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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未必他心似我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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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却说祖佑被杜小三押在车上,强行掳走。浑噩惊惧之下,忽然想起早年祖父的教诲:“成大事者最讲究镇定的功夫,虽事发突然,命悬一线,也不可乱于方寸之间。当凝神静气,以谋应对,如此方可于必死之境得一线生机。否则,一旦有变,就心神大乱,不足当大事!”此刻想来,倒似祖父就在身旁殷殷教导一般,强自稳住心神,偷眼窥测车行方向。看车窗外的景物,估摸着是往城东方向去了。
祖佑正留心盘算着脱身之计,杜小三却透过车内的观后镜,将他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他在动什么心思,自然是知道的一清二楚。心下倒不由一动,瞧不出他小小年纪,有这份机灵,只可惜入了这一行,真算是明珠暗投了。一念及此,倒触及身世,心下不知怎地有些惺惺相惜起来。
嘴里却是冷笑一声:“别探头伸脑的。三哥我明了告诉你,咱们这是上东郊水岸花榭去!”
祖佑一听,脸上一滞,知道多说无益,也不答言。心里却是暗暗叫苦,这杜小三心机如此深沉,只怕自己是在劫难逃了。
估摸着也就一盏茶的功夫,车子就在一处小洋楼前停住了。祖佑被两个男子一左一右押下车。转头略看了下四周,是典型的所为城市高尚别墅小区。干净漂亮,却处处带着人工穿凿的痕迹。看眼前的这幢小洋楼,小小的带院独体三层小别墅,面积虽是不大,但想来所费不赀。不知道这杜小三做的什么营生,倒买得起这样的房子。不过,祖佑自小长于富贵之家,倒也不甚在意。
正胡乱想着,只听一个押着自己的男子开口向杜小三请示:“三哥,那我跟老六先把这小子关车库去?”
杜小三转过头来,觑着眼睛盯了祖佑一眼,也不回答,却慢条斯理地问祖佑:“车库,在地下室,门一关,暗无天日。要当座上客,还是阶下囚,在你一念之间!”
祖佑抬头,试图由杜小三脸上找出一点半点真意,可惜除了一贯懒懒、不着意的江湖味,半点也捉摸不到。只觉喉咙有一丝发紧,不由自主吞咽一口。看在杜小三眼中,脸上的冷笑益发浓了。
祖佑不由脸上一红,“不知座上客如何当?阶下囚又如何当?”
“说起来也简单。我杜小三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也不想难为你。你老老实实在这屋子里呆着,我自然当你是客;你要耍心机,动歪脑筋,想跑,那就尝尝车库的滋味!”
祖佑听言,似乎也没有可以选择的余地,应道:“那我就沾光,到三哥府上叨扰一番吧。车库就不必去了!”
杜小三听完,意味深长一笑,带头往屋内走去!祖佑不由内心一颤,不知这选择是对还是错?
耳边却传来一阵疑惑声:“三哥,这臭小子,你真不把他关起来啊?万一跑了……”
“我杜小三第一天出来混吗?这儿没你们的事儿了,先回去吧,喝酒泡妞去,只别在外面惹事!”
一众人不由一愣,半晌,听其中一人笑说道:“三哥,看来你也是英雄难过美男关呐!哈哈哈!兄弟们,这儿没我们的事儿了,走吧!”众人会意,一阵哄笑,驱车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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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祖佑半尴不尬地呆立门口,杜小三当先拾级而入,回头见祖佑不动,半带讥讽地笑道:“还真是贵客了,非得要拿八抬大轿来抬,您才肯进来啊?”
祖佑无奈,只得尾随而入,心下却是大为忐忑。
入得屋内,不由一阵豁然开朗的感觉。屋子说大不大,两百平米见方,却整个打通,不似一般屋子被划分成几个房间。偌大面积,寥寥的摆设,却将整个房间布置的简洁大方。奇就奇在,右手边特意流出一块空间,布置得仿佛书房一般,用高高的红木雕花书架单独隔开,书案上随意摆着笔筒、砚台、宣纸等物。一本书摊放着,窗边一阵风过,翻动得书页哗哗作响。祖佑不由诧异,这江湖混混的住处,倒有几分“花底风来,吹乱读残书”的意境。脚下不由往那边走去,见一面墙上,挂着一副字,细读,却是元好问的《摸鱼儿》:
问莲根、有丝多少,莲心知为谁苦?双花脉脉娇相向,只是旧家儿女。天已许。甚不教白头老死鸳鸯浦?夕阳无语。算谢客烟中,湘妃江上,未是断肠处。
这首词祖佑是知道的,写的是金国泰和年间,大名府(今北京)民家小儿女,两情相悦,却因种种原由,不能结为百年,遂赴水殉情。这一年,湖中荷花盛开,朵朵并蒂,元好问因故赋得此曲。早先,祖佑每每读到“天已许。甚不教、白头老死鸳鸯浦?”之句,总觉心魂为之一碎。其凄婉动情之处,实在不下于“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只不知,这杜小三受过何等苦楚,要借这首哀怨凄婉的词来宣泄?一时间,祖佑倒觉得这杜小三处处透着神秘,倒弄不清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了。
正神驰意渺间,耳畔传来杜小三的声音:“怎么?你还读词?”
