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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黑晴明篇 ...

  •   一、

      来来来,过来,我与你讲段故事。

      从前有一少年,天赋异禀,人人都说他长大必成气候。

      但众人不知,少年有一难言之隐。

      少年体内有两个他,一个善,一个恶。少年行善时,恶的那一个会跳出来,百般劝诱他往恶路上走,可少年要是行恶呢,善的那一个就也会蹦出来,指着他的鼻子说,做人是为了修一身浩然正气,万万不可动半点邪念。

      后来,少年长大了,累了,嫌他们烦了。少年弄了个法术,把自己分成了两部分,把所有恶的、坏的、他不要的东西扔给另一部分,而他自己则冰魂雪魄,好不高贵。

      少年名叫安倍晴明,想必您也听过那位鼎鼎大名的阴阳师的名字。在下不才,正是他的另一部分,外人叫我黑晴明,你叫我小黑也不是不可以。

      故事说到这,就结束了。这剩下的话,我也就与你明说了,我正在募集小弟,一个月两百勾玉,包吃包住,你如果嫌不够……

      “你不用说了。”

      坐在我面前的青年终于发声,我还以为他是个聋哑人呢。要知道,听我把这故事说完的,他还是第一个。

      一般人听到安倍晴明那里就已是极限了,常常甩下一句“卑鄙小人,借着那位大人的名号炒作自己,还知不知羞耻?”就拂袖而去。

      可见,眼前这位青年与那些凡夫俗子是多么的不同。

      但……等等,他可别是个傻子吧?

      我轻咳二声。“那个,你让我不要说下去了是什么意思?”我抿一口茶。

      “意思就是,我答应你了。”

      “咳咳咳咳……呛死我了。我说你啊,该不会是冲着两百勾玉就……”我敲着桌子,看着他眼睛一字一顿地说,只是这话越说越轻,后面更是没底气说下去了。

      我这才发觉,青年有着惊为天人的相貌,眸中极淡极冷,却又凝着如火的执念,非等闲之辈。

      “黑晴明大人。”他这一声唤得我坐都坐不稳,“我愿追随你。”

      我故作镇定地掏了掏耳朵。“你要追随我,我是高兴的,只是你总要告诉我你是为了什么吧?我看你一不缺钱二不缺钱的,没错……我这也只有钱了。两百勾玉,包吃包住。”

      青年摇头。“我不要钱,我还可以倒贴你钱。至于为什么……”

      青年忽而站起,背后双翅振开,气流呼啸而过,冲到我的脸上。

      青年说:“吾乃大天狗,为了大义,请让我追随你。”

      二、

      世上傻子很多。

      世上能力强大的傻子就不多了。

      世上能力强大还有钱的傻子就更是少之又少。

      但不瞒你说,这样的傻子,我认识两个。

      那银发女子是踩着步步寒风来到我的府邸的。

      大天狗想要阻拦她,她却先发制人来了一个aoe无差别攻击的暴风雪,我被她冻得瑟瑟发抖,大天狗却像是个没事人似的,拍去了肩头的雪花,笑着道了句“有趣。”

      正当我心中满腹吐槽,心想他们该不会是一见钟情看对眼了的时候,大天狗乘风而起,于空中张开双臂,挥动团扇,掀起风起云涌之势,狂风在他脚下成旋涡状聚集,那风利如刀刃,撕裂残云和所及之物,堪堪远观一眼,不敢靠前。

      银发女子这时轻笑。“有两下子。”手腕轻转,妖力全开,方圆十里的雨露应她呼唤集于掌中,一场冰雪蓄势待发。

      你若问我,他们后来谁赢了?我不知道,因为我不久之后就躲进了屋子,窝进被窝里取暖。

      他们谁赢谁输,关我屁事?

      然则到了第二天,我走出门,见到整个平安京只有我家的庭院里下着一场狂风呼啸的暴风雪的时候,我的心吧嗒一凉。

      两位肇事者毫无愧疚的,正坐在一起闲时地饮茶,吃糕点。

      一个道:“我从没见过这般漂亮的暴风雪。”

      另一个道:“多亏了我的风。”

      一个骂:“自大。”

      另一个回:“做作。”

      女子看向大天狗。“你是想再打一次?”

