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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7、第一百零五章【捉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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淳于承走后,娄穆清又在床上赖了许久才起身,她下意识地摸着耳畔,耳垂处却是空的。
那一对红玉坠子正安然躺在窗前的阁面上,晶莹剔透的玉坠子依旧闪着碎光,仔细瞧去与之前别无二致。
娄穆清将耳坠拿了起来,阳光透过其中更显瑰丽。
东西既然被取了下来又完完整整地摆在了她面前,淳于承定是把“脏东西”都收拾干净了。整整一夜,也不知他折腾到几时。
回想起晨间出门时瑞王殿下那阴沉的脸色,娄穆清真怕他一气之下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
“王妃可是要洗漱用膳了?”
娄穆清一推开门,在外候着的宫女便立刻提起了精神,她们在瑞王出门时被好好地“教导”了一番,深刻明白了瑞王殿下惹不得、瑞王妃更惹不得的道理。
打头的宫女身材高挑,看模样不过二八,一双大眼睛水灵灵的,见娄穆清一点头便立即带着人着手了。
“王妃这耳坠真好看。”
娄穆清没带旁的衣裳,长公主遇事再穿一身华服也不合适,饶是淳于承想得周到,特意命人从尚衣局取了身新的衣裳过来,虽然袖口长了些也勉强能穿。
换了身素色的衣裳,那红坠子便不合适了,娄穆清边将它用绣帕包好边道,“和那华服是一套的,红色看着喜庆。”
“也与您很配。”宫女笑着称赞。
这瑞王妃看着清清冷冷一人,穿戴红色却别有一番风味,如同雪中红梅,孤傲动人。此刻换成素色,又平添了几分苍凉的意味,冷冽之气更甚。
想着想着,宫女便又回忆起昨夜怒火中烧的瑞王,打了个冷颤的同时又有些同情这位准王妃,也不知这般清冷傲气之人遇上脾气古怪的瑞王吃了多少苦头。
“对了,王爷换下的衣裳呢?”娄穆清左右瞧了瞧,衣架和床边都没有淳于承那身衣裳。
宫女立即回了神,“殿下本留有几套衣裳在这儿的,但今早走得急,只匆匆交代奴婢为您更换衣裳,自己还是穿着昨儿那身过去了。”
即使今早走得再急,淳于承也不至于连换件衣裳的时间都没有,况且成套的衣裳就在隔壁屋子摆着,不过几步路的距离。
娄穆清有些无奈,他哪是没空换,分明是故意穿了那一身红去气|皇上的。即使是暗红,但华服足够张扬,在今儿这个日子里也够刻意了。
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小孩子脾气。
娄穆清极轻地叹了口气,眼底的柔和无奈却怎么也藏不住,连一旁不明所以的宫女都被这眼神刺激得怀疑起自己方才的推论。
或许,王爷与王妃是真的感情好?
送来的早食明显也是淳于承特意吩咐过的,一菜一粥都是比着娄穆清素日里的喜好来的,清淡暖胃,分量刚好。
“公主如何了?”
用完早膳,娄穆清便打算前去琉璃阁,于情于理,她都该过去一趟。
她虽没有将王贵同淳于承说的话听个真切,但看这素色过了头的衣裳,以及方才莫名的钟声她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长公主薨了。”为首的宫女道。
她们进宫的日子都比较长,已然看惯了生死,若非自己至亲之人,其余的与他们而已不过只是一个名字罢了。
因此她们手中收拾打理的动作都未曾停滞半分,即使死去的是大烨最尊贵的嫡长公主,于他们而言也只是一个陌生人罢了。
“王妃要过去瞧一瞧吗?”她接着问。
“自然是要去的。”娄穆清将手中的茶杯轻轻放下了,低垂着的眼掩盖了已然扭曲的情绪,看上去反倒尽是悲痛。
“那奴婢陪您去吧。”为首的宫女先是对其他宫人叮嘱了几句,又将灌好热水的小手炉用隔袋装好后递给娄穆清,“王爷说您怕冷,这热水刚烧出来一会儿,暖和也不烫手。”
自从淳于承发觉娄穆清体寒畏冷后,只要他能插上手便会想法设法地顾虑她的身子。披风内会多铺上一层绒,屋里的炭火总是烧的很旺,手也会捂热了再牵她……
娄穆清看着手中这个连隔袋颜色与花样都是自己喜欢的暖手炉,压下了心底翻涌而上、与快意交杂着的愧疚。
她把暖手炉抱紧了,“走吧。”
即使满手皆是鲜血,即使牵连到再多如淳于绥、靳易这般与她并无直接旧怨之人,都值得。
“王妃,你脸色怎这么差?可是哪里不舒服?”
“没事。”娄穆清踏出房门,看着一片阴霾的天空,“只是有些难过罢了。”
既然已注定做不了良善之人,那就该心如顽石到底。
而那些不必要的情绪,即使再无法抑制,也总会在一次又一次的血污泥泞中消失不见。
琉璃阁。
一头淳于承与皇帝微妙的僵持着,另一头本都是一家人的镜音司众人也不甚愉快,气氛凝重得可怕。
张尔溪与李成联手施完最后一轮针后便退了出去,他们如今只能暂且封住靳易的心脉来延缓毒性蔓延,尽可能拖住他的命。
长公主薨,皇帝皇后心痛难耐,暂还未与他们追究。但深知皇后秉性的李医正知道,即使他们已经拼尽全力,多少还是会受到牵连。
只盼望这靳易大人能多熬些时日,让他们亡羊补牢。
“别跪着了,起来。”
靳仙一直守在靳易床边,宗秉文过来了后便直接跪在了他跟前,力道大得似是要把膝盖磕碎。
一开始宗秉文也由他跪着了,可他跪下去后就像个木头似的一言不发,脸上也是从未有过的阴骘狠绝。
宗秉文突然就看不下去了。
靳仙不该是这样,更不能是这样。
“起来。”
宗秉文再度开口靳仙也没动静时,他便直接动手将人扯起来按在了一旁的檀木椅子上,恶狠狠地开口,“怎么?你还想让我失去另一条胳膊?”
