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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雨夜 ...

  •   “清如,我出门了。”男人站在门前回望他的妻子。

      “嗯,路上小心。”正在餐桌前收拾杯盘的女人手下不停,回以一个温柔的微笑。

      看着她忙碌的样子,男子笑了,大步走上前拥住她吻了一下,她窝在他怀里发出欢悦的笑声:“我还以为你忘了呢。”

      “这种事我怎么可能会忘。”男子宠溺的捏了捏她的鼻子,“走了啊。”

      “早去早回。”

      他真的走了。直到男子关上大门,她才收回追随的目光。

      那曾是他们家中再寻常不过的光景,却在那一天男人步出家门后永不复现。

      “叮咚~”

      门铃声突兀的响起,惊醒了苏清如。手边有湿漉漉的感觉,她转头一看,警犬追月正舔着她的手。

      原来她在等待过程中睡着了,刚才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梦。

      她随手递给狗狗一盘鸡腿,走过去开门,门外是一位身材微胖的中年男子,并不高大,但身材健壮,粗眉深目,双眼炯炯有神,戴着大檐帽,腰间别着警棍。他是苏清如的老朋友庄连雪,他一见到苏清如便喜笑颜开,拍着她的肩膀问候了几句,便径直走到餐桌前落座。

      苏清如也没有说话,坐下和他一起动筷,气氛却有些诡异的安静。庄连雪喝完一罐啤酒,偷偷抬眼瞧了瞧眼前一脸平静淡然的女人,挠了挠鼻子踌躇了一下,犹豫着开口道:“苏清如,你要不要向法院申请……”

      “不!……我不会那么做的,永远不会。”她猛然瞪大双眼,这话题带来的恐惧与悲哀混杂在一起浮现在她的双眼上,她不知自己这样激动是在强调什么,亦或在说服自己。

      庄连雪早已非第一次被她拒绝,他继续劝道:“你想想,你已经找了三年了啊,三年!依你丈夫的本事,他!一个大男人!遇到再大的坎也该渡过难关回来找你了吧,可这几年他一点消息都没有。我不是说要你放弃,只是你一个女人家,守着一个可能回不来的人守了三年,你受得了别人的指指点点?就算你说我自己无所谓,但你有你的工作,你的生活,你的大好年华!这些都被耽误了啊!难道你找不到你丈夫,你就不继续自己的人生了?”

      “庄警官,真正想放下的人是你吧。”苏清如语气淡漠,别了庄连雪一下。

      “这、这怎么可能!我身为人民警察,从不放弃任何案件!”

      望着对面打肿脸充胖子的男人,苏清如无奈的笑了。

      是了,到1996年9月21日为止,苏清如的丈夫失踪已整整三年。

      她记得很清楚,丈夫翟向东在三年前的这一日跟自己道别的情形,本应是再寻常不过的一日,却再也等不到他回家。

      那天,在苏清如的丈夫手机打不通又彻夜未归的情况下,当晚她便跑到公安局报案,然而惯于懈怠的警察根本不管,直到翟向东的失踪时间变成了两天两夜,他们才象征性的进行了立案调查,令苏清如失望的是,当地警方几乎动用了全部的人力却始终一无所获,在调查无果后他们甚至怀疑是苏清如将翟向东藏了起来。这可冤枉了她,苏清如和翟向东结婚五年,算不得十分恩爱,也是相敬如宾,多年的感情早在岁月消磨中变得淡然,余下的只有婚姻的渣滓。更何况,苏清如此人确是清清白白,她曾是一名普通的会计,现在为丈夫经营的农庄工作,翟向东失踪之后苏清如对打理农庄心有余而力不足,索性罢手不干,进入城里一家中型企业工作。她的性格是很好的,总是温和沉静的对待所有人,包括她的丈夫,因此在认识她的人眼里,苏清如足够在这个尔虞我诈的社会当得起“好人”二字了,毕竟她从未太过得罪过任何人。

