去,花瓣片片坠落,轻轻飘飘,优雅的飘落于地,随风轻轻滚了几滚,些许散入了湖中。“像月蓉这般美人,用随手拈来的花相赠,是我太唐突了……”他口说风月雅词,脸无风月雅意,眉间语气甚至有点孤傲,但奇怪的是并不让人觉得他有半分作伪。不看飘落的花瓣,端木清鸿对着柳月蓉低低问道,“月蓉喜欢什么样的花?”柳月蓉对着满塘莲叶淡然微笑,并不多言。端木清鸿轻咬下唇,眼眸微眯如刚刚睡醒的狐狸,慵懒、华贵,媚态外现、又带点截然相反的孤傲,“原来是莲花。”唇边溢出一抹极为妖艳的笑容,“莲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没想到月蓉喜欢如此清气之花。”但这笑容出现在这样一张平平无奇的大盘脸上看起来却是怪异之极,“莲花不妖?”柳月蓉无意识的重复了一句,缓缓回转头来,正好瞧见这样一幅奇异的脸庞,眼中瞬色微变,脸上几乎当场变色,心下顿时骇然,也终于清明起来——她终于明白为何明明感觉这人全身上下都不对,却又不知究竟哪里出了问题,原来……这人或许不是一只喜欢穿着天鹅毛的灰毛鸭子,或许他是一只披着灰毛的天鹅。至于是黑天鹅还是白天鹅当然又是值得深思的问题。当然,这也不是她所左右得了的。
“哦?”声音如兽齿微微上挑,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端木清鸿脸上似笑非笑,“何以见得?”柳月蓉心里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只得道:“莲瓣莹洁,皎如明月,莲亦中通外直,不蔓不枝,但或许是它的花瓣太过莹洁了,那清气便不自觉地氤氲成了一种妖气……”她老老实实的交代,“若你真要月蓉说,也定道不出一个所以然来……不过是一种感觉罢了……”
“奇特的想法。”对面的人突地抿嘴露出一个莫测的笑容,抬指轻轻按着柳月蓉的肩,一圈又一圈极为缓慢轻揉的揉捏,随着指尖转动,端木清鸿顺时针方向缓步绕到她的背后,另一只手环绕在紫衣女子的腰上,腰细如柳枝,仿佛稍一用力,便会被折断……两人身子贴得极近,他的头亦离她的颈很近,微弱的气息吐在怀中女子吹弹欲破的肌肤上,空气中一下子变得暧昧起来,“……外清内妖,如此表里不一,莫非……月蓉是在说我家无忧?”指尖的冰冷隔着衣衫传到柳月蓉雪白细腻的肌肤上,背脊蓦的挺直,随即放松——她没有反抗,也并没有打算要反抗,“大公子说笑了。”说到妖,谁比得过你,柳月蓉心里暗道,但她没有说出来,一句话之后,只是静静的站立。
端木清鸿眼睫上扬,悄然地看着怀中女子的侧脸——这张脸并不十分漂亮,也没有什么特别出奇的妖艳,柔和的春光环绕下,她眼眸如水,仿佛在想着什么,又仿佛什么都没有想。她以她安静的神韵,就那样静静的站立——她并没有惊诧或者畏惧的神色,只有一种略带倦意的平静,一颗平静聪慧的心,一股与她一般如花年龄的少女不同的神韵。
端木清鸿没有说话,而是将搭在肩上的手一寸一寸慢慢上抬,缓缓地捂住她的眼睛,柳月蓉只感觉有人将脸靠在他耳垂颈间,热度呼吸可闻,“那么……月蓉说的妖,我可以视为……你是在说我吗?”
柳月蓉没有开口,等待他说下去,仰或不说下去。
被人发现了自己的秘密后,他竟然没有丝毫要隐藏的意思!如此不隐不避,而且更为张扬……如此情况下,一般只有一个解决的办法……此刻他这般做法,柳月蓉心里越发打不定主意他究竟要将自己如何处置。
“此刻你定在想……我要如何对你,是么?”低魅的语调从后面隐隐传来,柳月蓉心念一动,仍旧没有说话,一声轻笑,端木清鸿微冷的手突然离开柳月蓉,就如一张天罗地网突然被人收走,虽然网已不再,但柳月蓉仍觉自己还身陷囵圄。端木清鸿突然低低的笑了起来,以极为庸懒的姿势倚着亭柱靠坐在木栏之上,只听他柔声道,“如此春花秀美,月蓉不妨好好欣赏欣赏。”整了整衣袖,信步踏亭而出。
柳月蓉站在亭内,遥遥的看着端木清鸿的背影,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只是觉得自己仿佛淌入了一淌很深很深的水中……而她,本来可以不入其中的……她这一趟如端木府,已难抽身……绝难善了。
无奈叹一口气。
一入豪门深似海,人生哪得几回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