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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殷家小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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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里,殷碧涵慢慢走向家门口。
一路上走过来几无行人。到底是快入冬了,夜风的寒意渐渐清晰,眼见着冬天越来越近了。
轻轻推开院门,殷碧涵跨进院子。她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不是因为怕惊扰着谁,只是出于下意识的习惯。
“水蓼,你回来了。”她身后传来了少年微微上扬的声音。
殷碧涵回头,看见站在堂前的布衣少年。少年身后的门里有盏并不明亮的油灯,在那昏黄的灯光下,少年的脸色似乎异常苍白。他紧了紧衣服的前襟,似乎很冷的样子,但是对着她的脸却盈着暖暖的笑意。
“我回来了。”殷碧涵不由自主地答道。
“有没有吃过晚饭?灶上还热着汤。”少年的声音里隐隐含着一丝期望。
“吃过了。”殷碧涵看着少年明显失望的眼睛,“不过麻烦你倒碗汤给我。”
“好。”只因为她的一句话,少年眼睛瞬时又亮了起来。他自始至终,都有意无意地将自己脸上的疤痕藏在她的视线之外。
殷碧涵看着几乎是雀跃的少年向厨房走去,心里不由得悠悠地叹了一声。
就是那双眼睛,让她一直开不了口。
骆双对她是用了心思的。这其中也许是因为她有他的卖身契,或者是他需要依附着她才能过上太平日子,但是勿庸置疑的,骆双是真心地喜欢着“水蓼”的。
还记得他再见她时的眼神,那种终于从地底深渊里爬出来之后的疲惫不堪里,闪烁着寒冰初融的微光。这个如琉璃一般脆弱的少年,从来不曾要求过她任何事,所以她不忍心了。纵然知道骆双和荼靡之间并不算和睦,她也一直没有说过任何话。
但是,她知道自己是不会喜欢他的。或许,她不该给他错觉……
殷碧涵转身走向右边亮着灯的房间。走进厨房,无意间抬眼看见的少年,顿时露出怨怼的眼神。
殷碧涵推开门,顿时皱起眉。
针线、剪刀之类的东西撒了一地。荼靡坐在地上,右脚不正常地伸直着。他艰难地用手拉住床沿想要爬上床去,不料手上一滑,猛地坐倒在地,一只手用力一撑竟正好撑在剪刀的刀口上,瞬时见红。
“怎么了?”殷碧涵一边快步朝他走过来,一边伸手扶他。
荼靡抬起手来看伤口,听见声音才知道殷碧涵已经走到身边。他抬起头,对着她尴尬地笑了笑,“不小心扭了脚,站不起来了。”
离得近了,殷碧涵才发现荼靡脸色有些发白。听他这么说,她索性伸手将他横抱起来放在床上。
然后,她小心地替他脱了鞋子再褪下袜子。
朦胧的灯光下,荼靡的右脚踝看上去有些红肿。殷碧涵不敢乱碰,眉头皱得愈深,问:“痛吗?”
荼靡因为终于躺到床上,长长地舒了口气,“疼倒还好,不动就没事,就是地上太凉。”
“用不用请大夫来看看?”殷碧涵仔细看了看荼靡的神色,倒不似有大碍的样子,暂时松了口气。
“手呢?”殷碧涵说着,把他受伤的手拉过来。
荼靡手掌上的伤看起来很深。长有半寸的伤口汩汩地留着血,已经染红了半个手掌。殷碧涵在柜子里找来干净的棉布,轻轻地将血擦掉。
荼靡“咝——”的一声,手跟着一颤。
“疼?”
“还……还好。”荼靡咬着牙说。
“为什么不叫双儿过来?要一个人坐在地上硬撑。”
“我……叫过了。”荼靡一怔,转过脸去,声音陡然低了下去,似乎不愿谈到他一样地,“他在忙,大概没听到。”
没听到?
她悄无声息地推门进来,骆双都可以知道。荼靡要是高声一喊,他会听不到?
荼靡看着殷碧涵沉下来的脸,轻声说:“别这样。我又没什么事。”
正在这个时候,门突然被用力打开,“你什么时候叫过我了!”骆双站在门口,怒气冲冲地瞪着荼靡。
荼靡垂目,似乎是不愿与他争执。
殷碧涵坐在床上,看看身边的荼靡,又看看门口的骆双。半晌才说:“双儿,把汤放下,你先出去。”
她话音落下的同时,骆双眼里划过一道受伤的神色,黯然将汤放在桌子上退出了房间。临走时看了荼靡一眼。
那一眼,满是怨毒。
“一起?”殷碧涵把汤碗拿了过来,是一碗鸡汤。
“人家可是专为你做的,一片心意,你舍得给我?”荼靡不知为什么心情很好,唇角隐着笑,甚至出语调侃。
殷碧涵先喝了一口,又拿勺子舀了送到荼靡唇边,慢慢地说:“别欺负人家欺负得太狠了。”
荼靡才把汤含进嘴里,听她这么说心里一慌,呛着了。
殷碧涵把汤放在一边,伸手搂他进怀,在他背上轻轻拍着。
荼靡一边咳着,一边忐忑着偷看了眼殷碧涵。她说完那话,倒是神色如常,也不见有生气的样子。
“舌头呢?”殷碧涵一边轻拍着他的背,一边轻笑,“咳没了?”
