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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难辨由衷意 ...

  •   话说两头,令驰云结镖回家,却见到令倾雪的传书,说是在外遭伏,蒙人搭救,已隐蔽安顿,一切安好;思及劫持之意,恐对家门不利,嘱咐家中万事小心。原本令驰云是急不可耐,只想着赶紧去把小妹接回家来休养,可一来令倾雪并未透露现在何处安顿,二来亦在信上叮嘱,若此时令家有变的消息传开,恐怕正中那人下怀,只好在父亲的命令之下权且作罢,一边暗暗盘算着如何将那个偷袭的鬼面之人揪将出来。
      知子莫若父,令镇威岂会看不出令驰云的盘算,便当即派了他一件好差事。果然,没过两天,他便带着一干礼仪所需,亲自去凤阳府替他大哥送庚帖去了。
      令啸风接受镖局主务已近十年,年岁渐长,两下家长也已经私下议过亲事,况且多年世交,令啸风与苏沉薇也算得青梅竹马,更兼医仙苏玉壶对令啸风沉稳持重、处事老练也颇为赞赏,故而这趟见令驰云亲自来送庚帖,倒也乐见两家能早些结下这门好亲事。
      不过令驰云走这一趟,除却大哥不能亲自上门递帖之外,自然还是有自己的盘算的。

      “沉薇自小娇生惯养,给你们家添了不少麻烦。”
      “世叔说得哪里话。都快是一家人了,哪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苏家花园回廊上,令驰云正跟在苏玉壶身后,一道聊聊天,回些家中情形。
      岐黄圣手苏玉壶,可谓当今世上第一号医术名家,早年曾为太医院院掌,后思及悬壶之道不应为权贵所缚、当一视同仁,便辞去官职,在凤阳府自立门户,不仅济世救人,更兼传授医道,世传其有生死人、肉白骨之能,亦以“医仙”尊称。医术一途,但从苏神医处所得,当是万无一失。
      “世叔,实不相瞒,这趟驰云前来,除却为大哥递庚帖,亦是心中有些医道上的疑难,想请世叔解惑。”令驰云恭敬道。
      “哦?”闻言,苏玉壶回头,看了令驰云一眼,面露些许惊讶却欣喜之色,大凡有心求解医道者,他自然都是乐意点拨的,便和气道,“驰云有心问医,我自尽力点拨。”
      “谢过世叔。”令驰云躬身一礼,略一思忖,问道,“世叔精心培植的云梦优昙,可是能尽解世间一切毒药的?”
      “云梦优昙三十年一生,三十年一结,其型若虚,其性无着,药性融入气血概无所冲,遍体生温凉和畅之感,更兼往复循环绝无溢散,能使人得百毒不侵之效。我行医多年,也曾四方验证,世间的确罕有能与此花相抗之毒。”
      “这就奇了……”令驰云皱了皱眉,仔细回想一番,道,“我曾试以蟠龙镇元丹中的优昙药性去克制一种毒,不料药性灌入,却似泥牛入海,全无形迹,更不提什么循环之说了。”
      “蟠龙镇元丹虽然有优昙花一瓣做底,不过也只能够你保得自身不被用毒之人暗算,要想以此解毒,何况还是解他人体内之毒,自然并无那般神效。”苏玉壶微微颔首,耐心道,“不过,以你的见识,能如此警惕,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寻常之物吧。”
      “嗯……”闻言,令驰云又仔细回想了一番,道,“正如世叔所说,那种毒使人感觉霸烈无比,我之尝试全然激不起一点反应,但要是说真的是见血封喉之毒,却也不像……虽说我不知毒发之时是否剧痛或晕眩,不过看起来,中毒之人的面色不但不像垂危,反倒有几分更胜寻常的精神在;尤其是肤色和发色,比常人反倒要悦目得多。只是,若是一口气提不上来,那形容枯败衰老亦是极快,就像是、就像是……上了身,又抽了魂。”
      “哦……”听得令驰云一阵叙述,苏玉壶的眉头也不由得皱了皱,以手捋须,悠悠道,“有时人到垂危,或有回光返照之相,看起来是会比此前病时要恢复得多些。不过照你所言,竟然能比平常更加精神,却又一瞬衰朽……”
      “方才世叔所说,世间罕有能与云梦优昙相抗之毒,那言下之意,就是还有一半味或有此能的东西在了?”令驰云上前一步,“世叔于岐黄一道无人能右,又能配制得出度仙散这等人人忌惮的奇毒,想来用毒一道也是极为广博,恳请世叔能指点迷津。”
      “用毒……”苏玉壶略一沉吟,微微顿了顿,回向令驰云道,“毒虽与药南辕北辙,然基本的道理都是相通的。我配置度仙散,原本也是为膏肓之人吊命延气,只是一切如常的人沾染了,反倒误了性命罢了。方才所说,云梦优昙之所以能成为解毒之奇宝,乃是因为其型若虚,其性无着,故而不论中的毒是何门类、是何品性,皆可一概解之……若是论及毒……”
      “世叔的意思是,若是有人能练出同样不拘门类、不拘品性的毒,或许,云梦优昙也难以发挥神效了?”令驰云立时会意。
      “哪里有那么容易啊。”苏玉壶微微摇头,喟叹道,“云梦优昙原本生长于终南山太白峰绝深之处,十数代名医圣手想要培植均是失败告终,几次三番更是险些断了此种。相比之下,云梦优昙是几百年天地灵养而自行生成,不需我辈创设,可天地之道从不自生秽瘴,要找到这么一种吞噬万物、灭绝生机的毒,并非天意所应允呐!”
