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初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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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云寺的后山划出了一块空地，想来是为果园准备的，规模不小，有几名年轻的和尚正在里面干活。
沈如玉暗想，普善老和尚倒是个会享受的，等这一大片的果树开花结果了，这里还真是个避暑胜地……胡乱想了一会儿，看见阿南走过来，便问他：“老和尚同你说了什么？”
阿南皱了皱眉：“他问我将来的打算。”
沈如玉调侃：“难得出来一趟，你怎的不求个签，或者叫他算上一卦？”
阿南语气轻淡：“我不信。”
不信？
沈如玉奇怪地看着他。
前世，待在将军府的那段日子，每隔三五天，他总要带个三教九流的人物回来，什么光头大和尚，白胡子道士，还有千奇百怪的江湖术士，一个不落下。然后，过不了多久，他会派人送一串佛珠过来，又或者叫人在房里贴各种驱邪的灵符。
假如他此时不信这些东西，那后来是受了什么刺激，才会改变了想法？
沈如玉问道：“你是不信老和尚，还是不信心诚则灵，佛法无边？”
阿南答道：“都不信。”
沈如玉偏着头看他：“永远也不信么？”
阿南怔了怔，拧眉想了想，道：“也许有一天，有一件极重要的事，我又力不能及……”他牵起唇角，眼底有一丝隐约的笑意，抬手点了点沈如玉的额头：“也许。”
沈如玉直愣愣地盯着他。
原来……是这样。
上辈子，那件在他心里极重要，他却力不能及的事，只能是她的病。
无数名医来看过，给出的答案也是一致的——身子骨太弱，久病难医，便是有灵丹仙药，也只可保一时性命。
他不死心。
那些奇奇怪怪的和尚道士，那一串串的佛珠，贴满了半壁墙的符纸……只是他在极度绝望中，选择病急乱求医的结果。
沈如玉垂下眼睑，目光落在鞋尖绣的两朵花上，唇边泛起苦涩的笑。
五儿和九儿好动，这会儿已经跑去同果园里的和尚搭话，锦儿方才还在身边，一转眼却不见身影，许是趁庙里没人在，一个人跑去佛祖跟前祈祷了。
盛夏的风，吹在脸上也是热的。
近处有蝉鸣声不绝于耳，远方几只栖息在树梢的鸟儿，忽然振翅高飞，冲向天际。
沈如玉叹了口气，头靠在阿南的肩膀上，闭着眼，轻声道：“阿南……其实我没那么好的。”
阿南淡然道：“我知道。你眨一眨眼睛，我就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早八百年前就看透了。”他垂眸，看了眼少女恬静的容颜，低低笑了笑：“……有什么关系？一辈子也就眼瞎这么一次，反正也没得救了。”
沈如玉蓦地睁眼，瞪他：“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
阿南摇头，眯起眼看向果园的方向，散漫问道：“你在帝都见到皇帝了吗？”
他有此一问，沈如玉有点惊讶，如实回答：“没有亲眼见过，但是听很多人提起。皇上是个……嗯……皇上生的俊美，虽然有些年纪了，依然儒雅俊逸，风度翩翩，而且极为注重仪容。太子像他，玉树临风，斯文有礼，几个小皇子年纪虽小，尚未成年，但瞧着五官也是很标致的。就只有——”
就只有燕王，不知怎么长歪了，身材比其他人高出一截不说，那粗犷的外表，简直看不出是圣上的皇子，还以为是哪儿来的蛮族王子。
沈如玉偷瞧了他一眼，适时止住了接下来的话。
阿南沉思了一会儿，抬起头，眼中异样的光芒已然消散无踪，挑眉道：“……打听的倒是清楚。”
沈如玉悬在半空的双腿，轻轻晃动一下，犹豫片刻，慢吞吞道：“当然……其实罢，咳咳，我原本心思放在太子身上，事情进展得也算顺利，好几次同太子殿下说上了话，可……可后来，被人搅合了。”
虽然已经是上辈子的事，如今坐在白云寺后山，放眼满目葱翠，关于帝都的这段记忆，带着一点久远的恍惚，可想起来还是唏嘘不已。
当年呀，到底是少不经事，天真无知……燕王突然搅合进来，一个玉佩，几句强势的话，完全打乱了计划，紧接着忠穆侯夫人看似合情合理的劝说，她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嫁了出去，成亲当晚就悔不当初，可天下没有后悔药吃。
