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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第六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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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王府。
淳于承靠在铺了毛毯的椅背上,他的双手自然地靠在扶手上,右手的食指轻轻在上面敲打着。
他面前的案上铺满了折子,一块散发着血腥气的黑布摆在最上头。
“殿下,属下无能,让那贼人跑了。”
淳于承的正对面跪了个年轻的黑衣男子,这人半垂着头,右脸上有道一指长的伤口正隐隐冒着血。
他的左臂有一道极深的刀口,且这一刀划得很长,男子的左臂已全然被血浸湿。尽管他已经做过处理,但血依旧没能完全止住。
“起来。”淳于承皱眉,“那人竟能伤你这么重。”
萧渊磬站了起来,他左臂上的血顺着手指就要往下流,他连忙扯住自己衣裳的下摆快速擦了一下。
“那人的手法诡异,路数阴狠,刀刀皆是冲向命门。”
“属下一时不察,让他得了手。”
“你也不是一无所获。”淳于承盯着那块黑布,“看到脸了吗?”
“他逃得很快,属下只看了个大概。”萧渊磬回忆道,“他面部轮廓很深,打斗中散落下来的头发偏卷。”
“这块黑布是属下从他胸前扯下来的,他左胸纹有图式,只是属下没能看得清楚。”
淳于承的眼睛眯了起来,“卷发,还有图式?”
“用的什么武器?”
“弯刀。”
淳于承若有所思,“看来是个外邦人。”
萧渊磬眼皮一抬,“您是怀疑慧王?”
“老四没日没夜地窝在他的宁心殿,也不能凭一个外邦人就把这个帽子扣在他头上。”
“属下明白。”
“沉香楼那边?”
萧渊磬擦了下脸上的血,“我去的时候正遇上那人开暗格,东西一样都没让他拿走。”
“我们的人已经将沉香楼清理干净了,该拿的东西已尽数收归瑞王府。”
“很好!”
淳于承从案前找出了份折子,“这沉香楼也该归瑞王府管一管了。”
“把这个交给娄太师,他知道要怎么做。”
“是!”萧渊磬接过折子,“殿下还有何吩咐?”
“没了,下去吧。”
“是!”
“回来。”
“殿下?”
“你换个人去送,把你的伤处理了。”淳于承指了指萧渊磬的脸和手臂,“瞧瞧这血流的。”
“是!”
……
娄舜华的后事办的简单,没在家里放几天便赶着下葬了。用韦氏的话来说,这是不能冲撞了过年的喜气。
娄舜华走后,她与郑家的婚事便理所应当地落在了娄舜兮头上。三房突然遇喜,一直病恹恹的万氏顿时精神了,消息传过去的当晚便能出院子和大家伙儿一同用饭了。
王氏和娄舜华接连离世,二房就此完全败落,院子里的人该调的调走了,该遣的也遣走了。
一时之间,娄府看上去冷清了不少。然而这股冷清很快便像风一般吹过了,年三十很快便到了,没人再去惦记离开的人。
尤其是两个被故意遗忘的人。
一大早,娄家女眷便按规矩聚到了娄老太房里,一起剪花纸、包饺子,图个热闹。
“你最近气色不错。”娄老太拉着韦氏坐在自己旁边,“你啊就该多让穆清陪着说说话,心情好了这身子自然也就好了。”
娄老太一直便知道韦氏与娄穆清感情不深,平日里也少有往来,以前她便为这娘俩的关系伤透了脑筋,如今听闻她们二人来往密切了,她也跟着高兴啊。
到底是母女,哪有隔着墙的道理。
“您说的是。”韦氏笑道,“多亏了穆清。”
说着韦氏就朝娄穆清的方向看去,娄穆清跟着笑了笑,“娘不嫌我烦便好。”
“哪会有母亲嫌弃自己的姑娘烦?”娄老太假意嗔了娄穆清一眼,又笑着指了自己身边的另一个位置,说:“穆清快来坐下。”
“三房也别站着了,都挨着坐下吧!”
