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忘川》涅翎

3、第三章

　　（五）
　　眼前一座白色石桥，桥头立着一块石碑，上书‘奈何’二字。

　　明明是第一次来，不知为何，我对这桥竟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仿佛，我在哪里见过？

　　至此，我更加确定，奈何桥同我关系匪浅。

　　犹记鬼典中记载，‘有桥白石，阶梯四八，步步设禁，非轮回不可近焉，名曰‘奈何’。’

　　此桥，除了冥王、孟婆以及轮回者，任何鬼怪踏上这座桥都是违背鬼令。违令者当坠十八层地狱，日日夜夜受魂裂之苦，火灼之刑，永生永世不得踏入轮回。

　　我作为一个并非幽冥境本土的鬼，不入轮回、不做阴灵、阴鬼，怎么就饮下忘川了呢？

　　若非有罪便是另有隐情，总归我已不入轮回，那么就算永坠禁狱，只要寻得回前尘，那又何妨！

　　心念已定，我走上石桥，明知前方禁制如海，可能会魂飞魄散，我依旧一往无前。到了这一步，我已退无可退。

　　脑海中回荡起神秘人的话，‘跨过奈何桥，穿过道门，去轮回廊。’

　　我心下疑惑，亡灵跨过奈何桥，饮下孟婆汤，便可到轮回台踏入轮回。这道门是什么，轮回廊又是何处？怎地我从未听过？

　　纵然心有千问，我亦按捺住。跨过此桥才是关键，不知魂阵遇我会如何反应？我深吸了一口气，使足了气力向桥对面冲过去。

　　奇怪的是，我到了桥对面，周遭一片安静，竟是半分反应也无，教我意外之余有几分惊喜。

　　时间无多，为防阴司追过来，我要赶紧离开此地。正要提步，一股青涩甘甜的味道钻入鼻翼，我不禁停下了脚步。

　　这味道？好像我平日食用的菜品，不、不是菜品，是瓜果的味道，也不对，我突然觉得头疼，来不及细想便继续前行。

　　桥的尽头有一处高台，高台之上是一个巨大圆盘，通体散发金光，那便是转世轮回盘。轮针转向哪里，亡灵便投生哪里。

　　我突然有些茫然，又有些害怕。轮回台上指引轮回，我当真能在那能寻到答案吗？亦或是卷入轮回盘，带着三千年的记忆投生呢？若是后者，可不是我要的结果。

　　神秘人的话忽地在脑中响起。

　　“一直向前走，不要回头，用你最快的速度。”

　　“跨过奈何桥，穿过道门，去轮回廊。”

　　我忽地明悟，轮回盘指引轮回，轮回有六道，所以轮回盘所在便是道门，只要我用最快的速度穿过去，便不会被轮回盘吸住，就能顺利地到达轮回廊。

　　想清此节，我顿时开朗，浑身法力周转，飞身向前疾行，接触到轮回金光时，脑海中想起一句话，‘轮回金光，触之即入轮回，非幽冥圣女不能解。’

　　我晃了晃神，却是穿过道门了，眼前之景象则颠覆我对轮回廊的印象。

　　我亦不知轮回廊本相如何，只是脑海中有些零星的碎片，这里本该是仙光缭绕，还有引路的鬼灵，墙壁通体散发蓝色的幽光，脚下则水光潋滟，时不时地显现画面。可如今这一地的残石瓦屑和零散的魂魄碎片，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怀着满腹的犹疑与不解向着一片颓然的废墟走去，突然一股巨大的吸力吸住了我的鬼体，我动弹不得，隐约听到一阵歌声，我便晕了过去。

　　（六）
　　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置身于花丛中，不禁有些摸不着头脑。我不是在轮回廊吗？怎么跑到花园来了？

　　“阴司，你给我出来。”

　　一道娇斥传入耳中，有人说话，太好了，正好可以问问这是什么地方。

　　“怎么，又是谁惹到你了，发这么大脾气。”

　　听声音是两个人，只是听不大真切内容。

　　“阴司，你胆敢喜欢我，你不可以喜欢我。你要是再喜欢我，我就死给你看。”

　　我循着声音在花丛中游走，突然一道声音清晰地灌入我的耳朵。

　　“殿下，你已经死了，死的不能再死了。” 

　　我刚好走出花丛，看到院中一男一女相对而立。男子背靠着我，挡住了我的视线，全然看不清这二人的面目。

　　但此中唯有这二人，我便向他们问个究竟。我刚迈步，一股巨大的吸力向我袭来，我再一次晕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却是在自己房间里。

