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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皇子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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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兔东升,夜凉如水。宽到可以让八辆马车并行的朱雀大街此刻冷冷清清,几乎看不到人。
殷碧涵在街上走着,脸上还盈着没有散去的笑意。
她虽不是让人惊才绝艳的那种长相,倒也可以算是美人。只是总喜欢在人前温温地笑,加上那双颜色偏淡又清澈透明的眼睛,给人留下的印象就是个好脾气好说话的人,鲜少对她提得起防备的心思。
而此时走在月光下的她,也不知道是不是独自一个人的关系,与白天有了些许不同。琥珀色眼眸在光线黯淡时呈现出近乎黑水晶般的色泽,氤氲一片不能映照出任何东西。唇角那抹春风般柔和轻暖的笑似乎也带上了些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即使走得很慢,殷碧涵也很快到了她要去的地方。她从朱雀大街拐进一条小胡同里,在胡同的尽头的一扇门前停下,推门而入。
门后是一个小院子。院子左边是三间房,右手边是厨房和茅厕,正对面是一扇紧闭着的朱红色大门,上面还可以看见金色的门钉。
殷碧涵走进左手边中间的房子,不过稍做停顿,换了身衣服后又走向朱红色大门。
她在门上叩了三声,门应声而开。
“小殷,回来换班了?”门后一个年老的男人探出头来,睡眼惺忪地说。
“是到我的班了。”殷碧涵笑道,又是那种温和好脾气的笑,“滕叔,这个给您润润喉。”说着,把一小壶酒递了过去。
“真是不好意思……”滕叔顿时眼睛一亮,睡意全消。
殷碧涵笑了笑,朝里面走去。
跨进朱门之后,景象立刻不同。此刻是夜间还看不出什么,不过近处花木扶疏,远处隐隐的还可以听见流水的声音,可见就是一座大宅院。
殷碧涵也不打灯笼,熟门熟路地朝花园里面走去。
算一算,这样的日子已经大半年了。
她落下官道后遇狼袭,所幸被救。之后她在小村子里一住就是小半年。倒不是说她伤得有那么重,只是她需要用这段时候来理清一些事情。
她,或者该说她的身体,姓殷,名碧涵,字水蓼,二十岁,豫州邵边县人,家中是普通的商人。殷碧涵十岁的时候拜入当朝大儒凤清竹门下学习。她与凤氏独子雅儿一同长大,两小无猜。都已经开始筹备婚事的时候,却没想到凤雅竟然一病不起,年仅十六岁就香消玉陨。家人怕她伤心过度,便送她到青州的舅父家小住一段时间。之后殷碧涵便在雨中遇见上官慕,摔倒后再醒来时身体里已经换了个人。
两个人的记忆同时复苏,给她带来了很大的混乱。她用了好几个月的时间才将彻底将殷碧涵和自己区分开来。
她也几乎是立刻就接受了现实。她明白如果她在这个世界体验到了死亡,也就是她的大脑认为她死了,那么她的身体也会随之死亡。她既没有办法靠自己离开这个世界,就一定要想办法在这个世界平安顺利地活下去。
于是,伤愈后她便回了邵边县,但是问题随之出现。她虽然拥有殷碧涵所有的回忆,但她到底不是殷碧涵。短时间的模仿还可以做到,一生一世却着实难为了她。于是她假托了伤心的名头,离开了邵边县。
临走时,她的恩师甚至还辗转托人替她在帝都安阳谋了一份差使。她只是想换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安顿下来就行,有这么个便宜去处自是更加方便。虽然到了安阳才明白,这份差使竟然是在皇子府里做库房,不过总好过在邵边日夜扮演着另外一个人。
于是,殷碧涵就这么安顿了下来。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又慢慢吐了出来。
虽然她一开始也嫌弃过这个差使,不过真开始了倒也不算太差。毕竟薪俸高,做的事情又不算辛苦,安安静静的很适合过日子。
“嗯——”
就在殷碧涵慢慢走着的时候,一声轻喘突然钻进她的耳朵里,她脚下一顿。花园小径旁有一块巨石,那石头中间凹陷,足可容纳两三个人,声音就从那里传出来。
“啊,轻点……唔……那里……啊……”
“小浪蹄子,白天就看见你在那里骚……今天总算让我……”
“嗯……啊——”
两个人浓重的喘息声,还有□□碰撞声交织在一起,毫无保留地传到了等在外面那人的耳朵里。
殷碧涵眉毛微挑。虽说私通是个死罪,不过高门大院里这些事情总不会没有。她也没兴趣管闲事,正想举步就走,却没想洞里的两人已经完了事,说话还说起她来了。
“那个新来的库房,看上她了?”女人的话里满是酸意。
“哪有的事……”
“那你整天到库房去窜什么?”