      那一年,警方没有找到翟向东,苏清如经历了焦虑、猜疑、悲伤、困惑之后也冷静下来,决心靠自己的力量找到丈夫。她和翟向东都是家庭破碎后父母相继离世的人,也都因为中国的计划生育政策没有一个兄弟或姐妹,唯一能依靠的只有彼此。他们相识在成人大学毕业后,相似的人生经历让他们逐渐吸引。两个人都是追求平淡生活的人,所以他们在大都市的角落盘下了一块地,默默的经营家庭和农庄。他们一直没要孩子,仅有的几个朋友是常去商店的店老板们以及商贩,他们的农庄对外销售家禽、蛋类制品、水果、蔬菜,经常有人找他们收购农产品,一来二去,大家总归熟识了,因着两人不温不火的性子,这么多年也没出过什么纠纷事件。

      在这样的环境下,他们与人并无恩怨,苏清如也想不出有谁想要害翟向东。她记得向东那天出门是为了去市中心的展会挑选水果树种,苏清如不擅长,这件事自然只有翟向东能做。她一个人在家里,把家里打扫了一遍,就等着翟向东回来,却再也没能等到他。

      难道向东在路上被人谋害了?苏清如认为不是没有这个可能。虽然他们住在大城市,依然会发生人口拐卖、抢劫案等案件,由于腐败以及警力问题这种状况无法彻底根除,尽管他们的农庄靠近城市边缘的山野,相对安宁,但一些小偷小摸时有发生。

      一旦怀疑的种子种下,苗头很快会露出来,那段时间苏清如拿出全部精力来寻找翟向东,她不是喜欢等待的人,让她对失踪的家人置之不理会搞疯她。好在苏清如不是一个人,同样关注翟向东失踪案的还有庄连雪,这个新来的小片警被领导指派接管这个案件,起初他踌躇满志,以为只要找出翟向东就能得到晋升机会,然而事情哪能如此容易,在几个月的寻找后他开始破罐子破摔,直到苏清如主动找到他请求帮助。

      庄连雪第一次见到苏清如是在审讯室,无能的同僚们将破案重点放在一个孤身一人的女人身上,所幸他们没有为难她,但这个女人温和沉静的气质令他印象十分深刻,在越来越浮躁的年代这样的气质不是一天能造就的。据说她的丈夫和她秉性相同,看来“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说的还是有道理的。那之后庄连雪也在调查中找了她几次,苏清如把能说的都说了,他也认认真真的去找了,数月之后,他却变得懈怠了。

      “你有什么要我帮忙啊?”

      “我想要一只警犬,不知您能否搞到手?”

      “用狗?你是觉得你丈夫没离开这座城市?还是你认为他已经遇害了?”庄连雪叼着烟,坐在办公桌后斜睨着一脸严肃的苏清如,“你真这样想也不是不可以。但你要知道,在这么大的地儿用一只狗来找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总比一点线索都没有好。”

      庄连雪为苏清如带来了一只昆明犬。作为中国在1953年开始选育,1964年培育成功的国产军警犬,昆明犬一直被用于军警方面工作。苏清如摸着这只草黄品系昆明犬毛刺刺的脑袋,夸赞庄连雪:“庄警官真有本事,能弄到这样好的狗。”

      庄连雪大手一挥:“嗨,这狗是警队退役的老狗,原本也该被别人领养的,肥水不流外人田,正好我也需要,就带为照顾一段时间喽。”

      苏清如点头微笑。她很喜欢这只狗。

      苏清如将丈夫的衣物拿出来,那上面还有他的味道,就像他们共同居住的老房子,尽是回忆。苏清如让狗闻了闻衣物,昆明犬原地转了两转,沿着小路向山里走去。苏清如居住的城市三面环山,被外地人称作“山城”,虽然山城的发达程度早已今非昔比,当地人还保留着靠山吃山的习俗,经常会去山里打猎采摘,苏清如和丈夫闲暇时也会去山里逛逛。

      两人跟着穿过满山的红砖房,直到连路都没有了,昆明犬带着他们穿过山林,最终停在了一道河边,吠叫不止。

      “看来,你丈夫最后一次到了这里。”庄连雪掸了掸衣服上挂到的植物毛刺。

      “他来这里,是要干什么呢……”

      苏清如疑惑的目光穿过小河,飘向远处遮遮掩掩的山林深处。苏清如想不出翟向东没事跑到山里是要干嘛,还有那一天为什么不告诉她,亦或是他真出了什么意外?

