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得其所》希夭

11、夜会

　　三人跋涉了好长一段泥路，赵君同一路解释，“养父叫□□，养母叫唐英玉。周洲来到这被改了名字，叫李鹏。”

　　钱元宝想起什么似的，突然问道，“丫头，你死了的前男友，叫穆牧？”

　　赵君同一惊，第一反应却是看向宋从晏。对方并没有什么反应，却是被她这么突然的一眼搞得晕了头，赵君同的反应怎么看都像是被别人在夫家面前提起曾经的情夫，说不出的暧昧又紧张。

　　赵君同也自觉不妥，赶紧答道，“可能他的妈妈喜欢给孩子取叠名吧。”穆牧、周洲，这样的名字取起来可是一点也不费力。

　　“丫头，你上学那会朋友都怎么叫你？”钱元宝一顿，又自顾自答，“赵赵？”

　　赵君同不语，被他说对了。那时候，自己总是和穆牧捆绑在一起，别人爱唤她“赵赵”，两人连在一起，就是“朝朝暮暮”。

　　宋从晏也很快想到两人名字里的玄机，可不就是秦观的那句“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吗？又记起那次夜场，赵君同脸蛋红彤彤，近乎撒娇的语气告诉自己，她的名字取自“从别后，忆相逢，几时魂梦与君同”。那是晏几道的花间词，放在古时算半个艳词，与他同期的秦观也是个爱写儿女情长的。

　　“淮海、小山，古之伤心人也。”宋从晏这样想着，挑眉看向赵君同，竟有点玩世不恭。

　　赵君同闻言，歪嘴笑得也带了一丝邪气，“宋队是想说我这名字晦气？”宋从晏刚刚那一句，是出自《蒿庵词论》，淮海是秦观，小山是晏几道，两个词人是出了名的古之伤心人，自己的名字却恰巧和他们二人最出名的词扯上关系。

　　宋从晏兴趣盎然地盯着赵君同，他挑选伴侣的条件很唯一——要很聪明。而赵君同好像天生带着点运气和慧根，自己的词不达意总能被她完美理解，然后又用最得体的方式回敬。这种你来我往间的默契，学不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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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李家门前，赵君同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笑容扯出一个很费力的弧度，直到连眼睛都溢满了温柔，才鼓起勇气扣门。

　　“君同啊。”开门的却是女主人唐英玉，她声音亲切，质朴有礼，只是嘴角的弧度和赵君同的很像，用力而刻意。

　　赵君同从宋从晏手中接过之前买的水果，递到女人手中。对方这一刻才发现她身后两个魁梧的男人，一左一右，胜似保镖。

　　“这是……？”

　　赵君同指着二人，“这是我两位做生意的朋友，宋从晏、钱元宝，想在咱们这找两家干净的当地人投资农家乐”，复又转头对二人说，“这就是英玉阿姨，我和你们说过的。”

　　屋里突然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一个男人光着膀子走出来，看清要进门的三个人就是一顿吼，“死了死了，孩子都死了你们一个个的还来我们家要干什么！”

　　赵君同更慌了，堂姑早就说过，这位□□脾气暴躁，孩子去世后村委会多次上门都被轰出来。

　　“李叔叔，你不记得我啦？我小时候还翻墙偷过你们家的柿子呢。”赵君同换上一张橡皮脸，眼睛里堆满了笑，“您看，我特地买了一大袋子柿子，还给您。”

　　□□一愣，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自己无论如何也不好对这个满脸堆笑的小丫头发火。

　　唐英玉看男人气势软了下来，笑吟吟地打着哈哈，把三个人引进了院子。

　　钱元宝不知哪里学的一口赵庄口音，傻乎乎地冲着女主人笑，“你们这院子真干净，不知道你们愿不愿意租出来？”说着他搓着手围着院子绕了一圈，包里的摄像机也把院子全拍了下来。

　　唐英玉一看钱元宝人傻钱多的架势，也放下了不少防备，“我们这院子可是祖宅，租出去没地方住的。”

