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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十九 心灵烟火 ...

  •   乔四爷脸依然如之前那么无晴和无情,就像整个夏天不下一滴雨的撒哈拉沙漠。
      “小子,看来咱还挺有缘。”他阴沉沉地对我说。
      我低着头,看着在大理石地面缝隙间奋力攀爬着的一只小黑虫。
      “都自断手指,小野又为你被捅成重伤,你说,两笔帐咱们该怎么算?”他的声音就像一条抛在九天外的钢丝。

      我想我的内心深处还是有一点畏惧的,但是此刻我仍能维持一丝清镇定:
      “乔野的事,我的确有一半责任,如果可以,他的医疗费我也会承担一部分…”

      “啊?”他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小子,你知道我是谁,会需要你那点医药费?”
      我当然知道他是个□□,而且不是一般的□□。当然□□都不一般,但既然我愿意承担医药费,起码主动亮出了我负责任的态度。
      “那您说,我该怎么做?”

      他从怀里掏出一根万宝路叼在嘴上,用打火机点燃了说:
      “从明天开始,到医院来护理小野吧,到他出院。补习班的功课也不能落下,等他好一些了,你要负责给他补习,按这种情况,不躺两个月是出不了院的。”

      我充分调动一百个说辞来回绝这个提议:
      “这样不太合适,我和乔野,我们不过是补习班的同学,萍水相逢,交情不深。何况,白天我还有工作,晚上要去上课,如果整天呆在医院,没等乔野出院,我就会饿死,补课费也交不起。”

      “说来说去,还是钱?”乔四爷将烟夹在手指里,我注意到他的小指上带着一个黑色的皮管,那应该是断指的所在。

      “交情不深?他恐怕不这么想,他似乎提起过,在补习班里交了一个志同道合的朋友,这孩子从小到大狐朋狗友交了不少,可能当成朋友看的不超过两个,你是其中的一个。”

      志同道合?我跟他哪里志同道合了?
      我忍住一阵阵袭来的眩晕感,听他又说:
      “这样吧,你到医院来,我付你护理费用,我很忙,乔野的妹妹也要做功课,没有你我也一样请护工。你在饭店打工收入是多少?折算成按日计费,我付你三倍,如何?”

      “三倍工资也不行,我这么久不去上班,会被开除的,我需要这份工作——”
      “别他么废话了!”乔景天突然暴怒,声音在走廊里产生回响,引得路过的人纷纷侧目,他又恢复冷静,压低了声音说:

      “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你要是不来,那女人的店,我天天叫人去砸,搬哪砸哪,砸得再开不起来为止,听得懂我的话么?”

      “听得懂。”
      “那就好。乖乖的陪在小野身边,这孩子太野,他有什么动态,都要随时向我汇报。
      就这样,我在乔四爷的威逼利诱下,成了乔野的陪护和跟班。
      索性方姐很同情我,允许我保留“工籍”,无限期准我请假,而且照发工资。
      我推拒了很久,她执意坚持。

      从第二天起,我准时在9点钟,到医院的506病房报道了。
      乔野住的是高级单间病房,房间里有桌椅衣橱电视冰箱洗衣机微波炉,生活用具一应俱全,一天的费用就要980快,主动承担住院费的我实在太自不量力了。

      同时和我一起护理乔野的还有一位护工陈阿姨,年纪和我妈妈差不多,对我特别好,每天都从家里多带一份饭菜给我吃,有时是水饺,有时是红烧肉,有时是我爱吃的咖喱鸡翅…开始我还觉得阿姨的餐食这么好,家庭条件一定不差,来做护工不知是为什么,后来才知道她是专为我做的,“你太瘦了,要好好补一补”,她见我第一眼就发出这样的感叹,我鼻子一酸,眼泪刷地就掉下来了,我想到了母亲。

      这样的日子也不赖,白天我呆在医院里,看书、复习功课,和陈阿姨一起给乔野翻身、擦洗,我负责看盐水袋,叫护士,她负责他的吃喝拉撒,她不在时,我就要承担起重任,其他还好说,只是要陪他上厕所,还要给他倒屎尿这件事,特别不能忍受。

      没两天乔野就苏醒了,见我每天很勤快地到医院报道,简直乐开了花,时不时地揶揄我一句,还故意多喝水,多跑厕所,逼我给他讲故事唱摇篮曲…好吧,看在他受重伤的份上这些我都忍了,可唯一不能忍的是对我刨根问底,有好几次,我过去的那些黑历史差点被他挖出来,而母亲的事则是我最后守护的底线。

      这样又过了一周时间,就到大年夜了。
      乔野不能出院回家,乔四爷就带着乔雨还有一大桌饭菜跑到医院里一起过年。
      乔四爷的人虽心狠手辣,走的也非正途,但是对乔野和乔雨兄妹特别好。我想起了“虎毒不食子”这个词,其实在心里特别特别羡慕乔野,有这么一个爱护他的父亲。

      “红烧肉、蛋黄龙虾、松鼠鲤鱼、杭椒牛柳、西湖牛肉羹…这些都是你爱吃的,我再开瓶法国路易十四,吃喝玩了,咱们就去放烟花,好不好儿子?”
      乔四爷从饭店里买了一大堆菜来,讨好似的献给乔野,我怀疑他把整个饭店都搬过来了。

