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否（重生）》思廿

147、第一百四十五章

　　蒋齐琛居高临下地看着娄穆清，锐利深沉的眼中满是探究。

　　娄穆清清减得厉害，肩胛处的骨头清晰可见。她微微垂着头，脆弱而又白得发亮的脖颈从头发的缝隙中露出来一块。

　　蒋齐琛的手指微不可察地动了动。

　　娄穆清长而密的睫毛在她眼下投出一片阴影，也遮住了她眼中所有的情绪。

　　“带路吧，少将军。”娄穆清起身时颇有些不稳，身子不由自主地晃了晃。

　　薛彧之本就分着大半心思在她身上，几乎是立刻便托着她的手臂将人扶住了。

　　见状，蒋齐琛英挺的眉微挑了下，嘴里吐出来的话很是阴阳怪气。

　　“薛学士倒真是文人风范，难怪这么得阿笙喜欢。”

　　薛彧之的唇边扬起一抹极淡的笑，少将军这是在敲打自己呢。

　　“举手之劳而已。”话是这么说，可他扶着娄穆清的手却迟迟没有放下。

　　“哦？是吗……”

　　蒋齐琛与薛彧之对视着，眼中的温度越来越冷。

　　蒋齐琛身上本就带着血气，更何况他此刻毫不掩饰内心的暴虐，令人遍体生寒的强烈压迫感直冲薛彧之而去。

　　可薛彧之依旧淡淡的笑着，无一丝一毫的惧意。

　　娄穆清缓过神来看到的便是二人这幅“剑拔弩张”的对峙场面。

　　薛彧之仍然稳稳地扶着她，并没有因为娄穆清投过来的打量目光而有所懈怠。

　　娄穆清试探着反抓住薛彧之的手臂，他愣了一下便很快问道，“王妃可有什么不适？”

　　蒋齐琛的脸色顿时变得更加难看了，“有何不适也只能请王妃忍耐一下了。”

　　娄穆清自不会认为薛彧之会因着自己与蒋齐琛反目，薛彧之光风霁月，这般举动即使有几分情分，更多的也不过是举手之劳。

　　但这份“客气”落到蒋齐琛眼中便是多此一举。

　　且不说薛彧之早已被划归为太子一派，就拿娄穆清亲手废了林笙这事来说，蒋齐琛也无法理解薛彧之还能保持所谓的体面。

　　娄穆清笑了笑，作势露出一幅病容，“让二位大人见笑，家中遭此劫难，我也不得好过，身子着实不太爽利。”

　　蒋齐琛如今恨她入骨，自然看不得旁人对她有任何善意。

　　娄穆清：“还得麻烦学士扶着我出门去。”

　　蒋齐琛的眉头紧紧皱着，他看得出娄穆清确实虚弱，但依着这位的脾性怎会在他们面前服软？

　　不过是故意做给他看的。

　　在场的人都看得出来娄穆清在作戏，可蒋齐琛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蒋齐琛先踏出屋子，一抬手便有士兵将一捆麻绳递了上来。

　　“我们来得匆忙，也不知王妃会同我们一道回去，没来及准备轿子，得麻烦您高抬贵脚了。”蒋齐琛转过身子，盔甲上的冷光一闪而过。

　　“还望王妃体谅。”

　　薛彧之将半个身子挡在了娄穆清面前，“少将军，不可！”

　　“我此举也是为了王妃的安全，实属万不得已，有何不可？”蒋齐琛冷声道，“让开，否则阿笙也保不住你。”

　　“少将军虽来得匆忙，可这捆人的绳子倒是没有忘记。”

　　娄穆清轻轻推了推薛彧之的手臂，后者缓缓向一旁让了个位置出来。

　　“日常所用而已。”蒋齐琛道。

　　她拿起绳子的一端瞧了瞧，笑道，“这么新，少将军真是费心了。”

　　娄穆清的手指纤细，还没绳子粗。蒋齐琛毫不怜惜地将麻绳抽回，娄穆清的手上顿时就浮现出了一圈红印。

　　蒋齐琛视若无睹，绷了绷绳子，说；“请吧，王妃。”

　　娄穆清缓缓抬起手，薛彧之给她的册子还在袖子里，也不知道这样拉扯一路会不会掉出来。

　　等下还得让薛彧之帮忙留意和遮掩才行。

　　她故作随意地朝薛彧之望去，却见他目不斜视地望着远方。

　　一片漆黑的夜里突然出现了一点银光。

　　凄厉的破空声随着凛冽的冷风飞驰而来。

　　薛彧之大喝：“小心——”

