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蛮荒》恋人未醒

10、十、集市上的发现

　　黎明前的最后一缕黑暗中，阿造离开里奇的身体，幻化成了人类的模样。
　　里奇早已熟睡，即便周围依旧飘荡着些许让人血脉喷张的音符，也未能将他从深度睡眠的状态中唤醒。
　　阿造低下头，看了看这个已经可以称之为伴侣的人类，弯下腰，用银色的手臂将他抱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放进睡袋。
　　然后，阿造便又骤然缩小，如一点银光，飞出了里奇的帐篷。
　　没有人注意到这点光芒，包括篝火前昏昏欲睡的三个主祭。
　　阿造也没去惊动她们，径直飞出营地，钻进了远处的一处丛林。

　　当距离足够远的时候，阿造终于停了下来，重新幻化成人类的模样，落在了地表。
　　“请出来吧。”阿造转回头，朝来时的方向说道。
　　“其实我并不想见你，闯入者。”随着应答声的响起，一团如月色般皎洁的光芒从无到有，浮现在距离阿造大约十米左右的位置，最终变化成了一个几近透明的年轻女人。
　　“还是见一面，把话说清楚比较好。”阿造面无表情地说道，“你应该看得出来，我只是误入此地，并非怀着恶意，更不是因为饥饿。”
　　“确实，你吃得很饱，甚至还有未曾消化掉的残余能量。”女子的脸上也看不出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但语调却是饱含戏谑，“如果不是看出这一点，早在你降落到我身上的时候，我就已经把你吃掉了。”
　　“打扰你，并非我的本意。”阿造道，“但我并未孤身来此，为了能将我的伴侣一起带走，我需要花费一点时间，希望你能谅解。”
　　“你的伴侣就是那个人类？”女子问。
　　“是的。”阿造没有否认。
　　“为什么会选择一个人类做伴侣，他有什么特别？”女子越发好奇。
　　“他的特别只是针对我一个人的。”阿造道，“另外，我也曾是一个人类。”
　　“我知道，大部分源生体都是由人类进化而来。”女子对阿造的解释并不满意，“你打算把他也进化成和你一样的存在？”
　　“……你的好奇心很重。”阿造没有回答。
　　“因为我年轻嘛！”女子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接着便话音一转，“放心吧，我不会吃掉你，也不会伤害他的！你们愿意在这里待多久就待多久，我会做个好主人，好好招待你们的！”
　　“星体的承诺是没有保障可言的。”阿造强调道。
　　“信不信由你咯！”女子又发出一串轻笑，然后就重新化为光团，消散成光斑，融入到月色当中。
　　阿造朝着她消失的方向直盯盯地看了一会儿，终是也恢复成银色光点，飞回了秋月集的营地。

　　天光大亮，里奇也终于睁开双眼，下意识地摸了摸耳垂，发现阿造一如既往地挂在上面，不自觉地松了口气。
　　“早安。”
　　『早。』
　　阿造淡定地给出回应。
　　里奇没有多想，只觉得浑身酸软，显然是昨晚被阿造折腾得不轻，即便睡了一觉也没能完全恢复。
　　但时间已经不早，远处已经传来讨价还价的喧嚣，透进帐篷里的阳光也明亮得有些刺眼。
　　里奇鼓励了一下自己，终是从睡袋里爬了出来，一边把睡袋收拾起来，塞回货箱，一边想着今天一定要做一张床，在远离土地的床板上入睡。
　　『要洗漱吗？』阿造问。
　　“要！”里奇马上收回思绪，迅速点头。
　　一个西瓜大小的水球立刻浮现在里奇面前。
　　里奇解开长袍，脱掉里面的内衣，连脚下那双用草叶编制并改造过的鞋子也甩到一边。
　　当里奇一丝[不]挂在帐篷里站好，水球也自动地落在了他的头上，将他的整个头颅全部罩住，继而又像融化的果冻一样向下滚落，直到将他的整个身体全都包裹起来。
　　然后，果冻一样的清水就像被某种力量挤压一样晃动起来，很快又唰地一下骤然消失，露出了明显白嫩许多的里奇。
　　“好舒服！”里奇伸了个懒腰，接着就腆着脸指向一旁的长袍和内衣，“阿造，帮我把衣服也清理一下呗！”
　　阿造没有回应，但地上的衣服却全都飘了起来，在半空中抖了抖，变得光洁如新。
　　“谢谢阿造！”里奇笑逐颜开，将这些衣服重新穿回身上，接着就掀开帐篷，去了隔壁。