“你……”荼靡眼睛乱眨。
“你这是在,”殷碧涵难得见他神情慌乱,只觉得好玩,一边搂住他的腰,“勾引我吗?”
荼靡顿时一呆,一双丹凤眼瞪圆了看着殷碧涵。
殷碧涵终于忍不住失笑出声。
“水蓼,你……你知道了?”
惴惴不安的语气,提心吊胆的眼神,让殷碧涵笑弯了眼睛,“知道了。”她顿了顿,“双儿虽然不喜欢你,但是他却不笨。要整你,绝不会挑在我快回来的时候。”
“对……对不起。”荼靡声音低沉了下去。
殷碧涵轻叹了一声,突然向前,将荼靡整个身子压了下去,然后轻轻在他唇上啄了一下。
“下次不准再做这么笨的事了。”
“嗯……”
“伤人不是不行,却不能把自己赔进去。”
“……嗯?”荼靡猛抬眼,看着压在自己身上的这个人。
她刚才说什么?
“我说,”殷碧涵眼里盈盈发亮,“使计伤人无所谓,但是伤了自己就是蠢办法。”
“水蓼……你不生气?”
“气你什么?”殷碧涵唇角勾着,“气你笨吗?”
“呵呵……”知道看穿了事情始末的殷碧涵没有生气,荼靡一颗心终于落了地,双手爬上了她的肩膀,环住。
“脚真的不要紧?”殷碧涵在他耳边轻问。
“应该吧……”
“我本打算过年的时候带你回去见见娘和爹,你却偏挑这个时候伤了脚。”
“回去……”
“嗯。”殷碧涵笑盈盈地看着呆愣后带着不敢置信的眼神看着她的荼靡,“我写信回去说了你的事,娘说成亲之前好歹带回去先让她看看。所以我就想干脆就回去成亲,顺便带你玩一玩。不过你现在脚受了伤,倒真是麻烦。”
“你,你是说……成亲?”荼靡小心翼翼地,带着不敢相信的语气说出了那两个字,彷佛那只是他的幻听一样。
“怎么,不肯嫁给我?”殷碧涵笑,“不肯就算了,反正现在跟成亲也没什么区别了。”
“谁说的!”荼靡急急否认。
那迫不及待的样子,逗笑了殷碧涵。她趴在他胸口,笑得身子乱颤。
荼靡这才回过味来,她是故意逗他。眉毛一挑,他用力抬起她的下巴,猛地封住她的唇。
看她还怎么笑!
骆双的房间。
殷碧涵站在门口,敲门道:“双儿,睡了吗?”
“水蓼?”开门见是她,骆双却没有高兴的神色,“进来坐。”
殷碧涵走进了骆双的房间。虽然这是她的家,但是自从骆双用了这间房之后,她就没怎么进来过。布置得十分素净,似他一贯的样子。
“水蓼,”骆双急急开口道,“我没听见——”
“我知道。”
“你知道?”骆双眼神稍安,“那你——”
“我不想和你讨论你和他的对错。”殷碧涵坐在椅子上,正视着骆双,“有些事情我想还是说清楚的好。”
骆双看着殷碧涵,没有答话。
“双儿,我没把你当弟弟看。”殷碧涵开门见山,“但是我对你的喜欢,永远也不会变成女人和男人之间的那种喜欢。”
“你……你怎么知道……”骆双声音突然提高,“你是不是嫌我卖了身?水蓼,我身子是干净的……”
“荼靡是伎子。”殷碧涵冷静的声音,彷佛锤子砸碎了他的声音,还有希望。
“你……到底喜欢他什么……”
“他,”殷碧涵想起那个人就翘起唇角,“很柔软,却又足够心狠。”
什么叫柔软又心狠?
柔软了,心怎么狠?
“我与他之间是另外一回事了。”殷碧涵说,“双儿,我本来想送你去上官……你表哥那里。但是你表哥最近了些事,实在让我不愿跟他扯上关系。所以如果你有想去的地方,我可以给你一笔盘缠送你过去,曲央,或者是你自己家。”
殷碧涵说到上官慕的时候,骆双的眼里闪过一丝嫌恶,而提到他家的时候却转过切切实实的惊恐。殷碧涵微挑眉,却没有问。
“如果你不想走的话,”殷碧涵顿了顿,看着抬起头来充满希望看着她的骆双,“留下来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我希望你明白两件事,第一,我不是好人。”
“第二,我不要求你能够喜欢荼靡。”殷碧涵看着似乎并不相信这一点的骆双,缓缓说:“但是,至少给予他足够的尊重,作为我的夫君。”
殷碧涵可以清楚地看见骆双眼中闪过剧痛的神色,她只做未见,道了晚安之后静静地走出了他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