“是,祖母。”
“好的,母亲。”
娄舜兮坐在了靠娄穆清的一边,万氏则坐在了靠韦氏的一边。她们五人围坐着一大圆桌,桌面上放置着饺子皮儿、馅儿,彩纸和剪子。
娄老太:“我年纪大了,就只能包包饺子,你们这些小的啊就由着你们选。”
王氏悄悄看了眼韦氏,笑道,“我与姐姐陪着您包饺子,这俩姑娘昨年剪的花纸完全不成样,今年啊就接着练吧!”
“姐姐你说呢?”
韦氏点头,“这俩姑娘是该好好练练。”
“是要练练!”娄老太轻敲了下娄穆清的额头,“你昨年的福字可剪的不过关哦!”
娄穆清笑容僵硬,她的福字每一年都不过关……
娄舜兮不满自己被忽视,便主动叫了娄老太,笑眯眯地说:“祖母,我这一年可是有好好练过!保准儿过关!”
娄老太笑了笑,没接话,万氏赶忙接嘴道,“你什么时候偷偷练了剪纸,为娘居然不知道?”
“既然是悄悄练的,自然不会让您知道啦!”娄舜兮冲娄穆清俏皮地眨了下眼,道,“等下定让姐姐大吃一惊!”
“那待会儿我还要麻烦幺妹指点一二。”
娄穆清有些无奈,“我这剪纸今年定是又不过关了……”
说起来,娄舜兮确实是有一年突然剪纸的技艺大增,剪出来的东西跟那摘星楼有的一比了。
不过以前也没见娄舜兮这般明说出来,没了二房的压制,娄舜兮倒是直接了许多,也蠢了许多。
“这剪纸就图个高兴,好不好看倒没什么要紧。”娄老太依旧是笑着的,但言语之中却没多少笑意了。
娄老太向来宠爱娄穆清,万氏明白老太太这是在替娄穆清“出头”呢!在老太太眼里,娄穆清可是样样都好,哪能有半点被庶出的姑娘超过的呢?
“母亲说的是,不过舜兮苦练许久也不过是为了让您看着高兴。”
如今没了二房与她们相争,娄穆清年后便要入宫,不知何时才能出来,她三房也算是熬出头了。
只是舜兮的亲事还要倚仗老太太和正房,没到最后一步她都不敢掉以轻心。
于是,万氏补充道,“不过到底还是小姑娘,我看啊这舜兮也就是说的厉害。”
“我……”
娄舜兮刚想为自己辩解几句,万氏一个眼神便让她住了嘴。她先看了看似笑非笑的娄老太和漠不关心的韦氏,又将目光投向正翻弄着彩纸的娄穆清,这才意识到祖母那话的意思。
她近日因为拉下娄舜华而得意,竟忘了在娄老太面前装样子,想到什么便脱口而出了。自己老老实实地剪完了再说多好!非要说在前头!
娄舜兮想说点什么来转圜,却害怕越说越错,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娄穆清本专心摆弄着彩纸,对屋子里人说的话倒没怎么上心,也就过了个耳罢了。祖母是怕她被娄舜兮的话噎得不高兴,可她又哪里是这等小气的人?
本就是自个儿不擅长又没有花心思的事,她又怎会与娄舜兮计较。
“幺妹肯下功夫学就是好事,哪像我连学的心思都没有。”娄穆清将自己看中的几张递给娄舜兮,“剪得好看,我们就去把它们贴在府里,看着也喜庆。”
“祖母您这大过年的瞅着自家姑娘亲自剪的福字,想必心里也高兴。”
“嗯……”娄老太点了下头,“你倒是想得挺美……”
“不过别以为有你幺妹,你就可以糊弄过去了!”娄老太凑近了娄穆清,佯装威胁的笑道,“我倒是觉着可以把你的福字和舜兮的福字都贴出来,好让家里的人都看看这娄家大小姐连个剪纸都不会!”
娄穆清心里知道祖母是在打趣儿,面上却也装着害怕道,“别啊——”
“哈哈哈哈!”娄老太这才笑开了。
韦氏拿了块饺子皮,装好了馅儿,递给娄老太包,“这穆清的剪纸年年都是那个样子,今年想来也不会有什么长进了。”
娄穆清:“是是是~您说得对!”
