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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始于此 - 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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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慢点吃。”
西市牙市边的茶楼里,殷碧涵看着坐在她对面据案大嚼的女人,不禁皱起了眉。她倒了杯茶递到她手边,不怎么真心地建议道:“你好歹也寻个正经事来做。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也亏你过得来。”
坐在殷碧涵对面的流风哪里顾得上跟她说话,风卷残云一般扫完了桌子上几个菜,才勉强停下来,开口说:“我觉得这样最好。”
熟识了流风,殷碧涵才知道一个人竟然可以拮据成这样。看她成日里在西市里东奔西跑的样子,竟然家徒四壁。平日里流风靠做散工维持着,不到饿得发慌想不起银子,听到哪里叫她帮忙倒是脚下跑得飞快。这么个人偏生还有个怪脾气,平白绝不受人好处。殷碧涵能请她这一餐饭,还是因为流风认她是朋友,要她帮忙做了事的缘故。
殷碧涵听她答得这么不经心,半嘲半劝道:“看你整日上窜下跳,竟然穷成这样。谁家肯把儿子嫁给你?”
“去你的。”流风反口笑骂回去,“说得我好像猴子一样。像你这么连一文钱都要死算活算的,就有人肯嫁给你了?”
别人说流风,她或许还有些抵触,但是殷碧涵的话却让她讨厌不起来。
虽然一开始流风也曾对殷碧涵不以为然。但是她也不得不承认,殷碧涵为人精细思虑周详。流风身在西市多年,自然明白各人谋生的手段不同,所以很快地就接受了殷碧涵的做法。
加上殷碧涵与其他人不同,即使与人交好也保持着适当的距离。不问私隐,劝说也不会勉强别人一定要接受。初时流风还觉得她难以接近,但是时间长了反而觉得这样相处更轻松些。
“你要的东西。”流风一手拿着茶杯,一手从怀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纸,丢给殷碧涵。
殷碧涵接住,展开一看。纸上并没有多少字,写的全是同一个人的事情。
“就这些?”殷碧涵几乎一眼扫完,抬头看着流风。
“能打听到的,就这么多了。”流风转了转眼珠,压低嗓音神秘兮兮地问,“你要打听秦复的事情是要干吗?”
“还记得荼靡吗?”殷碧涵不答反问。
“荼靡?那个伎子?”流风自然记得殷碧涵曾经说过的话。只是想起那个人身处的地方,不由皱了下眉。
殷碧涵看见流风的不自在的神色,却只做未见,“秦复与荼靡有婚约。”
“……婚约?”流风一怔,顺手将殷碧涵手里的纸拿过来又扫了一眼。纸上清楚地写着秦复的官职和出身,以及求亲的人家。曾经与伎子有过婚约的事情,一点都没有提到。
“你确定是这个秦复?”流风疑惑地抬头,“也许同名同姓呢?”
“我问过荼靡。年龄和出身都符合,而且那个秦复我见过,她当时的确是穿着官靴。”
“这下子有趣了。”流风挑眉,一下子靠在椅背上。
“的确有趣。”不同于流风看好戏的轻松语气,殷碧涵低头看着纸上的内容,语气平静地没有丝毫起伏。
“碧涵,你……不是想替那个荼靡报仇吧?”流风想到了一种可能,说话间不由担心起来,“我知道荼靡是可怜,但是民不与官斗。即使你在皇子府做事,也不要去惹麻烦……”
“我知道。”殷碧涵显然不想在这点上多说什么。
“何况,从律法上看秦复根本就没错。荼靡一家是可怜……”流风说着,声音低了下去。虽然她自己也觉得秦复的确,但是事实归事实有些话她不得不说。殷碧涵如果报复,只能是以卵击石徒伤自身而已。
“我不会引火烧身。”殷碧涵抬头,看见流风脸上的忧色,淡淡笑道。
“你到底想干什么?”流风再次疑惑道。
虽然相识的时间不算长,流风知道坐在她对面的殷碧涵不是一个莽撞冲动的人。既然已经这么说了,她自然可以先安一半的心。随即又对她想做的事情好奇起来。
“少不了要你帮些忙。”殷碧涵笑了笑,然后大致解释了一下她的计划。
“你觉得可以成功?”听完殷碧涵的话,流风想了半晌,终于开口问。
“不知道。”殷碧涵实话实说,“这个计划的后半段靠的不是我们自己,所以会有什么结果我不知道。”
“照你的计划其实最后也没有多少好处。就算不解除婚约,秦复也不可能会把婚约这件事主动说出来。何必弄得这么麻烦复杂?”
“能够防患于未然,总好过事到临头才想办法解决。秦复如今急着向刘家庶子求亲当然不会将与一个伎子有婚约的事情说出来,但是难保将来有些什么,我不想在心里留根刺。”
“好,就当你有道理。”流风说,“那为什么不私底下找她,能了结这件事,她也不会不愿意的吧?”
“这个我问过荼靡了。当年她们没寻着合适的中人,所以去了县衙。如果要取消,那么一定要再回去。你认为,她会肯吗?”
“……也是。去了县衙就一定会上报到吏部,那等于天下皆知,就瞒不住了。”流风一边说着,一边嘿嘿笑道,“看不出来啊。你还是个情痴,竟然对人家的事这么上心。说,打算什么事情把人赎回家?”
殷碧涵怔愣了好一会,才说:“我哪有那么多银子可以赎人。”
流风看殷碧涵似乎有些不太想说这件事的样子,心底虽然好奇,嘴上却顺着岔开话题,“也是。你这一个多月,通共不过七八两银子到手。”
“那刚才说的事情,就拜托你了。”
“放心。”流风一拍胸口,道,“交给我了。这种连男人都骗的女人,总得给她点颜色看看。”
两人又商量了些事情,然后于茶楼分手,各自行动。
几日后,昭德大街。
昭德大街连着皇宫的朱雀门和安阳的昭德门,居于安阳城靠中间的位置。每日人来人往,是很多官员们每日出入宫的必经之路。这天,御史中丞祁云亭乘着马车经过昭德大街。
累了一整日,祁云亭闭着眼睛小憩。忽然街上一阵嬉闹的声音传进她的耳朵。
一群孩子在街边嬉闹,还在唱着儿歌,声音清脆鲜嫩。
“……莫嫁朝请郎……”
朝请郎?
祁云亭慢慢睁开了眼睛。她仔细听了听,虽然唱的句子听不太清楚,但是“朝请郎”却是明明白白听得一分不差。
“停车。”祁云亭打了帘子,吩咐了几句坐在外面的书僮。书僮立刻跳下马车,朝街边跑去。
待祁云亭回到自己书房的时候,她的书桌上已放着一张墨迹还未干的纸,上面写着几行诗不像诗,歌不像歌的字。
“秦家女,白眼狼。
为做官,骗夫郎。
嫁人莫嫁朝请郎。
家破人亡枉断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