      他们跨过小河继续搜寻,奇怪的是,昆明犬再也无法追踪到什么。

      庄连雪几乎要骂娘了:“不可能呀?专用警犬怎么会闻不出来味呢?”

      “难道是我丈夫过河的时候把气味洗掉了?”苏清如妄加猜测。

      庄连雪不懂这方面的知识,胡乱认同了苏清如的话,两人在林间找到夕阳西下才肯回去,尽管线索到这里就断了,但他们不是一无所获,翟向东确实曾来到了小河旁。

      后来他们又上山寻找了几次,还是找不到。庄连雪撑不住了,半截打了退堂鼓,跑去忙别的案件了,虽然都是些小案子,那也是些功劳啊,说不准还有油水捞,可庄连雪又放不下翟向东这个案子,一来办完了升职机会很大,二来苏清如偶尔落寞的神情让他动了恻隐之心,他是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纠结来纠结去,时至今日这个案子都没了解。

      半灌水的庄连雪是指望不上了,苏清如只好一个人上山寻找丈夫的痕迹。庄连雪把昆明犬托付给她,他本就没那个闲工夫和心思去养宠物,还愁以后怎么养呢,正好苏清如现在独自居住,拥有一片农庄,她也需要它,索性给了苏清如得了。苏清如给狗狗取名为追月,因为自翟向东失踪之日起没多久便是中秋节,而中秋节的别名之一就是追月节。有了追月陪伴的苏清如得到了些许慰藉,至少她不是一个人了。

      从那以后,带着追月上山搜寻成了她的日常,然而随着一天天的消耗,苏清如愈加感到现实生活正把她和丈夫扯离。她要找失踪的丈夫,就得放弃农庄,放弃工作,放弃正常的生活,这世上也没人会为她停止步伐,当苏清如的农庄彻底溃败后,她意识到自己必须做出选择。

      我决不放弃。她想。

      此后每一天凌晨时分,苏清如都会带着追月上山搜寻,然后去城里公司上班,结束一天的工作后再回来打理农庄,查找资料,分析丈夫的下落。她只能靠自己了。

      每当她站在那条河边时,都会想:向东,你去了哪里?你当时为何要对我撒谎?或者,你已经……不,那是最坏的可能。

      时如逝水,这样度日如年的日子过了三年。

      这个城市早该忘了三年前一去不返的男人,却因为一个女人而永远记得他。

      三年来,苏清如坚持着寻找,但三年的光阴也耗尽了她的坚持,就像今天,是她丈夫失踪整整三年的日子,庄连雪特意跑到家里来跟她说说话。

      作为和苏清如一起寻找翟向东的人,庄连雪算是难得的知心人,苏清如的努力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在这越来越冷漠的社会大多数人讥讽她,可庄连雪不去嘲笑,因为不是谁都能坚持一件无望的事情三年。这三年,庄连雪还是老样子,没有什么大的功绩,也就一直当着小片警,再也没遇上苏清如丈夫失踪这样大的案子。

      苏清如为了防止庄连雪再劝说下去,立即给他斟满了酒,自己也呷了一口。

      酒这种东西,她和翟向东原来彼此都不会碰的,因为拥有对方的生活就像品尝一杯美酒,回味一支香烟,如果说那真是一种享受的话。现在,身边少了他,生活也缺失了一大部分,苏清如理智的克制自己的思念,偶尔用酸涩的苦酒慰藉自己疲惫的心。

      庄连雪已经不止一次和她提起刚才的话题了。苏清如每一次都会阻止他继续说下去,或是堵他的话,或是强行转移话题。避而不谈,是防止冲突最有效的办法,尽管那只是暂时的,而苏清如只想维持这表面的平淡,她不想深究,一深究,她便有种绝望的情绪悄悄从心底溢出。

      不过今天,在酒精的作用下,她忍不住正面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庄警官,我总觉得这样找下去是没有结果的……也许我该换种方式……”

      “嗯?什么方式,你说说看!”

