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宫宴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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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宴已开，兀真拉着赫丹匆匆步入，单膝下跪向皇帝请责迟到之罪。
皇帝右侧贵宾之席，一个文雅而英气的白衣少年，微笑望着他，眼中却没有多少笑意，他轻蔑地偏过头视而不见。
“兀真，朕知你昨晚刚为叔叔庆贺寿筵。你也累了，先坐下吧。”皇帝高兴地命他坐在龙椅左侧，正好面对段慕然。
赫丹坐到后妃席上，懂事地陪女眷们。她看到众多宋女顺从地服侍在主人身边，忍不住又想起自家的宋人奴隶。徒单斡里也在宴席中，观察着侄儿表现。
看着一表风姿的兀真，皇帝赞赏地夸道：“大理国段太子明日就要启程回国，朕要你来作陪，咱们女真其他年轻人跟段太子相比，实在太粗鄙了，哈哈！”
皇帝见过段慕然甚是欣赏，因此在段慕然临行前设下宫宴饯别。段慕然顺水推舟，表示希望见到女真人交口称赞的徒单公子。
两人同时起身，相互微微点头致意。“久仰！”段慕然彬彬有礼地说。
兀真不禁冷笑一下，他清楚他所为何来，不过，他已先下手为强，不给他留一点余地。他马上就要从这里滚开，还想掀起什么风浪？
段慕然薄唇轻抿，仍是谦和坦澈之色，似不在意对手的嚣张。
歌舞升平的宫宴，将成为两人交锋的战场。
一支女真女子的舞蹈终了，段慕然面露欣赏，礼貌地拍手鼓掌。
皇帝不免得意：“段太子，你可知兀真是小公主的驸马？朕很喜欢你们两个年轻人，若你也做我们家的驸马，那就再完满不过了！”赫丹面上微露红云，一往深情地望着丈夫。
见皇帝表露和亲之意，段慕然忙站起，不安地推辞：“不瞒陛下，段某已娶妻。”兀真抬头看他一眼，一脸戒备警惕。
“她是我青梅竹马的表妹，我不敢亵渎大金公主。”他说得情真意切，座上女子们都暗自称叹。
兀真心想，原来他的妻子，是在西夏接触过的高璇珠。可笑傻丫头沁莹言之凿凿与他拜过天地，真是个不通的女人。
他随即立起，咄咄逼人地说：“段太子，你要向陛下赔罪！大理既然不肯与我国和亲，不如效仿西夏奉上国土，与我国联手攻宋，来证明你们的诚意！总不能走前一点表示都没有吧？”
所有人的目光霎时集中到段慕然身上，这位大理太子来到金国一些时日，虽广献奇珍异宝，又以文武兼备的风度得到女真贵族敬服，却始终未提称臣之事。他一人的魅力，决定不了两国之间的利益取舍。
兀真的问题很尖刻。金国图谋天下，大理的态度对能否顺利夺取西南之地颇为重要。大理为求安定，也需在强盛的金国与衰败的宋国之中做出抉择。
皇帝也收起笑容，看蛮夷小国如何表态。
段慕然不假思索，操着不甚流利的女真语朗声对答：“徒单公子，此言差矣。大理偏安一隅，与世无争已百余年，对各国从没有多少威胁，唯求自保而已。只因向来仰慕强者，一心愿与强者结交，因而长途跋涉前来朝见，就是要表达我国的敬畏之心！”
他停顿一下环视众人，继续道：“再者，昔日大唐皇帝尚且对南诏宽容，如今大金皇帝又怎会费心与大理计较？”
他将金国皇帝比作盛唐之主，立时缓解气氛。皇帝被他恭维得大笑：“段太子能言善辩，我们女真人甘拜下风！朕不会为难大理。”
“多谢陛下赐大理百姓福祉！”他长身一揖，想趁热打铁稳住金主的承诺。
兀真笑着打断他：“陛下仁慈，不与你一般见识。可你不许耍滑头逃过赔罪！”
他随手将一把长剑掷向段慕然：“我们为陛下舞剑助兴！你输了，立即交出大理舆图，痛快向陛下称臣！”他只想对自己讨厌的人赶尽杀绝。
段慕然接住长剑，指尖从剑背上轻拂过。他已把自己置于绝地，机会，只有一次。
