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欲之罪》简戎

11、救赎

　　和纱跟我第一次相遇应该是在某一场签售会上。
　　她排错了队伍，等待了很久，然后动用能力的时候被我发现了。
　　她居然夺走了我刚刚签名的字样，复制到了自己的漫画书上，好在我及时发现了，给那名受害者又重新签了一份。
　　当时的和纱刚上高中，她虽然不是忠诚的动漫爱好者，但为了了解我也去学习了很多有关我这一行的信息。
　　一直以来规规矩矩生活的她不知道该如何接近身为偶像的我，她经常出现在见面会，偶尔也会在我的公寓附近撞见。
　　有一次她还假装自己的隐形眼镜被我撞掉了，让我送她回家。
　　而后就留下了联络方式。
　　但这些还不够。
　　因为我的事业刚进入旺期，时间太少了，不足以跟她见面，所以她打算进军娱乐圈。
　　她谎称自己是憧憬平泽莲报名进入了平泽莲所在的事务所。
　　她已经厌倦自己仿佛低人一等的追随别人脚步的轨迹，她决定成为跟我一样的人，然后就十分顺利的和我成为业内者。
　　她的能力给她带来了极大的回报，高中才上了两年的她就已经凭着音乐才华和演绎技巧家喻户晓。
　　虽然我知道这些都是骗人的，她只是个「贪婪」的「掠夺者」。
　　只要她想要，就可以很快拥有。
　　包括我。
　　*
　　醒过来了。
　　阳光微弱，从窗台缝隙洒入。
　　西村先生侧身看了一下还在酣睡的和纱。
　　她手上不知何时戴上了戒指，昨晚跟她解释过了，这是「互不宣战」的约定，而非恋人之间的证据。
　　她虽然十分意外，但很快接受了。
　　——我还以为曾经是你的妻子。
　　——原来是战友，这样也不错。
　　——毕竟不是寻常的人类，不能用普通的关系维系，我明白了。
　　她并不明白。
　　否则当时的西村先生不会如此动容，但却最终也没把话说出口。
　　希望我们之间的缘分，并非统一战线的朋友那么简单。
　　可是如果要缔结更深的缘分，他就要被迫成为「魔王」的一员。
　　——而「怠惰」，是主人给你的赐名。
　　——吾名为……「贪婪」。
　　和纱已经不记得这样的话了。
　　她也不记得当初西村先生拒绝她的说辞了。
　　还有西村离开之后，她痛苦不堪的心境。
　　而后，她便遇难了。
　　如果时光倒转一次，睁开眼的和纱发出同样的邀请，他会不会选择答应？
　　「你醒了。」
　　和纱也苏醒了。
　　她揉着眼睛，但还想再睡一会儿，抓住西村先生的手，视线有些朦胧，「那个……请问——」
　　西村睁大了眼睛等待。
　　「我今天可以翘课吗？」
　　「啊？」
　　翻了个身看向天花板的和纱陷入沉思，「翘掉好了……反正我能顺利毕业的。」
　　「……让我、再睡一会儿吧。」
　　恢复神智的西村弯腰吻了一下她的额头，揉着她的头发，「早饭想吃什么？」
　　「不吃……睡到中午再起……」
　　西村看了下床头柜上的手机，显示十点。
　　可能因为窗帘的遮光性比较好，也可能因为天气阴沉，所以现在看起来像是清晨的样子。
　　但是西村并没有戳破，「那好……」
　　可他下午有个动漫活动，差不多该起床准备了，因为目的地离六本木有些远。
　　而且，经纪人差不多也要给他打电话了。
　　有所感应的和纱翻过身，背对着他，「你去忙你的吧……我在家等你回来。」
　　西村有些抱歉，但还是打算下床离开，没想到和纱却猛地拉住他，眼睛扑闪扑闪，「对了，晚饭你想吃什么？」
　　*
　　从离开家的那一刻起，西村恭平就陷入了思索之中。
　　并且这种思索一直持续到了活动结束，他还是没有想出，他所说的「随便发挥」，和纱究竟会发挥到什么程度。
　　之前跟和纱同居的时候，因为这个人十分逆天的掠夺成功过植物的光合作用，所以她有一段时间基本不怎么吃饭，全靠阳光空气和水过活。
　　但后来发现不行了。
　　因为她的头发开始变色了，可能是因为合成了不合适人类的叶绿体寄存在体内所导致的。
　　和纱只好开始进行人类最为正常的饮食行为。
　　但她吃得很少，再好吃的东西她也不会摄入过多。
　　——就好像脑袋里有过很多事迹，遇到重复的就不会觉得那么新奇了。
　　——虽然你消除了我千百年来的回忆，但身体的感知不会有变。
　　——对于食物味道的辨别，这副活了不知多少年的身躯，已经了无知觉了。
　　这是最让人悲切的结果，也是他一直以来最能体会到和纱孤独的一刻。
　　她有过很多朋友，但这些朋友不是死了就是消失了不记得她了。
　　她不想轻易爱上一个人，因为经历与所爱之人生离死别是最痛苦的。
　　她对世间一切都看破看淡，那么自己在她眼里，究竟是怎样的存在呢？
　　——我的救赎。
　　——你是我的救赎。
　　——当我知道有这么一个人降生时，我的生命开始有了期待。
　　——我要去寻找他。
　　——然后让他拯救我。
　　——或者抹杀我。
　　*
　　和纱千百年来的记忆都封存在了西村恭平的能力里。
　　他只要动用第三神力，就可以进入那个虚幻的世界，去将这些仿若走马灯一样的画面过一遍。
　　他能看到所有属于和纱的过往。
　　从古代到现代，从远方到东京。
　　她跨越过很多时代，也走遍了全世界，却始终居无定所。
　　厌倦了之后，她走的每一步都仿佛走在刀尖上，寸步难行。
