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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开端(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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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个月来,多地传来丰收的喜讯,洪涝灾地也复建迅速,就连文德帝一直看不惯却又动不得的那个大贪官,自己都能莫名其妙地坠马而死,文德帝做梦都能被笑醒,可谓是国泰民安,连冬日似乎都没有往常那么漫长,春风早早吹来,南方已有多地桃花盛开,这让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坚信司天监的说法,那个尚未出世的皇子,将给大兴带来祥瑞。
昭和殿的董昭仪,现在养的白白胖胖的,挺着大肚子,每天都懒懒的,吃吃喝喝睡睡觉,好不自在。文德帝下了早朝,一想起董昭仪现在恐怕还在睡觉,不由地有了一丝笑意,竟然还有些羡慕她的生活,不自觉地就向着昭和殿走去。
还未进董昭仪的寝殿,文德帝就听见叽叽喳喳的寒暄声,他掀开帘子一看,原来睿亲王妃也来了,睿亲王妃一见皇上来了,立刻携着小郡君宜春行礼,文德摆摆手示意她们起身,又走到董念姝身边,低声问问她的身体情况,然后再柔情地摸了摸那隆起的肚子,最后才落座。
“宜春,过来,让皇叔抱抱。”小郡君乐呵呵地就扑向了文德帝,文德一把抱起宜春,掂了掂说着:“诶哟,我们小宜春也重了不少啊!”睿亲王妃也笑着:“这小丫头长得可快了,都要比她哥哥齐儿还高了。”
文德帝摸摸宜春的头:“是长高不少,对了,王妃是何时入宫的?”睿亲王妃回道:“食完早膳就来了,来了也没多久。念姝是我义女,这又是她的头胎,我当然要仔细照顾啊。她没有什么母家,只能我多给提点些生养的意见。”文德帝点点头,文德帝调查过董念姝,江州人士,董家虽是当地的名门望族,但她本就是小婢庶出,主母善妒,她又没有父亲庇护,董父死后,她就被主母卖到了舞坊,这才辗转入了宫。
文德帝举起茶杯,轻轻吹开茶沫,说着:“还有两月孩子就要出生了,还得多麻烦王妃照料了。”睿亲王妃立刻应下:“那是自然的。”皇上看看乖巧的宜春,把她抱过来逗着她:“宜春,你说你念姝姑姑怀的是个男孩还是女孩啊?”宜春奶声奶气地回答道:“是个小弟弟!”文德帝哈哈大笑,疼爱地举起宜春,睿亲王妃和董昭仪也是相视而笑。
董昭仪默默地摸了摸肚子,暗暗祈祷着,这千万要是个男孩啊。
但是这后宫里有许多人,可并不是这么想。
春意最浓时,宫中万花齐开,姹紫嫣红一片,正是后宫最忙碌的时候,后宫嫔妃们忙着赏花,忙着采花,更忙着用鲜花做头饰、做指甲、做美食,做一切能够吸引皇上到来的东西。而这个春天,后宫格外的忙碌,因为董昭仪将要生产了。
在许多年后,很多人还能记得那一天,事实上这一天确实也载入了皇家史册,更是民间说书人津津乐道的祥瑞之日。
那天,破晓之时,全城便鸡鸣起伏,文德帝很是恼火地起身,一出寝殿,就惊讶地发现破晓蔚蓝的蓝天竟是日月同出,一抹金霞照亮全城,不一会儿喜鹊上枝头叽叽喳喳地叫起来,文德帝身边的老内侍张华笑着说:“皇上,看来这是有好事要发生啊!”文德帝嘴角含笑地看着还未出全并不刺眼的太阳,舒心地点点头。
“皇上,皇上……”一个小内侍急急忙忙地赶过来,张华皱眉:“这么这么冒冒失失的,也不怕惊着皇上。”
小内侍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断断续续地回道:“董,董昭仪,董昭仪……要生,了!董昭仪要生了!”
文德帝猛地跑向了昭和殿,张华在后面一边跟着,一边喊:皇上,让轿子来抬快些啊,皇上!”
昭和殿早已忙做一团,稳婆们抬着水盆进进出出,早就被召进宫的睿亲王妃在门外急得团团转,皇太后拉着她的手,低声宽慰着她,而皇后也带着几个嫔妃来到一旁静候着。
这时候,文德帝跑了过来,众人都看向了他,齐齐行礼:“恭迎皇上。”皇上则向着皇太后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母后。”皇太后轻轻地点点头,文德帝便安静地站在了她身旁,所有人都仔细地听着殿中的动静,思绪万千,文德帝更是攥紧着自己的衣角,渴望而又担心地看着殿门。
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不过一瞬,一声嘹亮的啼哭声传出来,突然太阳从殿后完全升起,光芒万丈,彩霞映天,百鸟齐飞,隐隐可闻宫外万兽吼叫。一个稳婆这时候跑了出来,大声叫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是个男孩!是个男孩!”