      “委托职业寻人的帮着找一找……”

      “啊?难道我这警察不行?”庄连雪抿着酒随口说道,“不过……你这个办法的确可行,但你丈夫在山里头消失,过了小河那就是无尽的群山啦,村民们可不乐意往深处走!”

      苏清如意识到庄连雪并没有想到她所想的。罢了,他想不到最好,这办法本就和他警察的身份有冲突。

      “知道了。我再想想别的吧……”

      “啊~差点忘说了!最近山城上层将在经济建设方面有大动作来着!”

      “是么?”苏清如轻声应和,更像无意识的轻喃。三年来她的生活就是从农庄到市中心的公司,再到农庄,再到山里,枯燥的三点一线,她早已没有心思关怀外面的花花世界。

      “嗯,对咱们的案子也有影响。”

      这时苏清如才把注意力放到对话上来:“那些家伙的事怎会影响到我们?”

      “你有所不知,有个外地来的富豪,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和大人物们暗中勾结上啦,说是自己能拉动山城经济,实现什么总体转型?诶,反正就是能让山城富得流油,办法就是他将山城周围的山地都盘下,伐木开山搞房地产,翟向东失踪的那块地方将来也要被他买下盖房了!你看这事……!”说罢他用食指急促的敲着桌面,焦急不已。

      “那是你们警察寻找失踪者的凭证之一,你们没有上报么?”

      “我说了,但是不管用啊!没办法,清如,你这案子已经三年了!何况我们都是普通人,没有背景,根本不能引起他们的重视!”

      苏清如在桌下攥紧了拳,看来她要抓紧时间了。

      “到明年初周围所有的山就都归那个有钱人管了,想再出入还得去申请。你的庄园就在山脚下,不知那人还会不会收购山脚……不过,他的确有本事,舍得在城里到处投资稳定大人物们的心,将来铁定是山城的第一号大人物啊!能带领山城致富最好!这样我们每个人都能有钱赚!”庄连雪喝高了,笑着调侃道。

      “你还是少喝点吧,天气预报说今晚有雨,你又开的是警车……”

      “没事!酒驾并不犯法——只要不犯法,就没有我怕的事!”

      苏清如听着对方又胡侃了半天,直到外面响起雷声,下起隆隆阵雨。她皱起眉头,担心附近自家的农庄又要遭殃了,她已经很久没打理过那边了。

      “看什么呢?”庄连雪瞧她瞅着外边的样子,抹了把脸让自己清醒,“操心你菜园子啊?走,正好今天我在这儿,咱开车过去看看。”

      “你啊。”苏清如被气笑了,坐一个醉鬼的车简直是场生命的豪赌,“我好久没关心那里了,怕木屋会漏水。你这样也别开车了,我开,如果那边没事就住一晚,农场木屋比这间小屋强。”

      苏清如说的没错,城里的房价比较高,她只买得起小房,而那农场木屋则宽敞舒适多了。

      “也好,中秋节也快到了,你啊,正好去农庄歇歇。把狗也带着吧。”

      苏清如匆匆收拾完碗筷,牵着追月上了庄连雪的警车。她的农庄说远也不远,上高速十五分钟便到了。一路上风雨交加,她开的很小心,好不容易到了农庄,外面除了闪电的亮光外伸手不见五指。

      苏清如拿起老式的虎头牌铁皮手电,撑着伞走下车。追月跺着小脚紧紧跟上她,四周乌漆嘛黑,庄连雪打着强光手电往农庄里照过去,只见田地里已经泥泞一片,大棚仍完好无损。苏清如的木屋静静矗立在田野里,一栋两层的房子,外面刷了白漆。

      “雨下的真大,快去瞧瞧你的大棚怎么样了!”

