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欲之罪》简戎

24、分别

　　从歌舞伎会场出来已经十点。
　　西村满足的伸了个懒腰，却不见早坂跟着他一起出来，等了一会儿也看不到他的人影，“早坂前辈？”
　　会场的人差不多都快走光了，西村的手机震动了起来，原来是来自早坂的讯息，“遇到个大美女，先去她介绍的酒吧了，你待会儿也过来吧，我把地址发你。”
　　西村心想他还真的这么快就勾搭上当地的美女了，回复了一句，“好的，尽快，注意安全。”
　　他还想沿着花见小路欣赏一下京都的夜色，以及这人来人往中穿着和服，打扮古典的美人。
　　酒吧的地址很快发来了，早坂还附带了句，“不是仙人跳，是真实的艳遇哦！”
　　西村无奈笑了下，带上耳机听着音乐就要慢慢走过去，没想到身后像是响起了他名字的声音，“……嗯？”
　　“西村前辈！”
　　西村回头，摘下耳机，才发现有一个人正在以很慢的速度向他接近，因为她穿着木屐，手里还撑着纸伞，看起来很不方便，“西村前辈！”
　　原来是安井小姐，“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
　　西村把手机放回衣袋，安井喜出望外，收下了纸伞，“白天的拍摄结束了，那个……那个和服还没到还回去的时候，我就继续穿着了，不会感觉很奇怪吧？”
　　“怎么会，我一眼就认出你了，很适合的说。”
　　带些夸赞性质的话让安井立马脸红，“……谢谢。”
　　“你现在是回酒店吗？”
　　“前辈也是吗？”
　　“我的话……可能还要待一会儿。”
　　“那我陪前辈走走吧！刚好这里很适合散步的。”
　　西村也不是傻子，但看周围都是情侣成双入对的，觉得十分不适，“啊……我可能要去酒吧，你这样打扮的话不太方便呢。”
　　他实话实说，安井也立马理解了，“是、是吗？那我就送前辈到那儿好了，我的朋友、朋友也在附近，待会儿我去找她们好了。”
　　“抱歉，一个人不会有问题吧？”
　　西村还是觉得把她一个人扔这儿不太好，毕竟这条花见小路还有很多闻所未闻的外国游客，有的甚至拿起相机在拍安井，而胆小羞涩的安井只能用伞稍微遮挡一下。
　　西村将她扶到身后，非常抱歉的告知这些举止不礼貌的人，“NO PHOTO，THANK YOU.”
　　西村决定不去酒吧了，发了条信息给早坂，“遇到事务所的后辈，夜深了不安全，我先送她回去，就不过来了。”
　　早坂那边可能已经嗨了，一时间没有及时回复，西村也没多管，“那个……安井，你住的酒店在哪儿？我先送你回去吧。”
　　安井睁大了眼睛，连忙摆手，“不不不，我没事的！前辈有约会的就过去吧，是我打扰了！”
　　西村抓抓脑袋，“头有点疼，我就不去了，这样散步回去早点休息也好，毕竟明天回到东京还有工作。”
　　惊讶之余的安井也不再推脱，“那就……麻烦前辈了。”
　　就这样，两个人一前一后走着，西村的心思又不知道飘去了哪儿，回过神来安井还离他一大截距离，“啊……是我走得太快了吗？”
　　“不不，只是看到前辈好像有心事的样子。”
　　夜深的小路，人越来越少。
　　那个时候和纱也穿着和服走在身边一侧，不同于现在束手束脚的安井，和纱的步伐依旧很快，很轻松，她走走停停，偶尔回头招手，“快点。”
　　在她轻盈前进的时候，发髻上的珠钗荡漾出美妙的音色，只有靠得最近的西村才能听到。
　　而她回望时的眼神，闪着奇妙的色泽，仿佛这个夜晚最美的月色洒在了她的眼眶里，在闪闪发光着。
　　如此心驰神往。