皇太后和睿亲王妃都大大地松了口气,皇后身子一晃险些跌倒,嫔妃们也大都是面色苍白,文德帝闯进了殿中,双手颤抖地抱起了稳婆怀中的孩子,“皇上……”董念姝虚弱地叫着,手缓缓地向他怀中的孩子伸去,文德帝立刻抱着孩子来到了她身边。
她扒开襁褓,看到了孩子雪白的脸蛋和皱起的眉头,文德帝用手轻轻地摸了摸孩子的眉头,笑着:“你看这孩子这么小就会皱眉了。”董念姝笑了,稳婆接了话:“这孩子可是我接生过的孩子中,最白净最好看的,身上一点污血都没沾,真是龙子麟儿啊!”文德帝大悦,大手一挥:“赏!所有人都给我赏!”稳婆们大喜连忙谢恩。
董念姝宠爱地抚了抚孩子的脸蛋,柔声说到:“皇上,给这孩子取个名字吧。”皇上嘴角噙笑:“我早已想好名字了,这孩子就叫淮空,季淮空!”“空?空儿?怎么听起来这么奇怪?”董念姝笑道。
“万物皆空,从无到有,佛家悟空,道家养空,他是万物亦是世间真理。”董念姝吓着了,连忙说到:“皇上,这名字也太,太大了,恐这孩子担不起啊。”文德看着怀中软软的小团子,柔声说到:“朕说担得起就担得起。”
至此,这个孩子有了自己在世间的名字——季淮空。
不过两月,淮空就从董念姝身边抱走,由皇后代为抚养,皇上说过他要给这孩子最强大的支持。
“空儿,空儿,叫母后,叫母后。”皇后抱着淮空逗他笑,淮空却总是哼哼唧唧,皱着眉,皇后叹口气,让乳母抱去,她揉揉眉心:“这孩子怎么就不好哄呢?在董氏那就很是乖巧,在我这就如此爱哭闹,恐怕将来和我也不会太亲啊。”乳母讪笑着:“皇后娘娘多虑了,六皇子还小,刚换了环境,自然是不适应,将来肯定与皇后亲近的。”
皇后无奈地笑笑:“但愿如此吧。”
一直坐于皇后身边的四皇子淮越却很不乐意了,他叫着:“母后!他又不是您所出,何必在意是否亲近,我才是你的亲生儿子啊!真不明白你和父皇为什么这么看重他,他不过是一介贱婢所出……”“你给我住嘴!”皇后厉声打断他。
“母后!”淮越叫着,皇后被闹得心烦,赶紧叫人把四皇子给带走了,看着窗外的天空,突然觉得身心俱疲。
“皇上驾到!”门外的内侍刚刚喊完,文德帝就已经推门而入,皇后立刻起身行礼,皇上也没有看她,只是摆摆手,就让乳母把淮空报抱了过来,他含笑地看着乖巧的小淮空,哼着小曲儿逗他。
皇后笑容苦涩:“这空儿就是亲父皇,父皇一抱就不哭也不闹了。”皇上嗯嗯地应着她,用指头点了点淮空的小脸蛋,皇后看了这二人许久,不住有些醋意:“皇上来焦葵殿就只是来看空儿的吗?”皇上这才看向了皇后,笑了:“皇后,这是在吃朕和皇儿的醋?”皇后温柔一笑:“臣妾哪敢啊!”
文德帝示意乳母将空儿抱到一旁,拿起茶杯:“对了,越儿和易儿呢?”皇后回道:“易儿还在睡午觉呢,越儿刚才倒是在这儿,但他太过吵闹,我怕吓着空儿,就叫人把他带下去了。”“嗯,辛苦你了,皇后。让你带三个皇子,实在是操劳啊。”
“臣妾,不辛苦,只要能为皇上解忧,这便都是值得的。”皇后柔声地说着,文德帝最是不喜她这般故作温柔贤惠的模样,便起身欲走:“也不好劳烦皇后,等空儿再大些,我便将他带在身边抚养,也好让皇后多歇息歇息,将越儿和易儿抚育成人。”说罢,文德帝便离开了。
皇后欲语还休,哀怨至极,让乳母把淮空抱了下去,一人无力地瘫坐在了榻上。
日子看似平静,但那些阴暗的不甘的戾气,已经蠢蠢欲动。
四皇子淮越,正是皇后的第一个嫡子, 向来嚣张跋扈、戾气深重,虽然只有八岁,但宫中从来没有人敢惹他,一旦他发起脾气来,所有人都要遭罪。而最近,更是没有人敢接近他,在他身边当差的,更是觉得每天有如走向刑场,这位小主人的脸色这几天可谓是难看到极点。
此刻,淮越的贴身内侍就觉着心惊胆战,生怕听到四皇子要去焦葵殿,因为那个真龙之子的存在,四皇子每次回寝都要大发脾气,对于别人来说六皇子是祥瑞的象征,但在这内侍看来怎么这么像个灾星呢?