祖佑剔剔眉,刚想回答,我们老谢家可是诗礼传家,打小开蒙就是《论》、《孟》。祖父老来犹喜宋调,得闲就爱吟诵几句。只是祖父生性豪迈,尤喜东坡、稼轩,三姐倒是豪放、婉约无所不读,元好问这前后两首《摸鱼儿》自然再熟悉不过了。
转念又想,还是不要生事为好,要是被杜小三知道自己是谢家的宝贝独苗,不知道又会生出什么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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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想毕,憨憨一笑:“三哥真爱说笑,我拿懂什么词啊曲啊的,流行歌曲都哼的五音不全,都没少让人笑话!”
杜小三见说,倒也不疑有他,只觉得这少年品性倒纯良,偏又长得如此出挑,怕平日没少遭人嫉恨,不改改脾性,在这一行怕是混不救的。一边开口问道:“怎么?平时很多人拿你取笑吗?”
祖佑倒没想到自己随口扯的瞎话,倒让杜小三上了心,赶忙打点精神笑回道:“也没有很多,不外是好朋友间闹着玩儿呗!”轻轻巧巧一句话,既不否认,也不作实自己的身份,日后转圜起来也方便。
杜小三听他这一说,原本的那点子相惜之意倒有了五六分,约莫着像是见着了五年前的自己。一个傻傻的乡下孩子,好容易小鲤鱼跳过了龙门槛,进城念大学来了。平生第一次坐了火车,内衣兜里紧紧地缝着阿妈和大哥卖了粮、宰了猪,外加求爷爷告奶奶东拼西凑来的五千块钱。一路上心里又是激动又有一丝担心,不过就是那一点担心也是甜蜜的。从今后,就不会跟那些不念书了的儿时玩伴一样,面朝黄土背朝天地窝在山里了。今后的人生,就会像那长长的铁轨一样,滑滑溜溜地伸展下去……当时,怕打死自己,也不会想到日后自己会走到这个地步。都说人生的路是越走越窄的,映在自己身上,果不其然啊!
这么想着,再看祖佑那张纯净无瑕、洋溢着青春的笑脸,不由深叹一口气!既然遇见了,也算缘分吧,得空,倒要提点提点他!
“是叫阿祖吧!多的话,我也不多讲。看你也是聪明人,到哪儿不是一口饭?你安安生生在这里呆着,等我跟姓岳的事儿结了,你爱走爱留,随你!”
祖佑看他说的也干脆,心倒放下不少,赶紧答应下来。再看一下,天色堪堪已是半黑下来,猜杜小三折腾了一天,也该饿了,于是又问是不是要自己作顿饭?杜小三见问,倒是一愣,不过倒也高兴,就吩咐要会的话,就做;不会,就叫外卖!
祖佑有心卖个好,不一会儿的功夫,四菜一汤,干干净净地已经端上桌了。两人一起吃饭不提。
却说林家,三姐盛怒之下,轰走了之峰和墨存,心火倒是泄了不少。可姐弟情深,越想倒越担心起来。这时,天扬急急地从外面赶回来了,匆匆跟嫂子打个招呼,却使个眼色给霄飞,兄弟二人借故走开了。三姐看在眼里,却也不说破。心下却是飞转,想起早先在家做姑娘的时节,从老辈口里听得的有关林家的种种传闻。
这边霄飞随着弟弟来至书房,心里挂念娇妻,忙忙问有什么事。
“大哥,我刚才听岳之峰说了,小佑被一个叫杜小三的混混给抓了!我想,你能不能出面,找李二叔商量一下,想想法子!”
霄飞看弟弟一脸的焦急,心里倒夸他,果然是对朋友有情有义,这些年没白教他。一面倒有些为难,父亲临终前,早有吩咐,不到万不得意,切不可随意沾惹江湖之事。这些年,自己也是几多艰难才保住了这份家业的清白,如今,一旦再去碰面,怕抽身就不易了。
天扬见霄飞为难,赶紧劝说:“大哥,你也知道小佑与你是郎舅至亲,更是三姐的宝贝弟弟,又是谢家的独苗。你救他回来,一不至于让人说林家大少爷连小舅子也护不牢,二则嫂子也不至于着急动气,三则谢老爷子对你这个孙女婿自然也高看一眼……”
天扬话未说完,霄飞笑着打断道:“行了,臭小子!你以为自己是张仪再世,苏秦重生呢?真是长大了啊,对亲哥哥用心眼,耍手腕,亏你好意思。”一副言若有憾,心实喜之的神情。天扬也是呵呵一笑,知道大哥已经答应了。
兄弟俩回到三姐房中,三姐也不说话,只瞅着二人。霄飞知她心意,温言说道:“小慧,我们林家的实情你也许不大知道,可是,多少你也该听过些。刚才,我们也不是要瞒你什么,是商量怎么给你把小宝找回来。你且放宽心,如今我们林家虽然做的是正经买卖。不过,父辈的死交情,本城道上的大哥还是会给个三分薄面的。不出三天,定然有消息给你的!我和林伯出去一趟,让天扬陪你,你好好休息啊!”
三姐见说,含笑点头。所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女子一生,求得也不过是这一份可以倚靠的感觉吧。此生何幸,得郎如此!
耳边听得霄飞带着林伯开车出去了。起身收拾收拾,吩咐天扬,开车送自己回娘家一趟。心想:小宝离家也都三年了,估计祖父心里的气早就消得差不多了。自大上次吴墨存上家里来找了一回小宝,祖父的心思怕早已活络起来了。也是该借这茬,给老人家下下台了。我就不信,老爷子真个就不要宝贝孙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