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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翻案 ...

  •   杀人凶手究竟是谁,罗潇琢磨了很久,虽然任辛私藏枪支,又被自己目睹用枪逼卫行之跳楼,但是前几人之死,依然还有疑点,而凶手已死,就永远不可能从他口中再得到什么口供。
      尤其是两年前其弟之死,更跟自己的设想差距很大,任辛有可能杀死自己的亲弟弟吗?还是凶手另有其人?
      虽然案子已经结束,他有时翻出案子的卷宗,看着那三张纸条,三把凶器,还有那根注射器,就看出了神。恍惚间醒来时,却不记得自己想了些什么。
      他很想跟林维芝讨论一下这个案子,但是不知为何,林妹妹自那之后就再没上线。这事又给罗潇添了一层莫名的惆怅。
      他去警局送案子相关的法医鉴定报告,路过档案室就听里面一群女孩叽叽喳喳,伴有吃吃娇笑。罗潇跟警局的人也混的熟了,出于好奇就探头一看,只一眼就呆在那里。
      录像中的人趴在桌上,表情似无限疲累,双手在面前交叉,头枕在臂上,半边脸埋在手臂中,眼神迷蒙的看着对面的警官嘴唇一张一合。
      正是卫行之被捕当晚在警局的审讯录像。
      旁边女孩们喋喋不休,什么“天然系美人”、“清新自然的哦”、“小脸蛋好想捏捏”、“打哈欠了露出小舌头了哦”、“撅起嘴太诱人啦”、“拢一拢头发帅死了啊”、“眼神突然凌厉了呀”……
      罗潇什么都没听进去,满眼里都是那支搭在手臂上的手,纤巧单薄的手掌,细长的指骨,几丝细柔的黑发纠缠其上,象牙白色的指甲,在指尖反射柔亮的光芒。
      这双手立刻与他脑海中的另一双手重叠,交替晃过,似揪住他的心脏向外撕扯……
      “不可能……”罗潇内心狂嚣,转身就出了档案室。
      他急忙找资料室的警察帮他调资料出来看,那小警察笑道:“这几天来查卫行之资料的小姑娘海了去了,你大老爷们来凑什么热闹,难不成你有个妹妹要你保媒?”
      罗潇冷着脸滚动鼠标,不耐烦的听小警察叨叨,突然他僵在椅上,倾着上身全神贯注的盯着显示器。然后突然一撤椅子起身就走。
      小警察莫明其妙的看他闯出门去,回头看了眼显示器:母,林秋月,离异,xx年-xx年旅居美国洛杉机……小警察失笑:罗大夫看上人家娘亲了?可是他妈两年前就死了,我要不要提醒他?

      罗潇突然全部都想通了,为什么自己每次行动他都摸索的清清楚楚,而自己对他的怀疑每次都清除的干干净净?为什么凶手留下了第四次作案的时间地点,而自己又能这么巧的赶到案发现场?为什么凶手笃定最后一次嫁祸必定成功,他从一开始就把自己设计成他连环作案中的一个棋子。
      林惟芝,林惟芝,自己曾以为高洁、聪敏如林中仙子一般的女子,竟然就是那个毒蜘蛛披着母亲的姓氏在网络上换了一副面孔。
      他通过林惟芝这层掩护,一步步诱导自己偏离了原先的调查方向,最后通过那句圣经的解释,将自己引到案发现场,目睹他与任辛的扭打,故意示弱以嫁祸任辛,最后制造过失,将他推下楼,而自己亦成了他无罪的目击证人。
      这个毒蜘蛛,他果然还是逃过了法律的惩罚。
      罗潇气得浑身发抖,他调出所有与林惟芝的聊天记录,准备拼着自己受处分,也要把这个毒蜘蛛的真面目揭示给众人看。只要他能找到卫行之冒充林惟芝,使用国外代理上网的证据。就算这些证据不足以说明问题,只要案子重新开始审查,他有信心一定可以找到这毒蜘蛛的蛛丝马迹……