淮越终于温完了手中的书,将书放下,看了看日头,对着内侍说到:“到时候去给母后请安了,快去准备准备。”内侍一听,腿都要软下去了,但还是只能低眉顺眼地回着:“是。”
淮越一进焦葵殿的寝宫中,就看见父皇端坐于桌前,他急忙行了个礼,恭恭敬敬地向父皇请安,文德帝冲他点点头,问道:“越儿,最近功课做得可好?师傅讲的内容可都能理解?”淮越有些得意地回道:“功课做得都很好,太师说了我比几个哥哥学起来都要快。”文德帝皱眉:“那你也不可骄傲放纵,太师不过夸你一句,可不真就以此为傲了。”“是,谨遵父皇教诲。”
“越儿也来了……”皇后这时候走了进来,皇上立刻站了起来,淮越看向了皇后,揖了一礼:“母后!”
“怎么才把空儿抱来。”皇上走到了乳母面前,皇后回道:“空儿还在睡觉,路上怕把他给颠着,走的就慢了些。”文德帝听罢,厉声说到:“空儿既然在睡觉,那干嘛还把他抱过来,跟朕说声,就让他多睡会儿不行?”襁褓中的淮空显然是被声音给吵着了,哼哼唧唧地开始哭脸,皇上立刻把他抱在怀里,低声哄着他,皇后强颜欢笑地凑了过去,一起哄着淮空。
淮越低着头,看不清脸色,但双手却紧紧地握成了拳头,他身边的内侍看见了,不由地开始担心自己回去后会不会成为出气包。
“好了,快把空儿抱回去,我下午再来看他。”文德帝示意乳母将淮空抱了下去,皇后让婢女将自己亲手做的糕点端上,跟着文德帝坐下,说着:“陛下,快尝尝我今日做的核桃酥,是否还合口味?”皇上点点头,掂起一块核桃酥送入口中。
“那儿臣先行告退了。”淮越再次行礼告退,便走出了寝宫。
淮越越走越快,越走越快,恨不得赶紧离开焦葵殿,突然一阵孩童的哭叫声传来。淮越的拳头在空中猛地一挥,双眼通红,“怎么到处都是哭喊声!”
内侍看到墙根匆匆忙忙地冲出一个抱着孩子乳母,他紧张地看着那孩子,发现那孩子略大,有一岁多左右,他松了口气,还好这不是令淮越妒忌的小淮空,他恭恭敬敬地向淮越回道:“四殿下,是五皇子。”
淮越撇了一眼乳母怀中的淮易,皱紧了眉头,向着那乳母厉声喝道:“怎么连个孩子都哄不住,没看到他哭成这样,你们都一门心思去照顾季淮空,皇后的孩子就不重要了是吗?”乳母立刻慌了:“没有啊,四皇子,这,这孩子小都是爱哭的,五皇子这是贪觉了,我这就准备把他抱回禹庭中。”
淮越静了一会儿,突然问道:“禹庭?你是说五皇子和六皇子的寝殿?那六皇子也在那喽?”“是。”乳母紧张地回道。
“我还没去过禹庭呢,带我去看看吧。”淮越对着乳母说,乳母只得应下,抱着淮易向前带路。内侍有些纳闷,不知道四皇子想干嘛?其实淮越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就突然冒出这个想法,但此刻他非常想要看到那个男孩,那个令他厌恶的孩子。
禹庭离正殿很近,乳母很快就来到了禹 庭,将睡着的淮易放在摇篮中,而一旁的另一个摇篮中躺着的就是熟睡的淮空。乳母们看到淮越都急忙行礼,淮越摆摆手让她们退了下去,他就立在淮空的摇篮边,静静地看着他。
淮越心中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在挠他的心,他缓缓举起手示意乳母和内侍退下,乳母有些犹豫,淮越身边的那个内侍却是巴不得早早离开,催着几个乳母就离开了。
那孩子长得雪白,甚是可爱,淮越盯了很久,难道是因为这孩子长得乖巧所以受宠?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摸上了自己的脸,一会儿他不由苦笑摇摇头,自己作为个皇家子弟,怎么这么天真。他脸色开始凝重,他想起了父皇平日对他的冷淡,无论自己如何用心永远都讨不了父皇的欢喜,可淮空呢?他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哼哼唧唧笑一下,就能让父皇开心不已,凭什么?凭什么!就因为他有祥瑞之征?放屁!异象怎知不会是灾星,凭什么就认定他是真龙之子?
他看着安静睡着的淮空,突然在想如果他一直这么安静,这么睡下去该多好啊,就这么睡下去……他手开始颤抖地伸向摇篮中的淮空,慢慢地覆盖在了淮空的鼻口之上,然后用力捂了上去,淮空醒了过来,开始挣扎,淮越慌了更用力地压了下去,淮空的动静开始慢慢变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