      “稍等,”苏清如推开篱笆门便要往里走,“先去屋里穿上雨靴,否则脚会陷在泥地里——”

      “汪!汪汪汪!”

      追月突然一阵狂吠,把两人吓了一大跳。只见它向着篱笆门外的方向,冲着黑暗吠叫,仿佛那有什么危险的东西。

      苏清如用手电照过去,射程一百米内除了山野草木和土路外什么都没有。庄连雪的强光手电射程更远,直接照见了山林里,随着光亮的移动,忽然闪过一个漆黑的影子。

      “那是什么?!”

      “估计是狍子之类的吧,行动这么迅速,山里的野物也是很多的。”苏清如也看到了,并不惊讶,然而追月还在叫唤,她眉头微皱,感到些许异常。追月毕竟不是猎犬,平常见到野生动物也不会过于执着,那么前方到底有什么东西?

      庄连雪还来不及打开手电,一个身穿黑色风衣的高大身影蓦然出现在光照的山路下,伴着一道闪电划过天幕,照亮了男人的轮廓,活像恐怖电影里的怪物,连庄连雪都悚然一惊,更别提苏清如了,吓得张大了嘴——她根本猜不到处在荒郊野外的自家门口的山路上有个人!

      然而光亮一暗,男人的身影竟消失了。

      庄连雪从惊惧中回过神来,警察的职业习惯驱使下他大喊道:“谁在那里!别动,我是警察!”

      苏清如有些慌,看那男人穿了件不错的风衣应该不是猎户,也不是郊区的农民,那么——一个念头在她脑海炸开——莫非是向东回来了?!

      男子的身形和向东一样高大,她忍不住这样想,急忙晃动手电,直到一个与翟向东的声音截然不同的男声传来:“我没有恶意。”

      那声音如此之近,苏清如轻而易举他的确定了方向,就在自己前方几米远。她的手电停住了,看着那男子出现在光亮中,先是一双漆黑油亮的三接头皮鞋,接着是一片黑色的大衣角,再然后男子的脸庞映入眼帘,容貌坚毅,目光深邃,并不很年轻,那种英气与硬气混合的气质是经过风雨打磨后才能形成的,但从毫无细纹的面颊来看他也实在算不上是中年人,只能说长相比较成熟。对方见到她的一瞬间,便绽开一抹得体的笑容,和他略显冷硬的外表不同,他举手投足都谦逊有礼。

      因着男子目不转睛的注视,苏清如连失望于对方“不是翟向东”的情绪都没有了,只剩对眼前英俊男子笑容的无措,而追月叫的更响了,直到男子的视线转移到它身上。他从容的靠近追月,做了一个苏清如不懂的手势,追月竟停下了吠叫。在稳定住它后,男子蹲下来,摸着狗头对着它的耳朵轻声呢喃,直到他平静的摇着尾巴乖乖看着他。

      “乖孩子。”他起身摸摸追月的下巴。

      “喂!你到底是谁啊,半夜三更跑这来干嘛!”庄连雪板着脸走近他,却在看清男子长相时愣在原地,“陆……您是陆回?”

      “我是。”男子的笑容让人如沐春风,他主动伸手让庄连雪受宠若惊,急忙回握住他的。

      “啊呀!您、您好,真没想到能见到您本人!我一直很想亲眼见见您呐!”庄连雪笑的跟朵花似的,连大檐帽都摘下来了。

      苏清如站在一旁,对两个男人的关系不明就里:“你们认识?”

      名叫陆回的男子轻声细语的回答她:“其实我是第一次见到这位警官。”

      “清如,这位是山城将来房地产界的大人物陆回先生啊!就是我刚才跟你讲的那位名人,你平常不看电视么?陆先生经常出现在山城媒体上啊!”庄连雪主动解释道,而苏清如比较无辜,她对电视机没有任何兴趣,已经许久没看了,平常就看看山城日报之类,所以眼前的男子她真的是头一次见着。

      “您就是那位将要买下山城山地的房产商?”苏清如顿了一下,她完全冷静了下来,“为什么您一个人出现在这儿?”