圆桌较大,她们几人尚且隔了些距离,娄穆清将凳子搬到娄舜兮身边,又一把捞来剪子和几张纸,“来来来,我倒要向幺妹好好学学~”
既然娄穆清肯给她搭梯子,娄舜兮也乐得向下爬。她立刻说道,“我也不过学了点皮毛,刚才是吹嘘过头了,我还得和姐姐一起鼓捣呢!”
娄穆清笑笑,玩笑般地说:“幺妹不要藏私便好。”
“穆清可抬举她了,是藏拙!”万氏也包起了饺子,她手指灵活,随手一翻就出了一个样形饱满的。
娄穆清不欲再与她虚伪客套,干脆拿了张红纸开剪,韦氏也顺势起了别的话头,算是把这一茬接过了。
娄穆清的福字依旧不成什么样子,剪得花还好些,能勉强拿得出手。娄舜兮的福字倒是精美绝伦,确实是下足了功夫。
娄老太让人把娄舜兮的福字拿去贴了,万氏笑得合不拢嘴,特意留了一张拿到饭桌上给娄余看。
韦氏在一旁跟着夸了几句,但那目光却藏着鄙夷。
晚饭后,娄穆清独自去廊下消食,她斜坐在暗红的栏杆上,侧身靠着柱子。
或许是新年的缘故,今儿个天气也转好了,地上虽还盖着雪被,空气中的寒意却没那么浓了。
“姐姐一个人坐着也不嫌闷?”
自从娄舜华走后,娄舜兮就没再叫娄穆清为“长姐”了,而是直接称其为“姐姐”,就像是娄家只有两个姑娘一样。
“你怎么出来了?不与父亲多聊会儿?”
娄舜兮靠着娄穆清坐了下来,只是她俩朝向刚刚相反。她朝着廊内,而娄穆清朝着院子。
“我这不是担心姐姐吗?”
娄舜兮双手撑着栏杆,头向后仰,正看着娄穆清,“上次的事……还没谢谢姐姐。”
娄穆清侧过头看她,神情淡漠,“我也是为了我自己,你无须谢我。”
反而是我要谢你。
“呵……”娄舜兮扯着嘴笑,“姐姐放心入宫去,家里……”
“我定会好好照料。”
娄舜兮这话说得蹊跷,到底是得意的邀功,真心实意?还是话里有话,故意威胁她?
娄穆清沉了脸,“二房的事,我不希望再出现第二次。”
娄舜兮又将身子往后仰了几分,脖子已绷直了。娄穆清缓缓将手放在她的脖子上,她冰凉的手指在娄舜兮裸露出的肌肤上摸索着,“郑家这个机会,你可要好好把握,别像舜华那样弄丢了才是。”
娄穆清弯下腰将凑近了娄舜兮,手下加重了力气,“好自为之,明白吗?”
此刻的娄穆清冷漠疏离,与娄舜兮记忆中的判若两人。她抓住栏杆的手发着抖,颇为艰难地说:“姐姐放心……我不是娄舜华,绝不会恩将仇报。”
娄舜兮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娄穆清的脸颊上,她微侧了脸避开,“我自然是信你的。”
娄穆清收回了手,微长的指甲在娄舜兮的脖子上轻轻划过。她笑着对娄舜兮伸出手,“过会儿便要祭祖和放烟火了,我们回去吧?”
娄穆清在笑,却不是往日里会让娄舜兮安心的笑,而是饱含阴冷与恐吓。
娄舜兮这时才惊觉,娄穆清绝非善类!
她颤巍巍地握住娄穆清的手,“是……是不该让长辈久等。”
娄舜兮不比娄舜华心思深沉,也未对正房做出出格的事。万氏渴求安稳,以前也不过是在二房的撺掇下小打小闹罢了。娄穆清并未打算对她们下死手,只是也没必要与娄舜兮装善良了。
如今让娄舜兮怕她,才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