　　可是死又死不了，只能这样苟延残喘的活下去。
　　有时无意义的活着，比利落的死去要痛苦太多。
　　浑浑噩噩的和纱最后来到了东京，在浅草落户，成为了这个城市最普通的市民。
　　*
　　在西村第一次从神女口中了解到这个人的时候，他并不觉得。
　　毕竟他还不熟悉和纱，也不了解她的孤独。
　　他只知道，这是个活了很久很久的魔女。
　　本该是终极BOSS力量设定的人，却被时光摧残成了史上最苦情女主。
　　「目夺」是她的能力，「贪婪」是她的品质，但是「遇到恭平」，却是她漫漫人生最大的转折点。
　　那么——
　　「你要救赎我——还是毁灭我呢？」
　　*
　　一桌全素。
　　看着眼珠都要瞪出来的西村，和纱摸了下鼻尖，「嗯……我发现制作素餐的技能比较简单，今天就只尝试了这些。」
　　西村并不是在意全素，而是——
　　「你花了多久？」
　　「也就一个多小时，其中脑内酝酿半小时。」
　　因为害怕调料的分量出错，她还特地先在脑内过了个场。
　　不得不说，和纱终于有一次把能力用在了正确的方向，西村也竖起大拇指，「超级厉害！」
　　和纱也迫不及待坐了下来，尝试了几道之后，「嗯，说不出来呢……」
　　「超棒！」
　　西村毫不避讳的表扬她，和纱马上就满了，「这点自信我还是有的，虽然我自己尝不出来，但直觉并不难做！」
　　西村一边吃饭一边若有所思的点头。
　　正如和纱所说，她的味觉是辨别不出太多美味的，所以全部靠得都是技能，一遍过，不会有错。
　　「下次尝试荤素搭配。」
　　「那个……」西村握住了筷子，「和纱你一直以来有好好吃饭吗？」
　　和纱只盛给了西村，自己面前却放着空碟子，「嗯……偶尔遇到蛋糕店的新品会尝试一下呢。」
　　「或者新开的料理店也会去的。」
　　西村明白了，「一直都是随便打发的吗？」
　　「光合作用……我已经掌握完全了，你看我的头发也不会变色了呢！」
　　「最近我还在看超人的电影，只可惜寻找不到氪星的力量来源，所以暂时还无法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呢……」
　　西村握住她的手，犹豫很久，终于想到了答案，「呐！和纱，关于味觉的事情，你有去医院看过吗！」
　　愣了一下的和纱摇头，「没有过。」
　　「要不吃完这顿饭我陪你去趟医院！」
　　西村先生仿佛看到了曙光一样，「说不定可以治好，现代的医学还是很发达的！」
　　和纱夹了一点菜味同嚼蜡的咽下去，「……是吗，要不去尝试一下好了。」
　　「但是我不会被当做外星人被检查出来吧？就像那个超人一样？」
　　西村连忙打消她的想法，「不会的，因为我偶尔也会生病住院，从来只是普通的人类病痛，跟能力无关的。」
　　和纱终于放心，连连点头，「那好，听你的！」
　　*
　　西村先生坐在一边听诊。
　　可是医生拿着片子，又让和纱张了张嘴，还是摘下眼镜摇摇头，「并没有什么问题，一切正常。」
　　「但是医生——她真的尝不出食物的味道。」
　　和纱摆摆手，「也不是那么严重，就是味觉不像普通人一样灵敏而已。」
　　医生放下片子，在病历本上大致开了些药，「先尝试一下，如果实在不起作用，倒是建议你去看一下心理方面的医生。」
　　「以前对吃的——没有什么过激的心理吧？」
　　和纱摇头否认，接过病历本，西村先生也快速起身，对医生鞠躬，两个人结伴离开。
　　果然没用呢，虽然也没抱太大希望就是了。
　　「我好歹……也是制药的呢，所以你不用难过，要是有办法解决的话，也不会这么快就会得到答案的。」
　　但是西村却很难受，「这样一来，生活就失去太多乐趣了。」
　　「不会啊……」和纱转过身面向他，「我对食物的执着没有那么大，我也想过味觉能力渐渐丧失可能是我夺取了光合作用的副作用，但就是因为我不注意饮食所以才想这么做的，这样一来，根本没有关系的说。」
　　但是这对西村恭平很重要，因为他希望和纱能真真正正过上一个正常人的生活。
　　「没关系么。」
　　「没关系的，所以不用为我难过。」
　　和纱伸出手去，西村迟钝的握住她，「……怎么了？」
　　和纱的另外一个只手也覆盖上去，「我其实是很怕冷的，只要能偶尔感觉到你的温暖就行了。」
　　西村这才反应过来，就要脱外衣给她披上，「很冷吗？」
　　和纱连忙阻止，「我对冷暖的感知也跟寻常人不一样的，并不是需要衣服的意思。」
　　冷的时候，就算是阳光也温暖不了。
　　「我时常会觉得自己仿佛在深海潜行，全身都冷到不行。」
　　「我发现穿再多的衣服，哪怕吹着暖气也无济于事。」
　　「后来突然想到了一件开心的事情，心就温暖了起来。」
　　「这奇怪的体质连我自己也搞不清楚。」
　　她不是普通人，她自己也数不清到底是有多少跟一般人不一样的地方。
　　「但是明知道我不是个正常人类的情况下，西村先生还愿意接近我，实在是太好了。」
　　「这就是你给予我的全部温暖。」
　　「回想起这些来，我就好像又往寻常人类那边跨了一大步。」
　　「所以，不要难过。总有一天，我会变成一个普通人的。」
　　西村先生欲言又止，最后只能把她抱住，「我相信你，和纱。」
　　正如你信任我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