      面对苏清如单刀直入的问话方式,陆回笑容不改:“我打算把这里的山地买下,所以,今晚闲着没事便亲自来看看,呵呵,来的时候还没下雨,伞还丢在车里了。”

      苏清如对什么人物并不感冒,她准确的找到了自己该关注的:“方便的话,请进屋说话。这是我家的农庄,我有些事想问问您。”

      陆回眼神一闪,笑容依然谦和,不卑不亢道:“您是农庄的主人?正好我也有些事想咨询一下您,那便一起走吧。”

      “来,走这边!”庄连雪主动献殷勤,引领着陆回沿着石子路走向木屋,至于看菜地的事情,苏清如先放到一边,翟向东的事情在她心里还是头一位的。

      苏清如打开房门,屋内漆黑一片。凭着闪电的亮光可以看到室内家具的陈设,她摸索着找到电闸打开,温馨的暖光亮起,这是一间充满家庭气息的小屋,布置全是田园风格,无论谁住在这里都能放松自己。苏清如取来毛巾擦拭客厅桌子,所有的家具都已经落了灰,可见她有多久没回来了,所幸屋里没有漏水,电力也能使用。

      “请坐。”她一边对两人说,一边去厨房泡茶,因为断电,冰箱里她从来不存食物,只有橱柜里有些茶叶。客厅和厨房并无房门隔断,她注意到陆回在进门前先蹭了蹭鞋底,在挂大衣时很仔细的把衣服叠好整齐的放在架子上,然后脱下皮鞋规整的搁在大衣下方。这是一个有教养的男人。

      而陆回打点完一切后,望着厨房内她忙碌的身影,漆黑深邃的眼底微微浮起了波澜。

      “陆先生的车停在哪了?来的时候我还没看见呢。”

      “停在郊区的入口处了,我是走过来的。您怎么称呼?”

      “哈哈,我叫庄连雪,是这一带的人民警察,陆先生有什么事都可以找我!”庄连雪的脸上带着兴奋的光,“没想到陆先生还亲自来这边看地,有您这样的企业家,山城的经济一定会飞速发展的!嘿嘿,今晚还真是有缘,碰巧遇见了先生您,我经常在电视上看见您,老早就想结识您了……”

      苏清如倒了三杯茶,坐在沙发上听着两个男人聊,不外乎山城的政治经济等方面。庄连雪仰慕那些有钱有势的大人物,那是因为他自己就想成为大人物,所以面对陆回他会这么激动。陆回也没有什么架子,对庄连雪这个头一次见面的人也很客气,他是有所保留,但他说话的方式不会让人觉得不快。苏清如呢,她并不怪庄连雪忘了陆回可能毁掉翟向东失踪案的证据地点这件事,她能理解,但出于对丈夫的关心她显得些焦躁。

      “这位女士,我该怎样称呼您?”

      “叫我苏清如就好,陆先生,您看过我家附近的这片山地后,觉得怎么样?”

      苏清如直视着他,他的眼神仿佛能看穿一切,轻易的发现了苏清如心里所想的事情:“这是一块有潜力的山地,如果可以,我也想买下,开山建房——”

      “我希望您别买下它。”

      她一句话让现场的气氛尴尬的如坠冰窖,庄连雪呆呆的看着她,似乎在说:你怎么会说这样的话?而陆回,还是那种惯常的微笑,嘴角微翘,带上些许狐狸般的狡猾道:“哦?您为什么这么说呢?”