　　白和绿萝已经在吃早餐了，但脸上的黑眼圈却表明他们昨夜也未曾睡好，之所以会在这个时间才吃早餐，显然也是睡得太晚，以至于没能早起的缘故。
　　“我要出去逛一逛，你们要一起去吗？”里奇拿起一块肉干，随口向二人问道。
　　绿萝明显有些意动，但白却摇了摇头，“我和绿萝还是留在这里看帐篷吧。”
　　“也好。”里奇今天只是想看一看这里的商品和物价，并不需要白和绿萝帮忙。
　　但里奇也知道白的顾虑，咬了一口肉干就补充道：“其实我可以帮你们改头换面的，只是需要准备一些东西，等准备好了，我就带你们一起出去。”
　　“改头换面？”白对这个词组有些不甚明了。
　　“不是真的换头啦！”里奇赶忙解释，“只是用草药改变一下头发的颜色，再在脸上化些彩妆，修整一下眉毛，就足以让别人认不出你了。”
　　“会吗？”白有些难以相信。
　　“试一试不就知道了？”里奇耸了耸肩。

　　吃完早餐，里奇独自离开帐篷，一边在脑海里与阿造闲聊，一边朝营地外面的空地走去。
　　篝火堆和火把都还留在地上，只是熄灭了火焰。
　　半山氏族的三个老妇人已经没了踪影，聚集在这里的男男女女也都脱下了夜晚的盛装，穿着平常的衣服，混杂在了一起。
　　空地上多出了很多简陋的摊位，讨价还价的声音此起彼伏，与摊位的位置一样凌乱无序。
　　但里奇十分享受这样的混乱，赶忙快走了几步，来到已经变身为集市的空地当中。
　　货物的种类并不多，最常见的是各种各样的兽皮，其次是那种可以长久保存的食物，只有极个别的摊位在售卖宝石、麻布、金属饰品等华而不实的东西。
　　里奇很快发现，卖兽皮的多是男人，卖食物的多是女人。
　　里奇对这两种东西毫无兴趣，但还是装作有兴趣的模样，打听了一下它们的售价——确切地说，交换条件。
　　这个世界还没有货币，所谓的交易，完全就是以物易物。
　　但甲方用于交换的货物不一定就是乙方需要的，很可能会需要把丙和丁也拉进来一起交易，才能构成一个让所有人都满意的交易循环。
　　于是，一个类似于中间人的掮客角色便应运而生。
　　这个角色通常由秋月集举办地的氏族充当，一旦涉及到的交易者数量超过两个，他们就会把各自的货物全都交到信誉更好的中间人的手中，由她进行分配，确保不会出现甲用自己的货物交换到了乙所需要的货物，但在这个交易完成后，乙却拒绝用自己的货物与甲交换来的货物完成下一步的交换——这一类的情况。
　　如果飞船完好无损，里奇肯定会收购一批兽皮，到其他星球上出售，然而现在的情况却不允许他这么做——买来了也没地方放，里奇只能把目标转向食物，准备先把伙食改善一下。
　　这里的女人已经学会了种植，但种类局限于那些比蔬菜水果更容易填饱肚皮的谷物上。
　　里奇的需求量不大，女人也乐于用数量不多的谷物与里奇交换一朵可以让自己变得更加美丽的布艺花饰。
　　为了放置交换来的谷物，里奇不得不把早前用过的那个装野果的篮子拿了出来，没想到，这东西却比绢花更受欢迎，引得不少人想要与他交换。
　　但里奇现在只有一个篮子，也不想把第一天的时间浪费在寻找材料和编篮子上，只能婉言拒绝，然后向这些人承诺，过几日，他会出售更多的篮子，并卖出编织篮子的方法。
　　好不容易打发走最后一个想要买篮子的人，里奇擦去额头被围出的热汗，继续在集市里闲逛起来。
　　然后，里奇便听到了阿造的提醒。
　　『前方那个摊位上有煤精！』
　　里奇马上瞪大了眼睛，朝前面的几个摊位看去，很快就在一个出售各种漂亮石头的摊位上找到了阿造所说的黑色晶体。
　　里奇三步并作两步地来到摊位前面，蹲[下]身，将一块只有指甲盖大小的黑色晶体拿了起来。
　　『真的是煤精，可以燃烧的那种？』为了保险起见，里奇又向阿造确认了一次。
　　『我可能认错吗？』阿造很是不爽地回应道。
　　煤精在古代经常被误认为黑玉、黑宝石，实际上却是一种以结晶体形态存在的煤。虽然这么一丁点煤精连烧饭都烧不熟，但有煤精就意味着有煤矿，而有了煤矿可以提炼出飞船所需的大量能源；如果煤的数量够大，他和阿造就可以离开这个蛮荒星球，回归自由的宇宙。
　　里奇正想着要如何打听这块煤精的来历，头顶上就传来一个熟悉的男声。
　　“喜欢的话，送给你好了。”
　　——啊？
　　里奇下意识地抬头，随即发现，看守这个摊子的人正是昨天替他砍木头的黑敖。
　　——啊，黑石！
　　里奇忽地恍然大悟。
　　这些煤精很可能就是黑石氏族的特产。
　　按照这些氏族的命名习惯，住在半山腰的氏族叫半山氏族，住在荒凉山坡的氏族叫荒坡氏族，住在石头山上的氏族叫石岗氏族……黑石氏族之所以会以黑石作为氏族名称，肯定也是因为他们居住的地方有很多黑色的石头。
　　刹那间，里奇就生出了去黑石氏族到此一游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