“徒单公子，如果你输了，拿什么赔我呢？”宝剑寒光折射进他眼中，竟多了一丝锋芒。
他就要离开金国，他们都迫切需要一个与对方了断的方式。
赫丹忘记与后妃们说话，眼中只有丈夫一个。
长长的绳索，从沁莹的脚踝绕到脖子上，系在了床头。她被捆得不能动，不愿多想，却不自觉想起昨夜噩梦。
深深地痛苦中，她忽听见窗外奇怪的响动。费了很大力气翻过身，脖子被绳索勒得生疼，她看见两个小小的影子，奋力叼啄着窗棂和窗纸。
“小苍、小白！”她虚弱叫了一声，泪水盈眶。两只鸽子用尖尖的厉喙啄啊啄，终于，小白从啄开的裂口中钻进来，扑到她身上，一刻不停，又低下小脑袋啄向她颈间绳结。
“小白，别累到！”她感动地看着小友，明白有一个人多么惦念自己。
她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将是什么，但是，好容易等来脱离他掌控的机会，她不想错过。
宴席正中铺着软毯的空地，剑光闪烁，在空中现出一道道漂亮的剑花。一黑一白两个矫健身影腾移变幻，迅疾得让人目不暇接，捕捉不到下一刻剑光出现的方向。
赫丹目不转睛看着丈夫，她虽为丈夫的武功自豪，还是生怕他有闪失。
段慕然武功出自南疆偏门，奇而轻灵，屡现怪招。
兀真的剑术汇集中原各派，博而刚劲，深厚有力。
两人技逢对手，一时难分高下。他们又怀揣不言自明的心事，一心要胜过对方，每一招都直逼对手要害，根本不是单纯的舞剑，而是针锋相对的激烈较量。
兀真灵敏地避开段慕然刁钻的出招，即刻发力向他胳膊斫去，段慕然骤然向后轻跃，还是被割掉宽大衣袖的一角，女人们都惊得叫出声。
段慕然没有乱了阵脚，反借跃起之力扑上前，长剑横扫兀真头顶。赫丹掩口轻呼，见丈夫长长的黑发被剑势鼓起的劲风倏地扬起。“铮”，两只长剑重重撞击在一起，发出金声玉振连绵的回音，转眼间他们又斗得难解难分。
段慕然鼻尖不知不觉渗出汗珠，他曾置身于生死攸关的宫廷斗争，却没有太多亲身刀剑相搏的经验，力不从心之感在兀真迫近下愈发明显。可他是妻子的依靠，从不曾想过退缩。
兀真眸中墨绿的冷意浓重，招式更加狠辣，他从小到大的生存法则里只有你死我活，比段慕然经历的多得多。不知好歹的大理小男孩，居然敢来大金挑衅，难道非要给你些教训让你狼狈地血溅当场么？
他剑招密如罗网，再不给段慕然喘息之机。段慕然眉心蹙紧，反而愈战愈勇，妙招层出不穷。
不过，兀真在千钧一发的空隙，还是发现了他一点点疏漏。他故意引开段慕然的长剑，劈向他毫无防备的另一只胳膊。
段慕然本能地回剑防护，然而，他的剑来不及精准地化解兀真的攻击，而是失控地向别处刺去。
兀真猛然瞥见，那剑尖直指的方向，是他的妻子，凝神专注的赫丹。
他一瞬间别无选择，全力朝赫丹飞去，挥剑替她挡住犀利的剑势，迅速得就在眨眼之间。
段慕然顿时停住，却收手不及，剑背狠狠击中他肩头，震得他吐出一口鲜血，身体摇摆趔趄。“兀真！！”赫丹撕心裂肺地大喊。
与此同时，他手中长剑的剑尖也扫过段慕然脖颈，留下一道细细血线……
颈上束缚突然一下子松开，小白累瘫在沁莹怀里。她拼命扭动身体，挣脱了身上绳索。
她把小白塞进怀中，毫不迟疑奔向窗边，她要逃出去。
窗户被兀真从外锁住，小苍在外面一直努力地把缺口啄得更大。她抄起屋中凳子，用力向硬木窗棂砸去，重重的力量又反弹回她身上。她咬紧牙关忍住伤痛，一下又一下，“哗啦”，终于砸断结实的窗棂……
一切都在刹那中发生，旁观的绝大多数人，只看清兀真先失去章法踉跄，然后，才刺中已然停手的段慕然，谁都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徒单斡里眯着眼，慢慢捋过长髯。
席上寂然无声，兀真扔掉长剑，脸色无比难看。赫丹不敢跑上去，女真男人不需要女人的呵护。
段慕然亦放下剑，泰然自若抬起衣袖拂去血迹，淡淡地与兀真沉郁的绿眸对视。
