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开水童话》淳于酒

1、算不算朋友

　　【温馨提示：明天我到S市了，要请我吃饭的话，可以提前线上预约哦。】
　　收到信息时，陈蜀鹤正在把个人物品装进纸箱里，他看了眼屏幕，动作微微一顿。
　　嘁，自恋鬼。
　　谁要请他吃饭？
　　拿起手机，正打算回复，有同事过来敲了敲他桌子，低声道：“郑扒皮让你去一趟他办公室。”
　　“哦。”
　　陈蜀鹤点了点头，心中有些纳罕。
　　今天是他正式离职的日子，该交接的也早就交接好了，郑扒皮还找他做什么？莫不是为他折柳送别？
　　……没必要吧。

　　到了郑扒皮办公室，陈蜀鹤没怎么客气，单刀直入地问：“郑总，找我有事？”
　　“小陈啊，来，先坐。”郑扒皮热情招呼，见他不动，笑容僵了一瞬，故作黯然道，“好歹共事一场，就跟你聊几句，也不行吗？”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也不打笑面虎。
　　“行吧，要说什么，我赶时间。”陈蜀鹤坐下。
　　“有要紧事？”郑扒皮和蔼地问。
　　“嗯，回去补觉。”陈蜀鹤顶着两个大黑眼圈，面无表情道，“再不好好睡一觉，我可能就要凉在这儿了。”
　　从他提出辞职后，工作量愈加繁重，天天加班好几个小时，明摆着要榨干他最后一丝价值。
　　郑扒皮心虚地笑了笑，转移话题。

　　“找到下家了吗？是哪家？”
　　“没。”

　　听他这么说，郑扒皮明显有点高兴，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道：“既然没有找到下家，你又何必呢？赵盛已经离开公司了，以后不会有人再那什么……咳，骚扰你。”
　　陈蜀鹤扯起嘴角，“呵”了一声。
　　当初，赵盛那厮总对他动手动脚，他忍无可忍揍了那厮一拳，郑扒皮怎么说的？
　　什么都是男人，被摸一把怎么了，人家也不是故意的，算得上什么骚扰云云。
　　现在他的好外甥犯了事被开除了，又承认是骚扰了。
　　“当时是我考虑不周，没想到赵盛那小子是这样的，后来我已经教训过他了。”语气轻描淡写地揭过。
　　陈蜀鹤懒得掰扯这个，没有接话。
　　见他态度冷淡，郑扒皮也不尴尬，语重心长道：“你一毕业就在这里干，可能不知道外面的行情，除了那几家大厂，论薪资论待遇，我们公司绝对算好的，年轻人切忌好高骛远……”
　　“我没理解错的话，郑总是想留我。”陈蜀鹤打断道，“想留员工不谈升职加薪，甚至连大饼都不画一个，就是贵司的诚意？”
　　他脸上看不出什么嘲讽的神情，但这话本身就足够打脸。
　　郑扒皮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含糊道：“加薪的事，可以商量嘛。眼下公司人手这么紧，你再一走……”
　　“那就不是我要操心的事了。”陈蜀鹤伸了个懒腰，站了起来，“我走了，再见。”
　　见他已然铁了心，郑扒皮脸色一变，冷笑道：“就你这种臭脾气，我看你能找到什么样的下家！”
　　陈蜀鹤听得想翻白眼。
　　一般情况下，他压根就没脾气，谈何“脾气臭”？他要真脾气臭也不能在郑扒皮手下忍这么多年。
　　提出辞职，一是赵盛那事过于恶心，二来他早就有辞职的打算，不过是早点晚点的区别。
　　早就习惯了郑扒皮的作风，陈蜀鹤其实没有多生气，转过身道：“程序员看的是技术，不是会不会拍马屁，只要本事过硬，哪里也少不了饭吃。”
　　“对了，提出辞职后，光典和圣夏的HR都递来了橄榄枝，郑总不用为我担心。”
　　说到最后，语气里刻意透出点得意。
　　他没有吹牛，确实有光典和圣夏的HR联系过他，这两家都是业内知名企业，远比这家制度混乱的破公司有前景。
　　不过，他都拒绝了。
　　这个自然不必告诉郑扒皮。
　　满意地看着郑扒皮的脸色变得难看，陈蜀鹤神清气爽地转身，收拾好自己的东西离开了。
　　走出公司大门，他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嘴角微微翘起。
　　啊，是自由的味道~

　　坐上出租车后，陈蜀鹤掏出手机，才想起自己有条信息没回。
　　发信息的人叫徐猎，是他的……微信好友。
　　之所以用这样的定义，是因为两人着实不熟，一个多月前才在在火车上相识。
　　当时陈蜀鹤到别的城市办事，而徐猎则是个自由行走的背包客，在旅途中短暂地相会。
　　他们的床位相对，又都是年轻人，便自然而然聊了起来，徐猎是个相处起来让人感觉很舒服的人，两人聊得算是投机。
　　分别的时候，徐猎提出加个微信，陈蜀鹤犹豫了一下，也想不到什么理由拒绝。
　　列表里便多了这么位好友。

　　陈蜀鹤手指在屏幕上划动着，翻看聊天记录。
　　在那条过于熟稔的“温馨提示”上面，是一句“早安”。一同发来的，还有一张照片。
　　照片里是残夜将尽的天际，一轮旭日从翻涌的云海间浮起，橘红色洒向云海山川，壮烈而温柔。
　　在火车上交谈时，得知徐猎正在进行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陈蜀鹤表达了羡慕，并随口感叹了一句自己多年没有好好欣赏过日升日落了。
　　两人不过萍水相逢，本以为哪怕加了好友，日后也不会有什么联系。
　　没想到，分别两天后，他便收到了对方发来的小视频。
　　视频里传来风吹过松林的声音，入目是日衔远山，彤云漫天，一道疏朗的男声与松涛一起传来：【青城山的日落，陈蜀鹤，你看到了吗？】
　　陈蜀鹤将视频反复点开，看了好几遍才回复：【我看到了，谢谢你。】
　　这一个多月来，他断断续续收到了好多张日出日落的照片。
　　偶尔也有几句别的，比如“好大的雨，淋成落汤鸡。”配图是雨中朦朦远山。

　　这样自然随意的交流，仿若知交。
　　无意识翻动着聊天记录里的照片，陈蜀鹤心想，可他连徐猎算不算自己的朋友都不确定。
　　他不是什么善于交际的人，以前的同学都各奔东西，除了结婚生孩子、让帮忙点赞或者“砍一刀”外，几乎没有联系。上班这么多年，和同事们也没发展出什么友情。
　　保持联系的朋友，只有那么一个。

　　比较起来，徐猎……
　　应该算朋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