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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2、第一百三十章【捉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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娄穆清没料到的是林元华的案子宣判后,第一个找上门来的竟是薛彧之。
他神色疲惫,眉宇间亦是愁绪缠绕。
“参见王妃。”
薛彧之规矩地行了个礼,他弯腰时颈侧的肌肤露出了一块,可以依稀瞧见上头刚刚结痂的新鲜伤痕。
“起来吧。”
薛彧之如松柏般矗立着,察觉到娄穆清的视线,他理了理领口,笑容倒不显窘迫,“让王妃见笑了。”
“无碍,坐吧。”娄穆清道,“学士日日在翰林院同些笔墨纸砚打交道,怎地还弄了这么些伤?”
“这瞧起来……”娄穆清的目光犹如实质般在薛彧之的颈侧划过,轻笑道,“倒像是某位女子的指甲所致。”
许是想到了什么,薛彧之立即从座椅上弹了起来,拱手正色道,“这并非风月之事所致,还望王妃莫要打趣臣下。”
这番刚直的模样恍然间让娄穆清想起了上辈子他制止林笙捉弄自己的时候,那日薛彧之亦是如今儿这般一身淡色长衫,往那一站便是谦谦君子,傲然独立。
唯一改变的是薛彧之的眼底不复往常那般清明,即使他再坦荡,那双眼也在告诉娄穆清这人有所求。
“左右不过是个玩笑,学士何须这般紧张。”娄穆清道,“今儿王爷出门了还未回来,学士恐得等上一阵子了。”
正在此时喜儿将刚煮好的茶盛了上来,她将茶盖移开了些,清甜鲜灵的茶香便争先恐后地钻了出来。
“这还是开春来的第一壶茉莉花茶,最是安神平气,学士不妨尝尝。”
花茶的香气扑鼻而来,薛彧之盯着水面上漂浮的花瓣沉思良久,缓缓道,“臣并不是来找王爷的,臣是来找您的。”
“臣有一事恳求王妃。”
“哦?”娄穆清不动声色,缓声道,“左右不过是一深宅妇人,我能有什么帮得上学士的。”
闻言,薛彧之竟将长衫一撩,径直对着娄穆清跪了下去。
“恳请王妃救救阿笙。”
娄穆清端着茶盏的手一顿,诧异道,“阿笙?”
“是,是阿笙。”薛彧之笑得苦涩,“老师之事大,臣自知已成定局,无力回天,也不敢再奢求有何回旋余地。”
“可是阿笙不同,阿笙只是一时情急坏了规矩,臣恳求王妃念在往日的情分上,施以援手。”
言毕,薛彧之对着娄穆清郑重地磕了个头,恍然间她似是看见了苍松截断,孤雁折翅。
娄穆清差点就要站起避开,她声音不免拔高了些,“文人傲骨,你又何须如此。”
“文人之骨在心而不在形。”薛彧之淡然笑道,“且臣叩首王妃,亦是理所当然。”
理所当然?
自娄穆清识得薛彧之以来,这人就是一副宁折不弯的性子,除了皇帝见谁都不曾叩首,如今却在她这儿说了句理所当然。
“你对林家倒也是情深义重了。”娄穆清方才紧绷的身子逐渐放松,她盯着薛彧之的眼睛,道,“起来说吧。”
今日淳于承出门的早,娄穆清便也还未得知府外有何消息,听薛彧之这般一说才晓得林笙惹出了祸事。
薛彧之似是定住了一般,“臣……”
“学士若是想跪着便一直跪着吧,待跪够了我们再好生细聊。”娄穆清手中的茶盏一放,说着就要起身离开。
薛彧之猛地便站了起来,“恕臣愚昧,臣万万没有威胁您的意思。”
“坐。”娄穆清点了点薛彧之之前的座位,“这茶新鲜得紧,学士尝一尝,平平心气。”
薛彧之依言坐了回去,也端起茶连喝了几口,只是这番没有刚进门时那么从容了。
“臣喝完了,是好茶。”他道。
“只是现下放的有些凉了,失去了原本的味道。”
薛彧之知道娄穆清这话别有深意,可还没等他想到什么,娄穆清便又开口了。
“说吧,林笙到底怎么了?”