      “因为这关系到一件至今未破的悬案,三年前,我丈夫失踪在这山里,他的踪迹最后出现于山里的一条小河旁,虽然至今都没有找到他,但是这附近的群山确实是找寻他失踪线索的关键场所。”

      “你丈夫?在山里失踪了?还有这种事……警方也没有找到?”陆回语气微讶,蹙起浓眉,好像真的对案件很关心的样子。

      “我们找了个彻底,但一无所获。”庄连雪毕竟是警察,有些心虚的说道。

      “那么,你找他找了三年?”这话是对苏清如说的。

      苏清如点点头,她请求道:“陆先生,我知道这很突兀,但我真的想求您别动那片山。这些年,我每天都进山搜寻,我总坚信着向东失踪的关键就在山里……我们素不相识,可我希望您能帮我保留下这片案发现场,我自己是做不到了,政府里的人并不关心我丈夫的案子。”

      她如此的执着,是因为她只能执着,除了执着,她一无所有,别无选择。

      “没有关系,”陆回从沙发上起身,走到她面前双手握住她的手,两眼幽深如潭,“现在我们便相识了。既然这片山关系到未结的案子,那我会考虑的——您丈夫叫什么?”

      “翟向东。”

      “好啊,好。我也会帮着找翟向东的。”

      即便陆回说了会考虑,苏清如仍不放心。她有些不安,却说不出原因。

      陆回将名片递给她:“有任何问题都可以找我,也请给我一个你的联系方式,若我有线索可以告知您。”

      苏清如想着陆回毕竟是有钱人,路子应该很广,虽然商人说的话十有九空,她还是把自己的电话号给了他。

      “如果陆先生能这样做那真是太好了,我们刚才还说到您呢,偏偏就遇上了您本人!”

      “我也没想到会遇上你们,外面下着大雨,两位还连夜过来,又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看我的菜地,”说到这,苏清如站了起来,翻出雨衣和雨靴便要出门,“我去看看,你们聊。”

      她跑到外面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踏着泥泞走到大棚里,进去一看,里面的蔬菜没有她的打理依然长势喜人。棚里主要种的是小西红柿和青椒,是丈夫在种子展会上买到的航天种子,苏清如不懂,接受了外太空辐射的蔬菜到底有什么特别的,现在她瞧着它们,怀念自己的爱人。

      思念完丈夫,她转身离去,却突然撞进一个坚实的怀抱,她赶快拿手电筒照过去,原来是陆回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她背后。

      “你怎么在这?”她余惊未消。

      “你去的太久,加上雨也停了,我就过来看看。”陆回的声音低沉温厚,隐含着莫名的关切。

      雨停了?苏清如这才发现周围淅淅沥沥的雨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寂静。她揉揉眼睛,苦笑道:“我居然看菜地看到忘记别的了。抱歉,陆先生,现在若是白天我会带着你在这认真转一圈了。”

      “直接叫我陆回吧。”陆回缓缓道,“我白天再来好了。看样子你种了不少好东西。”

      “哦,事实上那都是我丈夫选的种子……这么晚了,要不你在这里歇一夜?”

      夜很深了,苏清如也开始感到困倦,想着对方也该累了,便邀请他住下歇息,谁知陆回坚持开车回城,苏清如并不强求,他们本就不熟。

      “既然你已决定要走,让庄警官送送你吧。”

      庄连雪虽然略感遗憾,还是强打起精神送走了陆回,然后进屋倒头便睡,打鼾声隔着门板苏清如都能听到。苏清如无奈的摇摇头,准备回屋也睡下,忽然发现追月跺着小步子跟过来,沾了泥巴的爪子在地板上留下一朵朵梅花,她赶紧抱着狗狗到浴室冲洗干净它的爪子,然后拿着抹布顺着爪印擦地——养狗是种甜蜜的负担啊。

      她一直擦到房屋大门才算完,在擦掉最后一片爪印时,她注意到有一些红色的液体沾染在地上。

      可能追月踩中了一个被雨打落的果子,她想着,顺手擦除了一切。

      窗户外大雨滂沱。没有人注意到,多少罪恶被掩盖在了暴雨下,这场冷冷的雨,也揭开了苏清如往后故事的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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