      大天狗答:“等风雪停了再打,先吃东西。”

      女子迟疑了会,说:“唔……也好。”

      接着是继续友好地喝茶,聊天。

      感情他们俩从头到尾看都没看见我。

      我气得不行,更是冷得不行,愤愤然回屋待着去了。

      再后来,那女子就住下了,她说,她这次来就是为了要追随我,她还说,两百勾玉她不要,她不差钱。

      最后,她说,她叫雪女。

      三、

      我麾下现有两员傻子,这不是最可怕的。

      最可怕的是,我也是个傻子。

      我那位兄弟,或者用外面的话说,那位正牌的安倍晴明大人,他当初把那些恶的东西塞给我的同时,又给了我些其他的东西。他称那些为垃圾,可事实上无非是一些琐碎的,没什么用处的东西。

      也许,对他来说,没用就足以是被称为垃圾的理由了。

      这些东西里最多的是记忆。

      比如说,有个叫红叶的姑娘,关于她的记忆就被他全数扔到了我的脑中。

      按理说,有了这记忆,我应是会怜惜那位姑娘的,可我的体内没有心,我是没有感情的。要知道,心可是好东西,他怎么会给我呢?

      我不爱红叶,甚至说,我对她的存在毫无感觉,可我知道红叶爱我。

      我后来不得已地对她做了过分的事情,那天回到府邸的时候,我捂着胸口,觉得那郁结了一团东西,隐隐作痛,却又说不清是什么。是心在痛吗?怎么会啊,我是没有心的。

      大天狗窜到房间找到我,我以为他是注意到了我的异样,没想到他开口便是一句:“雪女人呢?”

      我这时是真的气结于胸啊,瞪他的力气都没了。“我怎么知道!”

      大天狗说:“雪女许是生我的气了。”

      我提了些兴趣,抬眸望他。“为何?她向你表白被你拒绝了?”

      大天狗向来不懂我的幽默,竟认真地想了半天,只为了回一句“没有。”

      我翻了个白眼,抓过一个枕头抱在胸前止痛,朝他挥了挥手。“我累得很,你再不说为什么,我就不听了啊。”

      这话很管用,大天狗马上说:“其实就是,我说她换了件衣服后,都快认不出来了。”

      “呃……你本意是想夸她还是?”

      大天狗一本正经的。“当然是夸她,”似察觉了点什么,歪了歪脑袋,“不明显吗?”

      “可以说是很不明显了。”

      我脑中浮现出雪女经常穿的那件衣服上挂在胸前的两个小球,还真是一不小心就会把它看成别的东西。大概雪女就是这么理解大天狗的话的吧。

      我抚慰地拍了拍大天狗的背。“别担心,你先去买几斤糕点,再提着去和她赔礼。”

      大天狗犹疑的。“真有用?”

      我说:“女孩子都好这口。”

      大天狗点点头,向我致谢后,往门口走,然而他走了没多久,我就又听到一阵折返的脚步声。

      大天狗挨在我房间的门旁立着,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剑眉轻敛。“大人,你可曾爱过一个人?”

      “为何那么问?”

      “我猜大人是爱过的。”

      “干什么?小女生的臆想游戏?”

      大天狗说:“因为大人你说起糕点时笑了,第一次看到大人笑。”说完,他走了。

      因他的话,我终于想起来了什么。

      那个人也不是把所有的记忆都给我了,他还留了一点,留了一个人的记忆。

      我不知道那个人是谁,因为我脑中只能想到,有那么一个人的存在,却不知是男是女,长什么样子。

      大概是个女孩子吧,我猜,一个爱吃糕点的女孩子。

      四、

      过几日再见到大天狗和雪女的时候,他们已经和好了。

      雪女的新衣服是一件紫白相间的和服,雪女走起路来脚步轻盈,仿若是飘着走的。大天狗在她的后面,亦步亦趋地跟着她,手上端了一盆糕点,供雪女随时食用。

      他们俩见到我,一齐躬身行礼。

      雪女说:“大人昨日让我调查的住址,我已查好了。”

      我说:“好,带我去。”

      雪女颔首。

      一行三人风风火火跑到了别人家门口,我抬手拦住雪女和大天狗。“你们在门外侯着。”