　　蒋齐琛立即回身拔刀，数支闪着寒光的飞箭直冲他面门而来。

　　娄穆清的双手已经被蒋齐琛捆住了，这人挡箭时也没松开绳子，扯着她跟着摇来晃去。

　　这般几招下来，蒋齐琛毫发无伤，娄穆清已是头晕目眩，出了一身的冷汗。

　　她眼冒金星，眼看着就要当街晕厥。

　　“王妃无碍吧？”蒋齐琛故作关心，“我也是担心您的安危，情急之下，万般无奈。”

　　她咬紧牙关，好半天才哆嗦着开口，“无、碍。”

　　该死的蒋齐琛！！！

　　“少将军，王爷来了。”薛彧之边说着，边不动声色地靠近娄穆清，轻轻扯了扯她的袖子。

　　淳于承身着一袭玄色金纹蟒袍，头发用白玉冠尽数束起，英挺的五官上裹了一层浓重的郁色。他跨坐在一高头大马之上，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握弓，马鞍的两侧分挂着一袋箭和一柄刀，气势逼人。

　　淳于承虽只带了寥寥几人，但他便以一敌百。

　　蒋齐琛手下全副武装的士兵在淳于承凌厉的目光中节节后退，他们的刀已尽数出鞘，呈半圆状将身后的人围住。

　　娄穆清与淳于承遥遥相望，眼眶突然就红了。

　　他瘦了，娄穆清心想。

　　娄穆清不自觉地就要朝淳于承走去，她忘了自己还被蒋齐琛捆着，才走出去一步便被狠狠扯了回去。

　　娄穆清疼得倒吸一口凉气，踉跄着往蒋齐琛方向倒。

　　薛彧之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拉住了。

　　淳于承目光一沉，须臾之间便已近到蒋齐琛眼前。

　　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时，淳于承已经挥了刀。

　　淳于承这一刀并未手软，霸道的刀气直冲蒋齐琛而来。

　　蒋齐琛不敢大意，只得松了对娄穆清的钳制而全力迎战。

　　薛彧之立即拉着娄穆清躲到远处。

　　“锵——”

　　两刀相接，蒋齐琛的双手顿时一麻，淳于承却依旧面色如常。

　　淳于承的威名流传已久，可这却是蒋齐琛与他的第一次交手。

　　淳于承的刀气凶猛，蒋齐琛亦是尽全力抵挡，两股强大的力量在空中对冲，二人衣袂纷飞，两把刀震得嗡嗡作响。

　　“你的功夫，也不过如此。”

　　淳于承话音刚落便猛地朝前进了一步，蒋齐琛手上仍在坚持，脚下却已开始有所松动。

　　“有点儿意思。”淳于承道，“不过，本王可没什么耐心了！”

　　淳于承手腕一转，蒋齐琛的刀便被他带着偏了方向，眼看着就要被卸掉。

　　这场对局，蒋齐琛已无回天之力。

　　淳于承手上力道加重，瞬时便把蒋齐琛震开了。

　　尽管蒋齐琛迅速将刀尖插|入地面以求稳住身形，却依旧被震退了近十步。

　　蒋齐琛被逼退到了沉香楼里，地面上蔓延着一条新鲜的刀痕。

　　“王爷果然名不虚传。”蒋齐琛单膝跪地，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愣着干嘛！还不进去护着少将军！”薛彧之喝道，众人这才纷纷回过神来。

　　淳于承的目光望了过来，薛彧之和他对视一眼后轻轻点了下头。

　　“本王来带王妃回去，少将军应该不会阻拦吧？”

　　淳于承话是对着蒋齐琛说的，眼睛却是直直地盯着娄穆清。

　　他把她从上到下地仔细瞧了个遍，心头狠狠地抽了一下。

　　淳于承小心翼翼地取下娄穆清手上的绳子，将发抖的她轻轻揽进了怀里，“我来晚了。”

　　娄穆清用力抓住淳于承的前襟，“不晚……你来的正好……”

　　蒋齐琛一把挥开来搀扶他的士兵，提着刀一步一步地走了出来。

　　“臣自是拦不住王爷，可是……”他打了个响指，清脆透亮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迅速蔓延开来。

　　霎时，他们周围的屋顶上冒出数十名弓箭手，尖锐的箭簇准确地瞄准了娄穆清。

　　“可是王爷恐怕无法护王妃的周全。”蒋齐琛道。

　　淳于承：“你这是在威胁本王？”