　　怎么回事？我怎么回来了，难道我是在做梦？我并没有去过奈何桥，也没有穿过道门进入轮回廊？我挠了挠脑袋，百思不得其解。

　　我起身下床，看到桌上的食物、瓜果以及茶水，心猛地一跳，这是只有孟婆才会布置的吃食，难道这也是假的吗？是我对阴司太厌恶了所以臆想出来的吗？

　　我正迷糊着，忽然被一道声音打断。

　　“阿婆，我好烦啊，我快要被气死了。”

　　“怎么，谁惹我们的冥女殿下生气了？”

　　“还有谁啊，不就是那个阴司吗？你告诉我他喜欢我，我就去找他了。”

　　外面有人，出去看看。我循着声音来到院落，看到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婆婆和一个白衣少女，那女子背对着我，我不知是谁，但那老婆婆我却认得，那是孟婆。

　　我好激动，阿婆她没事，正要上前说话，却见孟婆坐到白衣女子的身边，牵着她的手，笑得十分慈祥。我有些好奇，这个女子究竟是谁？竟能教阿婆那么冷漠的性子笑得这么轻松自然。

　　“你去找他了？那你都说了些什么？”

　　“我让他不要再喜欢我，否则我就死给他看，那家伙居然说我已经死了，死的不能再死了。真是气死我了，阿婆，我再也不要理他了。”

　　“我真是不明白，他对你那么好，有求必应、百依百顺，只要是你要的，他都会想方设法为你取得。而且模样又好看，幽冥境中喜欢他的女鬼比比皆是，别人求都求不来，你为什么要往外推？”

　　“他是对我好，长得也好看，可那又怎样？对我好，我便许他一生吗？轮回廊来来往往的鬼魂那么多，悲欢离合我见得多了，男女之情最是伤人，唯有朋友可以天长地久，我们做朋友不好吗？”

　　“你呀，总有你的道理。”孟婆戳了一下白衣女子的眉心，笑道：“你们的事我不参与，过些天就是你冥胥爷爷的八千岁大寿，你可想好了要送他什么？”

　　“哎呀，我把这事给忘了，我不和你说了，我要走了。”

　　白衣女子急匆匆地离开了，孟婆急道：“殿下，你去哪？”

　　“我去人间一趟，给冥胥爷爷寻寿礼去。”白衣女子回头笑着回应道。

　　她转身的刹那，我一下子震惊了。

　　那女子的音容笑貌全然与我相同。

　　回想之前种种，我终于明白，花园中的那名女子便是她，而那名男子就是阴司。阴司喜欢我是整个幽冥境都知道的事，虽然我已经忘却前尘，但这是不争的事实。

　　难道说？我所见到的一切，就是我忘记的那些记忆。阿婆，刚刚那女子唤孟婆阿婆；还有冥胥爷爷，对，这就是我的前尘，我要跟去看看，我都做过什么，经历了什么。

　　我要知道，我为什么会喝下忘川水，为什么会那么恨阴司，为什么记得冥胥爷爷？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统统都要知道。

　　主意已定，一步踏出，吸力再次袭来，这次我已有了准备。虽然再次被卷走，但是却没有晕过去。

　　我来到了一条人迹罕至的巷子，有了前两次的经验，我猜想，这里一定也有我的记忆。

　　游走了半个时辰，没听见任何人说话，也没见到一个人，整条巷子空荡荡的。

　　难道是我的抗拒导致来错了地方？这里没有我的记忆！这可如何是好？

　　我心急如焚，突然一阵阴风刮过，一条人影忽现眼前，我吓了一跳，这是记忆中的‘我’。

　　‘我’拿着一幅画向我走来，我的心怦怦地跳，鬼体有些飘忽，万一‘我’看见我怎么办？我岂不是会被自己吓死！

　　谁知记忆中的我竟从我的身体穿了过去，口中喃喃自语：“嗯，不错不错，这幅画笔力强劲，将山川的气势描摹的看上去就像真的一样，冥胥爷爷一定会喜欢的，就是你了。”

　　我看着自己拿着那幅山水画蹦蹦跳跳地走了，那幅画我见过，就挂在幽冥殿的墙壁上，没想到竟是我送给冥胥爷爷的。

　　我摇了摇头，从前的自己还真是无所顾忌。人间是鬼怪的禁地，没有冥王的允许是不能随意走动的。

　　鬼气对人族损伤极大，稍有不慎就会令其殒命，孟婆那么有见教的鬼怎么不阻止我呢？

　　此时，巷子里忽然出现一个人，是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