事关林笙,薛彧之便敏锐了很多,他心下一沉,方才娄穆清对阿笙的称呼变了。
薛彧之按捺下心中的疑惑,言简意赅地说:“圣旨下后,阿笙一时情急闯了皇宫。”
“什么?”
“臣本来已经将人拦下了,可没想到她半夜又偷偷溜了出去。”
林笙固执,即使伤了条腿、废了一身武艺却依旧如烈火般灼热,有着焚毁一切的狠劲儿。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薛彧之想拦下她属实不容易。
娄穆清这会儿倒是明白他颈侧的伤是怎么来的了。
“夜闯皇宫可是重罪,这坏的可不是一般的规矩。”
“是,臣知道,可罪轻罪重只是陛下一句话的事情。”薛彧之道。
“既然如此,学士又能企望我做什么呢?”娄穆清问道,“陛下圣意亦不是我能改变的。”
“况且据我所知,陛下向来对她怜爱有加,再顾念几分林家的丧事,想必也不会如何苛责。”
薛彧之被“丧事”二字戳中了心窝,他又想起林笙抱着圣旨在他怀中撕心裂肺的哭喊。
明艳如她,却在那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色彩。
“可这一切的前提是,没有人再想拿林家开刀。”
薛彧之道,“所以,臣恳请王妃能劝王爷放过林家,不要命朝臣上奏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呵……”娄穆清轻笑一声,“学士这话说得可真有意思。”
“文武百官莫非就由王爷一人号令了?就算是有些亲近殿下的官员不去上奏,也难免会有旁的官员启奏。”娄穆清道,“莫不是到时候也得算到王府的头上来?”
“学士可别忘了,翰林院就有的是文人儒生关注这些礼法呢。”
薛彧之:“可只要这个人不是王爷的人,阿笙便不会有大碍。”
薛彧之明白,如果这事一旦被淳于承利用而大做文章,那么即使皇帝有心偏袒也必定会颇费周折,阿笙便很难安然无恙地从朱烨城走出来。
所以只要淳于承不参与,太子必能护得住阿笙,皇帝自然也不会多加刁难。
这一点,娄穆清同样清楚。
屋内突然陷入了一片寂静,娄穆清与薛彧之对视着,颇有些剑拔弩张的味道。
许久,薛彧之先败下阵来,他道,“您与阿笙是故交,以往也算相处融洽,臣恳请您念一念往日的情分。”
“情分?”娄穆清露出疑惑的神色,“学士从方才起便一直念叨着‘情分’二字,可是林小姐还未有告诉你,我与她早已分道扬镳,可哪还有什么情分呐?”
薛彧之愣了愣神,很快便又镇定下来,他问:“为何?”
娄穆清笑了笑,“这个问题我以为只有她这种小姑娘才会问,学士身处朝局之中,难道也不明白吗?”
“我不认为您会如此。”薛彧之笃定道,“您不是那样的人,只有阿笙这种小姑娘才会相信。”
他的目光如炬,仿佛正穿过皮肉凝视着娄穆清的灵魂。
娄穆清的笑意收了收,“事实如此,信与不信是学士的事。”
“交易尚且需要你来我往,我可以游说王爷,只是学士能拿出多少诚意呢?”