　　蒋齐琛：“臣只是好意相劝。”

　　“这样啊……”淳于承道，“那本王来教一教你，什么叫做威、胁。”

　　他将最后二字咬得极重，蒋齐琛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刀柄。

　　淳于承：“刘册。”

　　沉香楼二楼的窗户猛然打开，一黑一黄两道身影从中一跃而下。

　　众人抬头望去。

　　被挟持的人竟是林家小姐！

　　“阿笙！”薛彧之的呼喊脱口而出。

　　林笙的双手被束于身后，嘴里也被塞满了布条，只能发出几声不成调的呜咽。

　　淳于承随意一抬手，他的长刀便抵在了林笙的脖子上。锋利的刀刃轻松地在林笙的咽喉处划开了一条浅浅的口子，几滴血珠顺势滑落。

　　“少将军，你说本王现在能不能全身而退呢？”

　　蒋齐琛面色铁青，嘴唇紧紧抿着，紧攥的拳头上青筋暴起。

　　“王爷，有话好说。”薛彧之放轻了声音，竭尽全力保持着冷静。

　　即使一切都是因果，可他始终不愿让阿笙牵涉过深。她这辈子已经付出代价了，不应再把余生都赔进来。

　　淳于承：“本王很好说话，一切都看少将军的意思。”

　　林笙试图挣扎，可她越是乱动，那刀在她脖子上留下的痕迹就越多。

　　刘册掐着林笙的后颈，以防她直接自戕。

　　薛彧之眼中全是焦急，他向前迈了半步却不敢再靠近，只得哄着林笙，“阿笙别动，不会有事的……”

　　“阿笙，听话……听话……”

　　林笙挣扎的动作慢慢停了，她的双眼愤恨地瞪着，宁愿一头撞死在刀上也不想成为表哥的掣肘。

　　可是当她看着薛彧之的脸，却又舍不得因为自己让他伤心难过。

　　“少将军，这可是阿笙！”薛彧之抓着蒋齐琛紧绷的双臂，“还有什么能比她更重要？！”

　　“我知道。”蒋齐琛哑声道。

　　他特意将林笙接到了将军府，还安排了战辛贴身保护，就是为了防止淳于承来这一手。

　　将军府的人尽是精锐，可饶是如此，却还是让淳于承不声不响地将人带到了他的面前。

　　也就是说，战辛和将军府众人已经……

　　蒋齐琛不得不向淳于承妥协，他抱拳颔首，“臣，恭送王爷王妃。”

　　“还请王爷放了臣的妹妹。”

　　淳于承收了刀，“自然，不过不是现在。”

　　蒋齐琛：“何意？”

　　淳于承：“烦请薛学士和我们走一趟，待我们确实脱困后自会把人交给你。”

　　蒋齐琛的面容有瞬间的扭曲，“薛彧之连半点武功都不会，王爷莫不是要再骗臣一人。”

　　“臣相信王爷的为人。”薛彧之急忙上前，“也请少将军相信我。”

　　蒋齐琛冷哼一声，收了刀，“放行！”

　　一行人逐渐策马远去，一名暗卫突然出现在蒋齐琛身后，“可要属下跟上？”

　　“不必，去了也是送死。”

　　蒋齐琛喃喃道，“薛彧之会把阿笙带回来的。”

　　城门的守卫早已被除掉，淳于承一路畅通无阻地飞奔到了城外。

　　风声在耳边呼啸，娄穆清被淳于承揽在怀里，飞扬的秀发时而掠过他坚毅的脸庞，缠绕着攀上他的身躯。

　　这一刻，娄穆清终于安心。

　　在一条林荫小道上，淳于承拉紧了缰绳，骏马嘶鸣一声后停了下来。

　　淳于承使了个眼色，刘册立即将林笙打晕了。

　　薛彧之翻身下马，将林笙抱在怀里，“这是……”

　　“方才多谢你了。”淳于承道，“本王也没想真的动她，只是蒋齐琛这人心思重，不用点手段他也不会退步。”

　　“那么……”薛彧之道，“臣想求殿下一事。”

　　“讲。”

　　“臣想请殿下保证，无论何时都不再把阿笙牵扯进来，不要再带给她任何危险。”

　　薛彧之不便行礼，便深深鞠了一躬，“臣恳求殿下。”

　　淳于承沉默了半晌，最后应道，“只要她不主动送上门来。”

　　“驾！”淳于承轻蹬马肚，之后的话渐渐消散在了风里。

　　“愿你我再见时，恰如今日，又不似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