　　希望路很长，希望一直走。
　　可是现在抬头看向彼方，只是更深的夜，更遥远的月而已。
　　“想起了以前的事情，有些……”
　　三心二意的西村像是突然感应到了不善气息，迅猛的拉过了还在发呆的安井，两个人几乎撞墙的时候，一个身影带着超速重力已将刚才站立的地面击穿，“……”
　　“……什么！”
　　被察觉到的刺客此时已经翻身上了墙壁顶端，借着月色西村还能回忆起这个人的身影。
　　“你、是全美……那天晚上的人？”
　　但是西村不能说出口，因为身边还有个被牵扯进来的后辈。经过刚才那一击安井显然已经吓傻了，手中纸伞也抛到了远处，“前、前辈？”
　　这样急速更改的剧情，任谁都无法接受，“你、你受伤了！”
　　安井的提醒之下，西村才发现自己的手臂被刀划出了一长道伤口，他即刻捂住鲜血，“……没事。”
　　暗杀者的手中有刀，刀虽然锋利，但开了几道齿口，好像大战过一样。
　　“奉协会之命，今晚就是你的死期！”
　　男人再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来，西村同时推开了安井，“快逃！”
　　安井差点摔倒，抬头再看西村的身影居然原地不见了，让暗杀者扑了个空。
　　再次回头，西村在对面不远处出现，“安井快逃，这里交给我！”
　　暗杀者的目标是西村，所以也没管安井的死活，转身即刻进攻，西村再次召唤“目隐”的第一神力，反倒从男人的身侧现身，按住他握刀的动作，两个人身体相撞，互不相让，“安井！在等什么！”
　　被这样一吼的安井终于反应过来，连木屐也顾不得了，连忙抹着眼泪跑掉了。
　　而这边的西村和暗杀者却在强硬争执，但他的力气并不如这些训练有素的超能力者，眼看着刀就要划向自己的时候，他再次施展“目隐”，原地消失不见。
　　暗杀者环视周围，十分警惕，“你逃不掉的，我们会一直跟踪你的行程，直到把你解决的那天！出现吧！”
　　隐藏在角落的西村捡起地上的纸伞，但他的身影只是一晃而过，并没有让暗杀者捕捉到，“不要把别人的耐心当做是善良。”
　　“如果你想送死，我也会成全你的！”
　　现在西村就站在这个人面前，已经伸手召出他脑内的全部回忆，被控制的暗杀者脑袋一瞬被抽空一样痛苦不堪，“你——”
　　“需要我毁掉你人生的走马灯吗！”
　　那样的话，他就会死，并且一切相关事物都不再有关于这个人的回忆。
　　“不想这样从世上消失的话，就离我的生活远一点！”
　　原本就不打算大开杀戮的西村也不想轻易销毁一个活人的存在，所以他给了对方一次机会，慢慢收回了手。有了可趁之机的男人马上瞄准了间隙，再次举刀的下一秒，他永远也不会想到结局——
　　浩渺月色下突然现身的一抹影子早已掠过他的头顶，侧手一刀，将暗杀者完美切断，鲜血仿佛炙热的岩浆一样喷薄出来！
　　在西村还没有看清楚来人的时候，只是凭本能撑开了手中的纸伞，挡住了一路挥洒过来的鲜血，“……！”
　　听到尸体倒下的微弱响声，然后举起纸伞，从下往上看到的是男人就要瞪出眼眶的眼珠，以及被一瞬分尸的惨样映入眼里，西村差点要吐。
　　可是当纸伞再挪开一点，看到的是飘来的一片红叶。
　　还有伫立在对面十步的最为熟悉的身影，“……和、纱。”
　　她背着月光，似乎长高了一点，齐肩短发顺着风向吹起，挡住她冷漠的表情。
　　和纱不是这样的。
　　西村回忆里的和纱，是眼里盛满月光的人，而不是现在这个被阴影笼罩，眸色如血的家伙。
　　“你、没事吧。”
　　西村始终无法相信，这就是他一路都在思念的人。
　　他记错了吗，还是说现在只是一个梦境而已。