纵然林笙行事鲁莽,但娄穆清也没想到她会做出夜闯皇宫这等百害而无一利之事来。林元华的案子他们算是大获全胜,她本意也未曾想淳于承再牵涉其中,薛彧之即使不来求情,娄穆清亦会让淳于承袖手旁观。
只是如今他人既然来了,就让她瞧瞧这位正人君子还能为林笙牺牲到哪一步吧。
薛彧之有些为难,他沉思了半晌,亦不知该如何开口。
娄穆清也不着急,慢慢等着他想。
“臣官位低微,家中那点儿积蓄想来您也瞧不上,实在是不知有什么可以拿出一献。”薛彧之道,“思来想去,唯有几则轶事可以讲给您听。”
言语之间,他逐渐小心谨慎起来,眼中也多了几分试探,“只是这奇闻怪谈均与您有些关系,也请王妃先答应臣,无论待会儿听到臣说了何事,都不要迁怒于阿笙或者林家。”
娄穆清的心瞬间提了起来,她本能的觉得薛彧之所言之事会与她的重生有关。
“那你呢?”
“臣说了胡话,若惹得您不快,自然是该受罚的。”
淳于承回府后照例径直回了屋,却不见往常爱在窗前摆弄花草的人在屋里。
他在院子里逮住了陪山月溜达的喜儿,“王妃呢?”
“小姐……王妃她在东厢房呢,今儿薛学士来过了,王妃见了人便一直在那边没有出来,还不许旁人去打扰。”
喜儿依旧会下意识地称呼娄穆清为“小姐”,淳于承不在时便算了,淳于承听到了便一定会纠正她,可喜儿还是不太记得住。
见淳于承的眉一挑,喜儿便知道自己又要被训了。
她正准备先发制人,乖乖认错,就听淳于承问道,“薛彧之?”
“是。”
“本王知道了。”
喜儿瞧着淳于承快步离开的背影,蹲下身子将正与一株狗尾巴草作斗争的山月提了起来,傻笑道,“山月,我今天没被骂诶。”
远远地,淳于承便瞧见了娄穆清。
这人端了张小板凳靠门坐着,一手托着下巴也不知在想什么,微暖的阳光打在她的身上,温柔得一塌糊涂。
“在想什么呢?”
淳于承突然凑到娄穆清眼前,将她的视线牢牢地凝聚在自己的身上。
娄穆清被突然冒出的人拽回了思绪,脱口而出道,“你。”
“骗人。”淳于承轻轻捏了捏她的鼻尖,转身就在娄穆清身边坐下了。
“喜儿说薛彧之来过后你就赖在这儿不走了。”淳于承故作凶狠的说道,“这小子平时不声不响的,今儿还会讨人厌了,明日我得给他们翰林院找点事儿做做才是,一群书呆子都是闲的。”
“你就别去招惹人家了。”娄穆清道,“他来不过是为了林笙的事情。”
“他都给你说了?”
“嗯,你有什么打算吗?”
淳于承坐得比娄穆清低,微微偏头正好可以躺进她的怀里,他抬头仰视她,说:“你希望我怎么做?”
淳于承的五官立体,浓眉高鼻,睫毛亦是又密又长,娄穆清朝下望去,一瞬间就被美色迷惑了。
“薛彧之来求我,让我劝你不要拿此事再针对林家。”娄穆清用手指描摹着淳于承的五官,“他倒是对林家尽心尽力。”
“皆是为了林笙吧,况且他也是林元华的弟子,也是有些深情厚谊在的。”淳于承道,“你答应他了吗?”
“算,也不算。”娄穆清道,“本来我亦不希望你插手,林元华的案子刚结,我们不宜再穷追猛打。”
淳于胄本就对他们心存芥蒂,若逼得紧了反倒不利。
“真巧,我也是这么想的。”
“真的?”
“当然是真的。”淳于承道,“这点鸡毛蒜皮的事情,我可没有兴趣。”
娄穆清想了想,笑道,“也是。”
淳于承安静了会,突然间抓住娄穆清的手,“既然不是因为薛彧之,那你为什么不开心?”
娄穆清一愣,随即道,“我没有不开心,只是这儿安静,阳光也好,风也舒服,坐着想会儿事罢了。”
“那你想完了吗?”淳于承直勾勾地盯着她。
娄穆清对上他的视线,突然鬼使神差地问了出口,“这一切究竟是真还是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