也不知那女人做了什么,男人突然痛呼一声,“是啊,我是看上她了。怎么着?”
“你……”女人显然是敢怒不敢言,声音弱了下去,“她有什么好……”
“就凭你也想跟她比?你说,论脸,论识字,就是论薪俸,你拿什么跟她比?”
“你……你……她迟早不过就是个做炮灰的!”
殷碧涵自是没那种听人墙角的怪僻,先前不过因为提到她才会听,正想走却听到了这么一句,于是又停了下来。
“为什么?”那男人显然也是吊起了胃口,软了声音问。
“哼!”
“好姐姐……说嘛……”
又是一阵亲吻咂嘴的声音。
“你这只妖精……好好了,我说,我说就是了。我那日当值,从窗口听到大管家亲口说,库房里短少的东西太多,要查一查。”
“那跟她有什么关系?”男人奇道,“府里谁不知道那个姓涂的,又好色又喜欢赌钱……”
“那又怎么样?你也不想想那姓涂的什么来历,大总管早几年就看她不顺眼了,可还不是让她一直留到今天?”
“说起那个姓涂的,”男人咬牙切齿,“真不是个东西,仗着是绿茗的亲姐姐,在府里到处占便宜。那天——”
“那天怎么了?”
“没,也没什么……”男人突然停下来,“你别生气嘛……”
之后便是男人开始软语赔小心,然后才停了没多久的喘息声又响了起来。
殷碧涵脸上轻松的神情一扫而空,沉下脸皱着眉继续举步朝前走,没多时就走到了库房那里。
皇子府的库房不是农家仓库,当然不会有什么米粮稻子,全是些书画珠宝、刀枪剑戟之类的东西。所以占用的地方不算大,却是一件也损不得,掉不得。管库房的一共有两个人,一个就是殷碧涵,另外一个叫涂正。库房虽不必日夜看守,但是总也不能一直没人,殷碧涵和涂正两人会轮换着在库房值守。
殷碧涵走到库房门口,见库房里亮着灯,便直接推门而入。
房间里有一个女人正站在桌边把什么东西塞进布包里,见有人进来惊得手一抖,“叮”一声掉了样什么细长的东西在地上。她猛地将布包倒扣过来,遮住包里的东西,一边弯腰去拣掉在地上的东西,一边抬头看向推门而入的殷碧涵。
“水蓼,是你啊。”涂正看清楚进来的人,故作轻松地说话,却怎么也掩饰不了语气中的紧张。她拣起地上的东西,掩在袖子里,然后才慢慢站起了身子。
“涂姐,你还在啊?”殷碧涵似乎对她的举止一点也没有怀疑,“说好今天晚上我当值的,你忘了?”
“啊……哦,对,是有这回事,你看我这记性。”她拍拍脑袋,好像才想起来的样子。
“啊……”
殷碧涵突然低叫了声,吓得涂正浑身一跳,“怎,怎么了?”
殷碧涵大跨步走到涂正后面,捡起一块帕子,含笑递给涂正说,“帕子掉了。”
“哦,谢……谢谢。”涂正见她只是捡起帕子,不由松了口气。她紧了紧布包,强笑道:“水蓼,天色不早了,我先回去了啊。明儿早上再过来接你的班。”
“涂姐慢走。”殷碧涵没有挪动身体,她笑呵呵地道了别,目送涂正走出了房门。
涂正才刚踏出房门,殷碧涵脸上的笑立刻消失不见。
她向后退了一步,露出踩在脚底下的一样东西,一片在烛火下闪耀着黄金光泽的碎片。她把碎片放在掌心拨弄了几下,脸色不禁越来越沉。
她快步走进库房的里间,略一思索,打开一个抽屉一看,里面果然空空如也。
“蠢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