靳仙黯淡无光的眸子终于有了一星半点的神采,“大人,我……”
靳易往常总是想方设法的逗靳仙,妄图改变他那总是一成不变的表情,如今他终于做到了。
靳仙被宗秉文用胳膊压制着,凌厉的眉紧蹙,眼眶红了一圈,偏着头,死死地盯着躺在床上、呼吸轻得快要没有的靳易。
“老头子走得时候,我都没有失控。”宗秉文强硬地扳过他的头与自己对视,“你也是他看中的人,怎能自乱分寸至此。”
“别说靳易,就是有一天我生死不明,我也绝不允许你失了分寸。”
“老头子在的时候总夸你沉稳,你不能对不起他一次又一次在我耳边的念叨。”
宗秉文极轻的笑了一声,表情戏谑不已,但与他对视的靳仙却看到了大巫祝眼中的苦涩。
他们都是老巫祝从外头捡回来的孩子,只是宗秉文来得早一些,靳仙和靳易到时宗秉文就已经在镜音司混熟了,每日上蹿下跳,没有他不敢做的。
奈何老巫祝偏心宠着,宗秉文也没闹出什么出格的事情,镜音司便一直捧着,别的不怕,就怕他把自个儿作碎了。
靳仙还记得他与靳易第一次踏进镜音司,第一次与宗秉文会面,这人便是坐在几米高的树干上,乐呵呵地朝他们扔了几个桃子。
“他是属下的至亲之人。”靳仙哽咽着声音,“属下与他,和您与老大人是一样的。”
对于靳仙而言,老巫祝于他是再造之恩,而靳易则是救命之恩。
在没进宫之前的那段日子里,是他们彼此相互支撑才活下来的。
“那个时候,靳易瘦得跟猴子似的,却还是拼了命的把属下从人贩子那里救出来了。”靳仙的眼眶愈发的红,“好不容易得来的吃食他会留一大半给属下,自己却总也吃不饱,还笑得那么没心没肺。”
“您说,这么扛事儿的一个人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为什么啊?”
靳仙与靳易的名字是老头子将人捡回来后改的,对于他们的过往老头子提的少,宗秉文也只是三三两两的知道一些。
是在最底层摸爬滚打的黑暗日子。
他们二人并不是亲生兄弟,但这么多年的相依为命、嬉笑打闹,早已经将他们绑在一起了。
虽然流着不同的血,却有着相同的心。
“你们于我,同老头子是一样的。”宗秉文缓慢地放松了对靳仙的钳制,“这一点,我想你应该清楚。”
“是……”
失去了宗秉文的钳制,靳仙宛如失去了支撑般滑落在椅子中,整个人都显得疲惫不已。
“瞧瞧你现在的脸色,难看得都快和靳易一般了。”
宗秉文在床边坐下了,他看着靳易因为中毒而发青的脸色,用一贯逗弄他的口吻说道,“往日里受个轻伤就要死要活的,如今闷头干了件好事,你却不吭声了。”
说着,大巫祝便下意识地像往常般去敲靳易的脑袋,可手重重地抬起来却轻轻放下了。
“辛苦了,靳易。”他用手轻抚着靳易的额头,“真的撑不住了,便休息吧。”
靳仙抬起手臂,无力地盖住自己的眼,抿起的嘴角是怎么也化不开的悲痛。
“属下无法像您当初一样,属下做不到。”
“你必须做到。”
一直以来,比起外放的靳易,宗秉文更担心闷着不发的靳仙。当初老头子病逝,这小子一言不发地喝了几坛烈酒,差点没把自己送下去陪葬。
“我这个位置看起来不动如山,实际上却树敌无数,指不定哪一天就倒下了。”宗秉文说起自己的生死时也是一派无谓的态度,“到时你若也是如此,镜音司可怎么办?嗯?”
“大人,哪有这样咒自己的?”
靳仙站了起来,缓慢地走到了宗秉文身边,同他一起看着靳易。
“老巫祝走时,您眼泪都没掉一颗,只是等头七过后,朝廷便少了几个人。”靳仙道,“您的手段属下始终没有学会,给您和老巫祝丢脸了。”
他立在宗秉文身后,宛如一根木头,没有丝毫生气。
宗秉文没有回头瞧他,只是又对着靳易说:“瞧瞧,还好这是在琉璃阁,若是回了镜音司,我才没有你那番耐心去煮醒酒汤。”
靳仙知道他是说给自己听的,识趣地没有接话,只是将头埋得更低了。
许久的沉默过后,宗秉文问:“认清楚毒了吗?“
靳仙摇头,“数毒交杂,又都是市面上常见的剧毒和制而成,实在难舍难分。”
“但属下仔细查看过靳易身上的毒纹,发现了地夜花的影子。”
宗秉文:“什么?”
“那是一种很罕见的毒物,在大烨并不流通,医书也很少见到。若非钻研毒物之人,几乎都不会认出来。“
“属下也只在《四洲图志》上见过。”靳仙顿了顿,“那本书是白氏一案抄宫后的禁|书。”
宗秉文这才转过头看他,只见一直因为靳易而悲痛的人脸上还多了几分尴尬。
“去查一查。”
“是。”
“私闯禁地、偷看禁|书,得把《推星术》抄十遍。”
“是。”
“靳易那份也得抄,是他怂恿你的吧?”
“是。”
“嗯。”宗秉文点了下头,“把那本书给我偷出来。”
靳仙:“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