　　“这简单，我给你一个月一万五……”钱元宝有意大喘了一口气，果然□□夫妇对视一眼，松动了态度。

　　赵君同顺势道，“元宝哥，你看李叔叔一家也不容易，不如你让他们在这住着，你收拾一番，农家乐就让他们帮你打理了。”

　　□□夫妇闻言投来又惊又喜的眼光，拉着三个人进屋，态度亲昵的好像之前的不愉快从未发生。

　　宋从晏听着赵君同和钱元宝怎样循循善诱，把周洲在李家的事情一点一点问出来，又怎样不着痕迹地打听李家的境况。这二人一唱一和，一个负责装傻，一个负责耍赖，还真是好搭档。

　　※※※

　　三人从李家出来已经是傍晚，钱元宝扣着摄像机走在后面，赵君同和宋从晏默默成了并排。

　　“宋队，凶手能查到的吧？”赵君同低垂着眼。她和穆牧的感情气数已尽，但是最近汹涌的命案全都和穆牧一家有关，毕竟是自己最青葱的几年里最重要的那个人，说不难过是假的。

　　她一直强装薄情，强装坚强，强装不关心，不过是一种自我保护。可是想到当初和周洲穆牧的回忆，想到穆牧曾经的无微不至，想到第一次的牵手拥抱和接吻……她突然觉得这几年就像梦一样。而现在呢？梦里梦外，已经分不清了。

　　“一定能的。”宋从晏拍了拍赵君同的头。

　　赵君同沉浸在难过里没有反应，倒是旁观者清的钱元宝吓了一跳。对于男人来说，女性的后脑勺是一个特殊的存在。人类最没有安全感的就是后背和后脑，因为他们永远无法直观看到自己身体的这一部分。这里容易被偷袭，也渴望被保护。

　　一个男人对待女性的后脑勺，可以有很多手势。比如轻轻地敲，轻轻地拍，轻轻地抚摸。敲是戏谑，拍是抚慰，抚摸是柔情。

　　但是，其中都不乏同一种情感，叫怜惜。怜惜用好了，就可以叫爱。而这种怜惜，因为照顾的是对方脆弱的一部分，所以往往不向外人展示。一旦在外人面前发生，必然又多了一层宣告的意味。

　　二人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亲近了？

　　钱元宝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哎嘁，还是自己挠舒服。

　　※※※

　　赵庄一行还是颇有所获，周洲是被拐卖来，所以李家不肯报警，也拒绝问询。警察来了好多次也没有用，幸好有赵君同的门路，宋从晏才有机会接触。

　　赵君同回到屋里就有条不紊地打开录音笔开始整理材料，这次的材料冗杂而繁复，她昏昏沉沉间已经睡着了，却被一串敲门声吵醒。

　　是宋从晏。

　　“宋队有事吗？”赵君同穿着布艺睡裙，头上戴着兔耳束发带，大大的圆框眼镜盖住了小半个脸，因为被吵到所以有些赌气地噘着嘴，鼻头红红的，像是刚打过一个大大的呵欠。

　　宋从晏本是想问她沈辰的事，看到这一副光景却又不想太早提起不快乐的事了，“赵小姐在干嘛？”

　　赵君同带着半分起床气，说话已经不过脑：“喂！大半夜敲开女孩子的房门问她在干嘛！能在干嘛！当然是睡！觉！啦！宋从晏你是流氓还是笨蛋啊！下一步是不是要我邀请你一起睡了啊！”

　　赵君同的声音并不小，宋从晏窘迫地捂着她的嘴巴生怕她楼下的亲戚听到。赵君同被捂住后更是气恼，小嘴在一张结满了茧的大手下呜呜哝哝，宋从晏一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倒是隔壁的钱元宝听到了动静隔着门喊了一句“丫头你们一起睡啊！那我锁门了哈！”紧接着一声干脆利落的“咔哒”，是门锁的声音。

　　宋从晏纵是情场老手，也被这一来二去搞得头昏脑涨，又看着被自己几乎半搂着捂住嘴的小女生，她柔软的嘴唇摩挲着自己掌心的纹路，一副无知无觉的样子，也不知是装是傻。

　　“赵小姐，请自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