      “并非天意所应允……”令驰云一阵喃喃,却觉得苏玉壶似乎话中有话,“古往今来,逆天而为者不胜枚举,难道真的不曾有人试图挑战天意存人之心、妄图主宰万道吗?”
      此话落下,苏玉壶只一阵缄默,过了好一阵工夫,甚至连令驰云都觉得是不是话问得太过分了些,刚要致歉,却见苏玉壶似有忧色地看了他一眼,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真有……”令驰云大惊失色,又反应过来,立刻压下了声音。
      “如你所言,天意存人,故而这种东西,不但极难出世,更是不能为天地所容。就连这消息,也因为不得动摇人心,而不能为世人所知啊。”
      “世叔宽心,驰云知道轻重。”
      “嗯……”苏玉壶见令驰云会意,思及他浸染江湖多年,不是轻摇口舌之辈,也便满怀忧心地点了点头,回转身去,长舒一口气,肃穆道,“这种毒,我不曾见过,而且据我所知,此毒已经在世间灭绝许久了……驰云,你博闻广识,听说过——遗世散吗?”
      “遗世散?”令驰云紧紧皱了皱眉,这名字似乎不是极生僻,奈何却无甚印象。
      “苏家世代行医,这些杂闻,大多也都是祖辈口耳相传的不宣之秘……遗世散,是这世上唯一一种无形亦无性的剧毒。对中毒之人而言,遗世散不过是一缕极淡却又极沉醉的馨香,中毒之时人毫无分辨察觉之能,五感如同全数停止,任由此毒游走血躯,脑海中亦只觉无限欢欣畅快,故而直到丧命之前,中毒者的肌骨都会呈现出一种别样精神的风采。然则,称之为遗世,也是因为一旦断了气息,便如生魂超度、一瞬登仙,遗体也会衰朽得很快。”
      “此毒如此古怪,却不知是何来历?”
      “这遗世散,相传是一群道士求仙拜神,呕心沥血日夜炼丹,极其所得之一切天地灵宝倾入丹炉,练了九九八十一日,突然闻到炉中溢散出一股不可名状之清圣之气。众道士大喜,以为神仙驾临,故将此气引为登仙气,九叩敬拜,却不料顷刻便死于非命,只个个死相庄严欣然。此事为武帝所知,自是大怒,但又难辨所谓仙气真伪,对道家真仙之说心存忌惮,故而此后只教人将民间道观徒众全数散了,所得经卷典籍一律封存国库,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不过那股登仙气的传说,却也一直不曾湮灭。”
      “原来是一群术士炼丹走火……”令驰云对这类故事素来不甚感兴趣,如此听了一番,倒更觉得有几分以讹传讹之感了。
      “驰云,你虽不为鬼神之说所困,但平心而论,古往今来多少医道创进,或生或克,都跟这所谓的炼丹术密不可分。且不说炼丹过程对各类材质的检验化用皆有尝试,混合各类珍稀之物,辅之以金银等不可冒进之引,本也就是一桩逆天意而为之事。”苏玉壶舒出一口气,在令驰云肩上拍了拍,“遗世散本是一群道士急于求成而胡乱炼出的东西,后人若是想要存心炼制,反而没有章法分寸,故而这真正的遗世散早已灭绝,后来所有者也不过是一些近似的尝试。”
      “此毒若是一股香气,却如何无形无性呢?”令驰云狐疑道。
      “无形无性之毒,中毒之人不知何时所中,也不知中在何处,没有气血异样,不知发作几何,银针亦不可察,非探脉之术不可分辨,即便如此,还是得要熟悉中毒之人的脉络,不得有半分行岔才是。”苏玉壶双手负回身后,与令驰云复又前行道,“于医者而言,不知毒性寒热,不辩外引内蛊,无法用药行针,甚至不知中毒之人如何不适,顾忌气血脉性诸多克制,眼前危在旦夕却只能束手无策,莫不是吞噬万物、灭绝生机之剧毒吗?”