      “有酒喝?好!哎呦——”乔野从床上兴奋一跳,扯到了伤口。
      乔四爷紧张地叫护士来查看,结果被护士骂了一通,医院里是不允许喝酒的。
      他只好瞒着护士把酒藏起来,等护士走了就变戏法似的亮出来,乔野眼睛都放光了。

      “等一等爸爸!”乔雨不乐意了,“眼里就知道哥哥,还有我这个女儿么?”
      乔四爷一点不让人,说:“你不是有你的小男友呢么,用得着老爸我,苏离呢?不是说他爸爸出国了,他来我们这过年么,怎么还不到啊?”
      “我让他去前面的沃尔玛买点毛巾牙刷和被子,咱们几个人挤一个房间到早上呢,我可不想和你们盖一床被。”
      “臭丫头,啥时养出的洁癖?是不是被苏离那小子惯出来的?”乔四爷故意嗔怪道。
      乔雨啐了他一口:“爸,您就积点阴德吧,老妈死了后,家里的哪样东西不都是我张罗的?我要是不洁癖,你和哥哥都能把家变成黑风洞!”
      “臭丫头,死丫头,有这么在外人面前臭你老爸的吗?”
      父女倆一点不忌讳地在我这个外人面前打起嘴架来,着实令人惊叹,我两边劝着,回头却见乔野盖着被,捧着一只大龙虾可劲吃,急忙叫起来:“你伤口还没好全呢,不能吃海鲜!”

      三个人都停了下来,四个人面面相觑,乔雨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乔四爷真把龙虾夺了回来,乔野狠狠瞪了我一眼,立即又笑了。
      乔雨打趣道:“张青,你还挺知道疼人的嘛。”
      我脸红得,比那只龙虾和龙虾。

      “苏离你可来了!”
      乔雨话没说完,就跑到门口帮着拿东西。
      “唉,沃尔玛早下班了,我又跑到很远的一家超市才买到——”
      他怀里本来抱着一个紫色碎花的丝绵被,见到我就愣住了。
      “张青?”
      我窘迫地低下头,很想变成一只龙虾游回海里,再不见他。

      “你们认识?”乔四爷拍了下苏离的肩膀。
      “是,认识。”苏离将手里的被子放到另一张陪护床上,呆呆地坐在床沿上。
      乔雨特意很认真仔细的跟乔四爷解释了我和苏离的关系:
      “爸,张青和苏离是小学、初中同学,是哥们儿。前一阵我和苏离回古镇,还在火车上碰到张青,张青还在镇上的一座土地庙前救了苏离,他俩特要好。”
      冲她“特要好”这三个字,我和苏离同时瞪了她。

      “我怎么觉得是特别纽?”乔四爷接着开手里的路易十四,“嘭”地一声,木塞被拔了出来,乔雨给我们每人发了一个玻璃杯,乔四爷倒上酒,逼我们碰杯:
      “来,干了这杯酒,来年跨步走!”
      几个人刚喝了一口的路易十四就这么喷了出来。
      “爸,你说的什么玩意儿啊?”乔雨用胳膊肘拐了乔四爷一下,乔四爷佯怒道:“臭丫头大学是怎么考上的?儿子,给你妹解释下!”
      乔野拿眼瞟了下我说:“意思就是,生意兴隆,天下太平!”
      酒再喷。
      抛开□□不谈,乔家父子简直就是这世界上最搭调的父子。

      乔四爷又为苏离斟满酒,我们有半杯,却给他倒了满杯:
      “小子,干了这杯。想当我们乔家女婿,没有酒量可不行。”
      “我不会喝酒。”苏离冷冷说。
      “什么?”乔四爷没料到他这种态度。
      “爸,你喝多了?什么女婿啊乱七八糟的?”
      眼看气氛凝重,乔雨脸皮挂不住,都快急出眼泪了。
      乔四爷怜爱地摸了摸乔雨的头,抬起眼皮对苏离说:
      “今天过年,必须喝,不喝就是不给我乔四面子!小子,你喝是不喝?”
      “不喝,我不会喝酒。”苏离依然坚持。
      “操——”乔四爷挥起拳头,俨然要打人的架势。
      “我喝!”
      趁他还没把铁拳抡到苏离脸上前,我抢过了他手里的酒杯,一饮而尽,喝完后还将杯倒过来,证明一滴不剩。
      “叔叔,我和他是同学,他从小就有个毛病,沾一滴酒就醉,闻一口酒就睡,看着都很累,烟花还没放呢,咱们别睡太早,呵呵。”我嬉皮笑脸地打圆场。

      乔四爷怔住了,半晌后大笑了出来:“哈哈哈,你这小子顺口溜编得快呀,就冲你敢干这一杯,我就不跟他一般计较了,小雨,准备放烟花——”
      乔雨递给他一个闪光雷,他转身就往窗台走。
      我小声凑到苏离耳边说:“顺着他点,他是□□。”
      “真的?”他不信,他竟然不知道。
      “真的。”
      “张青,你倆在说啥?”
      乔野从我俩中间挤了进来,将我们一边一个分开:“不许说我爸坏话,我可警告你们。”

      这时阳台传来“咣”“咣”的鞭炮声,乔四爷一手抽着烟,一手举着闪光雷,一声一声礼炮响起,把漆黑的夜空照成白昼,瞬间又黑下来,瞬间又亮起来。
      乔野兴奋地跑过去看。
      我和苏离都没动。
      我看了看他,发现他也正在看我,我鼓起勇气将手压在他撑在床沿的手上,他没有躲。
      在礼花声中,在黑夜中,我想我达到了心灵的高-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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