赫丹见丈夫没有大碍，稍放下心，这才注意大理太子。看上去随和温柔的俊美男子，骨子里蕴着的力量，执著而坚定，很像丈夫。
皇帝轻咳着打破静寂，笑道：“女真人不擅长剑术，朕从没见过这么精彩的剑舞。可是你们两个，究竟谁胜谁负呢？”
沁莹翻出窗外，小苍兴奋地带她向外跑去。兀真府上仆从大多随主人赴宴，留在家里的不多，她躲开耳目逃走很容易。
“对了，我答应带墨娘一起走！”她明知墨娘是累赘，却不忍撇下她害她受折磨，又折回找到墨娘，不由分说拉她出逃。
“熙哥哥，我们这是逃跑么？能成功吗？”墨娘惊喜中有些紧张，熙哥哥走路还不利索，跑起来身子歪歪斜斜，完全在勉力支撑。
她们在小苍引领下七拐八绕蹿出府，没撒开腿跑几步，就见国禄骑马迎面而来，他把宋女送入洗衣院后正好经过这里，糟了。
“小崽子，还有胆子逃！”国禄一眼认出这两个小人儿，勒紧缰绳拦住她们的逃路。
沁莹一把推开墨娘，沉声叫道：“小苍，上！”
小苍箭一般直扑国禄，猛啄国禄的脸，小白从她怀里挣出来协助小苍，她也冲上前攻击国禄的坐骑。她们必须在招来更多女真人之前制服国禄，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她挨了几脚马踢，痛不可耐。她不能全部依赖他，竭尽全力一定要与他相见，哪怕粉身碎骨也再所不惜！
段慕然和兀真转身面向皇帝，等待皇帝决断。兀真冷面凝重，段慕然淡若清风。
“论武功，你们不相上下！”皇帝和蔼地看着兀真：“不过，朕答应不会逼段太子称臣，况且段太子出手又比你快了那么一点……兀真，你要遵守舞剑之前的约定！”
皇帝又转向段慕然，哈哈大笑：“段太子，朕欠你一份饯别礼。你尽管向兀真索要，他给不起朕来给你！”
兀真绷紧脸，强迫自己不能当着皇帝的面失态。
“我…真是惭愧。”段慕然笑了笑，并未显出获胜的欣喜。
他坦澈的目光从兀真身上，移向皇帝，温和地说：“我恳求徒单公子送我一个人，一个无足轻重的宋人奴隶。”
兀真没有马上作答。微垂的绿眸中，迸射出愤怒的幽光，他知道段慕然必会这么说。
“区区一个奴隶，有什么不可以？”徒单斡里替侄儿大声作答。
兀真狠狠咬着牙，他无法违拗皇帝的旨意和叔叔的命令，就这样在厌恶的对手面前一败涂地。
段慕然悠悠的微笑更多几许自信，他的确没办法直接从兀真手里夺回沁莹，但他可以利用能够支配兀真的人。
周游于金国权贵们的酒宴绝非浪费时间，他仔细观察发现，金主爱慕虚荣、徒单斡里贪婪直白，还有，兀真最听叔叔的话……于是，他不断奉承金主，送给斡里大量金银，把握住了他们愚蠢的弱点。
可他还需两个条件：一个，宫宴上与兀真的任何比试都不能失败，他已做到；而另一个，他还是有些忐忑，这取决于他的娘子……
“嗷”地一声惨叫，小苍啄中国禄的眼睛，他从马上跌下来。沁莹扑到他身上，撕掉衣角堵住了他的嘴。
国禄吃痛力大，厮打中又把沁莹摁到身下。她红了眼，发疯地与他搏斗，手、脚和嘴，所有能用的手段全不落下，小苍小白也不停地帮女主人打架。无奈国禄困兽一只，她怎么也制服不了。
就在她力气用到极限时，国禄忽然歪倒在她身上，不动了。
她看到墨娘颤颤巍巍举着一块大石头，脸色惨白。她急忙滚到一旁，大石才没有砸到自己身上……
宫宴终于散去，兀真没有等赫丹，阴着脸独自快步走出宫外，跨上小黑马狠抽几下鞭子，小黑马尖啸着狂奔远去。
段慕然镇静地看着他狂躁的背影，心却是揪着的，他知道兀真不会拱手相让。
这时，空中出现一个小小黑点，快速地向他飞来。他激动得情不自禁走过去，又克制地收住脚步……
（完）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宫宴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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