      “原来如此……多谢世叔指点,驰云受教了。”令驰云再一行礼道。
      “无妨。你于此道,毕竟有限,也许所说之毒让我一见,能有个更准确些的估计。”

      “叶大哥,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是日晴好,午后闲暇,石洞外的一方水潭旁,令倾雪乖乖坐在潭边,看着盘坐在潭中大青石上闭目养气的叶云瀚,似乎有什么话想说,但又暗自忍了好几次,只是一直看着叶云瀚自顾自地养气调理,这莫名的为难就更明显,两下胶着一阵,终究还是下了决心开口。
      “嗯。”青石上,叶云瀚仍未睁眼,只舒展双臂,运满周天。
      “你……中的是哪一掌?”
      “嗯?”
      “就是我二哥……出的是哪一掌……不知道运招的法门,化消起来会很费力。你也说现在时局不稳,那就更要早点调理好才是啊……”
      叶云瀚听到令倾雪如此说,眼眸轻轻转动,没回答。
      “你虽然气血稍好,可化消我二哥掌力的内劲却进展缓慢……不瞒你说,以你的功力,却弄成这样,我看着这么些天……都快急死了。”令倾雪皱了皱鼻子,决定还是说了个明白。虽然叶云瀚没有想到令倾雪是出于对自己进展缓慢的难忍而有此想,但还是会意,而后舒展双臂,挺直腰板,回想当时令驰云出招的动作,双手慢慢演化起来。
      “云销雨霁!”看到一半,令倾雪突然一叫,打断了叶云瀚的演化,却见她白净的小脸上登时泛起了几分怒气,“哼!真狠!”
      “他没有出全力。”叶云瀚颔首道。
      “嗯……叶大哥,你要化消这股内力,不能靠驱使真气走大周天。这一掌中在哪里,就反复活络那一支的经脉,每顺行三周,就得逆行一周,这样才会慢慢导出残留的掌力,把它倒着引回丹田再行消解。而且每天如此活络经脉不能超过一个时辰,不然反而碍事。”
      “你——就这么告诉我了?”叶云瀚听了听,又有些担心地反问。
      “那也得你信我呀!”令倾雪想都没想,立刻回答道。
      “嗬……”叶云瀚闻言而笑,微微摇头道,“兄妹俩还真是像。”
      “叶大哥,你很少这样笑。”令倾雪看着叶云瀚轻松的笑容,唇角一抿。
      “很少怎样笑?”
      “叶大侠的笑,我见过不少;叶大哥的笑,却很稀罕。”令倾雪这般说着,撑起一旁的木杖,从潭边起身,开心道,“我就知道,叶大哥不会真的跟我二哥生气的。”
      听得令倾雪这样说,原本轻快的叶云瀚,神情却立时一怔,继而一沉。
      令倾雪在家中听说了此前始末,也明白家中众人所想,本想着能借这段时间相处,这样一点一点化开叶云瀚与令驰云之间的心结,却没想到刚一提起,叶云瀚的神色立刻便不对了。原本好端端的午后闲暇,却也似因为这一句不当的话,而弄得莫名沉闷了几分,故而即便令倾雪立刻反应过来,想要改口,却也似有些来不及了。
      “你不担心——我别有图谋么。”叶云瀚沉默了片刻,却是抛下一句凉凉话语,立时便从大青石上起身,径直向远处一片树林之中去了。留下令倾雪一人原地待着,有点小小委屈,也有点小小慌乱,更似有些莫名感伤。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难辨由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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