　　看到没反应的西村，和纱也不再多问，转身就要远去，但是回过神来的西村即刻喊住了她，“等等！”
　　和纱停下脚步，回头等着他的下文，可是西村现在太痛苦了，还沉沦在刚才的刺激中无法冷静下来，“你……杀了他？”
　　“不然死的就是你。”
　　如此简洁明了，不需要任何掩饰。
　　但是和纱的刀上，并不止那一个人的鲜血，“他们是来自全美、超能力协会的……”
　　“我知道，他们的目标是我。”
　　“所以你，把这些入侵者全都杀了吗？”
　　冰冷的和纱背对着西村，还是说出了真相，“……可以更改他们这种暗杀想法的，我都更改过了，实在不行的……只能就地抹杀。”
　　西村睁大眼睛。
　　“以免、夜长梦多。”
　　以和纱刚才的身手和心境，她就像个刽子手一样，根本不留情面。西村无法想象到底多少无辜的被利用的人成为了她的刀下亡魂，死不瞑目。
　　“别这样了……和纱……”
　　引来这些杀手的是和纱，而现在解决他们的也是和纱。
　　她究竟杀了多少人，累积了多少罪孽，才能做到像现在一样冷酷到底。
　　这是身处和平年代，很少面对死亡威胁的西村所无法体会到的。
　　但是他知道一点，那就是——
　　“难道你要给整个日本带来腥风血雨吗！和纱！”
　　这样下去她会成为千古罪人的。
　　这样下去就算是他也无法救赎属于她的原罪。
　　“醒醒吧……和纱……”
　　西村的声音嘶哑，被秋风带走，“别再这样了……”
　　就连他也无法接受的残酷事实，试问这个世上还会有人去原谅她宽恕她吗？
　　一直杵着不动的和纱并没有动摇，也没有回头。
　　“我——”
　　她突然开口了，西村希望她能解释一下，至少告诉他这一切都是被迫的。
　　“我有不得不完成的任务，所以杀人在所难免。”
　　她放弃解释了，只能这样含糊其辞的回答。
　　而西村也不期待了，只觉得身体在急速变冷，心在空洞，“你还是我当初认识的那个和纱吗！”
　　不是了，早就不是了。
　　虽然一样的侧脸，一样的侧影，但这个人的内在已经变质了，再也回不到初遇时的美好了。
　　平静的和纱淡淡的说道，“今天……”
　　“我去了稻荷神社那里。”
　　西村抬头看她。
　　“在走向山顶的时候我看到你在岔路口下去了。”
　　那个时候两个人原来距离那么近吗？西村回忆不起来，但那个时候确实无时无刻都能感觉到她的气息。
　　“我一个人上去了。”
　　“我一边走，一边又向神明许了个愿望。”
　　西村睁大了双眼，等待她的下文。
　　“要是从来没遇到过你……就好了。”
　　秋风吹彻，将纸伞翻飞吹远。
　　枫叶扑簌落下，挡住他看向和纱的视线。
　　她越来越远了，以至于自己无论如何都看不清她。
　　“我不是你记忆里的和纱。”
　　“我只是个活了两千一百多年的怪物！”
　　“所以——”
　　转身指剑的和纱突然面向了西村。
　　这个男人不知何时流下了于心难忍的眼泪，连他自己也没察觉到。
　　“你要……杀了我？”
　　冷冷的握着刀心却在动摇的和纱步步逼近，“……恭平……”
　　她也不想这么做的。
　　如果这个人既不想成为魔王之子，又要阻拦她完成任务的话——
　　“不会痛的……恭平……”
　　退后了两步的西村停住，在呼吸都变得困难的时候，他却慢慢闭上了眼睛。
　　这一瞬间，和纱的泪水全部滚落下来。
　　伸出另外一只手的和纱召唤着“目隐”的第二神力，面对自己的所爱之人，留下最后的誓言——
　　“忘了我，恭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