      我移步至后门,虽是挑准了那位风神不在的时候来的,还是小心为好。

      后门没锁,推门而入,我扇着扇子,左右张望,望到了一位本不该出现于此的人。

      倒不是风神,也不是我的那位兄弟。

      这的庭院有一棵大树,光秃秃的,只稀疏长了些叶子,那人就坐在树枝上,红白色的巫女服如花点缀着树,她的笑靥也如花,从我的方向望去,可以看到她裙下露出的半截白皙的小腿,正勾人的摇晃着,我不禁痴迷盯着看了半晌。

      她这时开口,声音娇媚又不失庄重。“你一点也不惊讶嘛,看来你知道我是谁。”

      我默认了,如她所愿唤了她的名字。“八百比丘尼。”

      “呵呵,看来你也知道了我来这所为何事。”

      “前段时间,弄了个山洞,引人进去做祭祀品的就是你和你的那位大人吧。”

      八百比丘尼眸色一沉,本就是堆砌出来的假笑一收,苍白的仿佛没有血色的脸,瞧上去像个修罗鬼。

      “接着说,你还知道什么呢?你这个冒·牌·货。”

      这话狠极了,直戳我痛处。“哪能知道些别的呀,就这事也是我派人调查一目连才偶得的,我哪敢调查您和那位大人啊。”

      八百比丘尼似是对我的答复甚为满意,她用她手中法杖召来一阵星光,护她下树。

      至地面后,她拍了拍衣上的灰尘,又理了理头发,这才再度看向了我,此时她又挂上了笑容,看上去没那么吓人了。

      “你知道了我和那位大人的事,也不是什么坏事,你不知道,我也会告诉你。我来这本就是要问你,愿不愿意与我还有那位大人合作?”

      “哦?合作?帮那位大人复活,接着生灵涂炭?做这些丧尽天良的事,我能有什么好处?”

      八百比丘尼唇角轻挑。“让你不再是冒牌货,让你成为真正的安倍晴明,如何?”

      “有点心动,”我答,“但碍于我能力太差,手下的小弟又不争气,您还是找别人去吧。告辞。”

      我转身便走,八百比丘尼也不拦我,只是气定神闲地在我背后说话。

      “你拒绝了我,我就会去找他,这个中道理你这个冒牌货也该是明白的吧?”

      “呵呵,到那个时候,你的死期也就到了,别怪我没给过你选择哦。”

      我因她的话停了大约半步的时间,但也只有这半步了。

      我头也不回地走,手中扇子不停地扇。

      这天气太热了,太热了。

      怎会这样热?又这样古怪?

      竟出了一身的冷汗。

      五、

      来年的冬天。

      我叫来大天狗还有雪女,我执起雪女的手放在大天狗的手心。

      “你们以后要好好的。”

      大天狗和雪女皆狐疑地看着我。

      雪女问:“大人是有什么事要远行吗?”

      我说:“差不多。”

      大天狗问:“何时回来?”

      我说:“不好说。”

      大天狗和雪女都不说话了。

      我离开的那一天,还很早,天刚泛起一点白肚子,我左思右想要不要带点东西走呢?可再一想,我又不是去旅游的,带什么行李啊?

      今日之后,世间再无黑晴明。虽然我本就不喜欢这个名字。

      我走出家,转身带上门的时候,从门缝里见到了大天狗月白色的身影。

      大天狗不走来,也不回去,就站在那一动不动的。

      我想问他,有事吗?却又问不出口。离开的时候还是该干脆些。

      我刷地关上了门,几乎在同时,大天狗的声音响起。

      隔着门,声音轻了很多,但也足以听清。

      “我还记得大人你第一次见我时,和我说的那个故事。”

      “我知道善的那一个才是你。”

      “大人,你不是谁的替代品。”

      “至少,你存在过。我和雪女会一直记得你。”

      我搭在门把上的手突然握不住了,身子发抖,很想马上把门推开,见他们最后一面。

      可我终是没有这么做。

      我做了好几个深呼吸,又抹了把眼睛,冷静下来,结结实实地将门拉好。

      我声音有点发着颤地与大天狗说:“说什么傻话呢,别搞得和永别一样,走啦走啦,和我说声再见呗?”

      大天狗很慢很慢地才把“再见”两个字说完。

      “……再,见。”

      “嗯,再见。”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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