      正在乱想,罗潇就听到敲门声。他板着脸、岌着拖鞋去开门,一看来人就砰的摔上门。
      门外那人似乎早有预料,身形一软便如水蛇般钻了进来。饶是罗潇动作这么快,也只卡了他一条胳膊在门外。
      罗潇一只手压着门,低沉的说:“好走,不送。”
      卫行之疼的嘴一咧,金豆豆似乎在眼圈里打转,可怜巴巴的像被欺负的小狗。
      罗潇摔开他的手,扭头向里走,冷冷的说:“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
      卫行之一看阴谋得逞,小心的抽出被门夹了的胳膊,边揉着边跟了进去,说:“要不是怕挤坏这些东西,我才不会给你夹一下。”
      罗潇一看他拎着几个饭盒,冷笑:“你甭以为用这个就能收买我。”
      “我脑子灌水了才会来收买你。”说得罗潇以为自己多么刚正不阿。他又补充:“我不过来嘲笑一下手下败将,跳梁小丑。”
      罗潇忍住怒火压低声说:“那你可就走错地方了。这里不欢迎你。”
      卫行之像没听到,放下饭盒,大喇喇往沙发上一坐,胳膊搭在沙发背上,翘着二郎腿,斜睨着他,轻笑:“你不是有问题要问我吗?我说的都可以当作呈堂证供。”
      罗潇端着胳膊站在桌前,审视着他。谜底就要揭晓的一刻,他突然又有些退缩,那个拥有月华般素白的双手的灵慧女子林惟芝,是否真的与这个恶魔有关,似乎借自己之手将她的罪名坐实,又让自己莫名的心痛。
      许久。罗潇才问:“那林惟芝……的照片……究竟是谁?”
      卫行之做了个不出所料的表情,口中略带赞许:“你思维确实敏捷,只是……当法医可惜了。”
      然后二人又是针尖对麦芒般紧张的沉默。许久,卫行之叹口气说:“回答问题之前,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罗潇冷哼一声:“我没兴趣。你若不想说……”
      卫行之没管他,自顾自说下去:“从前啊,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因为家里人都宠着他,父母的朋友也娇惯他,养了他一身的臭毛病。”
      罗潇冷冷的看着他。
      “后来,他父母就离婚了,他又添了几个兄弟姐妹,他就发现原先曾经对他好的人都转向了他的新姐妹,而自己在家里越来越不受重视。
      父亲挣得钱越来越多,时间却越来越少,这孩子经常一个月都不会在家说一句话。”
      罗潇不语,暗忖:“你是要说你的痛苦童年吗?比你苦的孩子多得是。”
      “后来,他一边在学校继续装他的好学生,一边就在外面混,得益于他那副皮囊,他在哪里都很吃得开。”
      罗潇撇他一眼,觉得不出所料。
      “虽然生活越来越刺激,他却觉得越来越乏味。”卫行之声音有些落寞,“他觉得周围的人无非是看中他父亲的权势或者他的皮相才会跟他在一起。他和这些肤浅的渔肉朋友一掷千金,招摇过市,内心却越来越寂寞。”
      卫行之沉默一会,接着说:“直到后来,他遇到一个冷漠、无趣又有点神经大条的人,虽然那人喜欢装酷,但是却有副柔软的心肠。只有他不在乎他的家庭、他的地位、他的相貌,以普通朋友来待他。”
      罗潇讶异:我在你心中就是这样的人?冷漠无趣还神经大条?