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阿南眉眼染上一层轻讽，低声问：“真那么想母仪天下？”
沈如玉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没听清，茫然反问：“什么？”
阿南转过头：“没什么。”
*
在沈如玉的命令，和李总管的监督下，沈园西侧门边的空房子拆了，改造为一座足以容纳百人的圆顶凉亭。
沈园的下人，以至于造亭子的人，都不知道这是干什么用的，光是纳凉，完全不用这么大的空间——直到建成后的第五天，府上来了一名中年僧人。
当天中午，李总管拟了一份名单，交由沈如玉过目，再由沈如玉改了几个名字，就算通过了，名单上的人都收到了通知，次日一早在新造的亭子集合。
阿南在名单中。
沈如玉亲自去找他，捏着名单的手藏在背后，盯着他瞧了会儿，听他一再催问，才迟疑的开口：“普善老和尚的徒弟来了。明日起，沈园十五岁至四十五岁的家丁，只要是家生子，除了任要职的走不开，其余人等择身强体壮者，随那和尚练武，你……你如果不想去，我替你推了。”
阿南卷起袖子，从井里打了一桶水，回头戏谑道：“两队护院当看门狗，姑娘还不放心？”
沈如玉原本就很纠结，他这么一挖苦，更是不悦：“我都说了，你不想去随你。”
当年的将军府里，有专门的射箭场和演武场。
她见过他百步穿杨的箭法，也见过他手持银枪的英姿……床幔低垂，数盏红烛照亮夜色时，更是细细数过他胸前背后的伤疤。
如他这般有天赋之人，不习武可惜了，就算不为了功名事业，只为强身健体，保自身平安也是好的。
但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舍。
——芝兰玉树的少年郎，练出一身肌肉，总要流汗出力。
何况，论私心……她还是喜欢他现在的样子。
阿南放下水桶，说道：“我去。”
沈如玉张了张嘴，话到唇边又吞了回去，神色复杂地看着他，轻轻叹了口气，丢下一句‘太累的话跟我说’，就走了。
次日清早，天还没大亮，李总管站在数十名家丁面前，中气十足的喊话：“这一位是白云寺普善大师座下弟子慧恩师父，老爷特地请他出山，前来教导你们防身的功夫……”
家丁们听他侃侃而谈，说这是老爷的恩典，许他们练武强身健体……视线却在他凸起的肚腩上打转，暗自腹诽，说的这么好听，他自己怎么不练？
李总管还在继续：“……如今天热，大姑娘体恤你们，命人日夜赶工，造好这座亭子遮挡日头，你们要将主子们的恩惠铭记于心。记住！沈家不养闲人，谁敢偷懒，我要他好看！”
*
沈如玉刚回来时，为了哄阿南，说要随父亲学做生意，好早日挣钱，在外置产业。
然而事实上，别说是沈老爷多年来不断给她添置的东西，只算陈氏留下的嫁妆，田地、宅院、庄园、店铺，不看详细的单子，压根记不过来。
回家后，才安顿下来一个月，各处管事的听到了消息，陆续赶来平洲。这全部都是沈如玉的私产，不归沈园的账房管，她走了好些时候，他们有许多事情需要请示，店铺的掌柜更是要来对账，每天都在听玉轩的会客厅排队等候。
于是，沈如玉忙的昏天暗地，终于得了半天的空闲，已经是六、七天后了。
她按了按太阳穴，累的提不起精神走动，恹恹的问锦儿：“阿南人呢？可是在跟着慧恩师父练武？”
锦儿轻轻捶着她的肩膀，道：“前两天是的。昨儿他好像伤着筋骨了，今天应该在养伤罢。”
沈如玉心里一惊，差点跳起来：“你怎不早告诉我？”
锦儿撇了撇嘴：“慧恩师父来后，从头一天算起，每天都有三五个伤筋动骨的，有什么稀奇的？别人就罢了，阿南是自找的，其他人装病诈伤，恨不得躲过每天的习武时间，他倒好，等大家都歇了，特地跑去见慧恩师父，向他请教，可不是跟自己过不去吗？总之他在药房取了伤筋膏药，躺两天就好了。”
沈如玉气的捏她的脸：“你还有没有点眼色了？要我说你什么好？别人是别人，除了阿南，你见我对其他人上心过吗？”
锦儿别过头，嘟起嘴，没好气的咕哝：“当然与众不同。就为了不想让他皮肤晒黑，硬是造了一座亭子，亏得李总管还说你是为了造福众生……”
沈如玉忙着穿鞋，暂时顾不上她，匆匆往下房走去。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初衷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