      “那个人对他的错误会细心指正,对他的脾气会耐心疏导,对他的不满会轻松化解,对他的耍赖会一笑置之……”
      罗潇也有些感动,没想到自己对这个男孩影响这么大?明明只有几天交往。
      卫行之接着说:“这人久处风月场,听说过两个男人之间也能发生……感情。而他对那个人的感觉,也说不清是钦佩,是依赖,还是什么……”
      罗潇听到这里一阵恶心,眉头就皱了起来。
      “他就准备试试看呗,头一次跟男人处感情,就算增加经历,也不负他战无不胜的‘花神’之名。”
      罗潇牙齿咬了起来,心想自己当时在他们口中是怎样一个鄙贱可笑的角色,纯粹测试卫行之有没有迷惑众生魅力的傻冒,自己就是他们那个龌龊游戏中的一个棋子。
      “只是越相处,他却越困惑,不同于他原先曾有过的几段感情,这段短短的相处,纯净,温暖,让他着迷。”
      卫行之深吸口气,“当他准备退出那个游戏,专心与那个呆头鹅好好相处时……”他声音明显一顿,深呼吸才说:“他的朋友们却认为他破坏了他们的游戏规则……
      一天下午,他约了那个呆瓜打羽毛球,包了整个场馆,而那个下午……那人没来……”
      罗潇搜索记忆,似乎确实有那么回事,自己当时干什么去了?哦~系里请了个外国专家来讲座,他被导师叫去当小开,放放投影,做做翻译。
      “一整个下午,寂静无人的场馆里……”卫行之嘴唇发抖,半天才颤抖着说,“只有惨叫……”
      罗潇惊讶的瞪大眼睛。
      “他在更衣室,被……”卫行之深呼吸好几次,终于控制住音调:“第一个小时,他在想为什么他不来……”
      罗潇怜悯的看着他。
      “第二个小时,他在想为什么管理员一直听不到他呼救……”
      罗潇迟疑着要不要靠近,说话的人肩膀抖的太厉害。
      “第三个小时,他在想为什么他向满天神佛祈祷有人能够路过,却没有任何回应……”卫行之将头埋在手中,肩膀抽动着。
      “卫……行之……”罗潇小心的走近两步。
      卫行之突然抬起头,逼视着罗潇的脸,表情有些狰狞,“第四个小时,他在想为什么这些人不去死,无论什么方式……”
      罗潇吓了一跳。
      “第五个小时,”卫行之突然笑了,“他想干脆谁也不要来了,无论哪路神仙,因为他已经决定这几个人他自己解决……”
      罗潇吃惊的后退一步。
      “可惜,”卫行之控制住了情绪,语调冰冷而平稳,“他们用那天拍的肮脏的照片要挟他,继续保持这种关系,否则会向他父亲甚至媒体公开这些照片。所以,他不得不……”
      罗潇满心愧疚,走过来弯下腰,轻声说:“对不起,我……”
      卫行之冷笑:“你当然不会知道。同性之间的关系,只要你想掩藏,便没有人怀疑。
      他千方百计的想要隐藏,不能被父亲知道,除了给他家抹黑,除了让他这个没妈的孩子更受鄙视,向父母告解没有任何用处。他们家的家训便是:自己的事情自己办。只要问题能够解决,无论采用什么手段。”
      “行之~~”罗潇蹲在他身边,想要安抚他的情绪。
      “他恨他们,恨他们带给他无尽的屈辱和痛苦。他恨自己,恨自己交友不慎游戏人生自做自受。他也恨那个人,如果不是他,如果不是他!他就不会愚蠢到去尝试什么同性的感情。”
      罗潇一惊:他竟这样深刻的恨自己。如何能够不恨呢?那个恐怖的下午,他一定向自己呼救了千万遍,而自己竟然因为一点点小事爽他的约,以至他招人侮辱。而后他一定也多次用眼神向自己求救,自己却因为厌恶他是个同性恋,一直躲闪回避,不敢正视他的眼睛。
      罗潇坐在他身边,无限哀伤的望着他,千言万语似乎都说不出来,只有无尽的愧疚与怜悯。
      卫行之突然扑进他怀里,拼命磓着他的胸膛,放声大哭:“太痛了,实在太痛了!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好恐怖,真的好恐怖!父母安慰不了我,法律帮不了我,你也嫌弃我,连上帝都放弃了我!”
      罗潇硬生生挨下他的拳头,手臂将他拢在怀中,一叠声的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卫行之在他肩头抽泣了一会,慢慢直起身,厌恶的推远了他,稳住声音继续说:“那段时间,他身体状况变得非常差,长时间低烧、贫血,晚上被虚幻的恶梦惊醒,白天则被真实的恶魔缠身,很快就从感冒诱发了肺炎。”
      罗潇紧张的在他身边坐直了身体。
      “他那时还未察觉,只觉得莫明其妙的胸闷气喘,每天下午都一过性高烧,头晕目眩。
      而那天,他被他们带到野外,在车里……他几次昏过去又迷迷糊糊的醒过来,是被痛醒的。他分不清是谁在对他肆虐,他的头一下一下的撞击车门上的烟灰缸,只觉得头痛欲裂。他悲哀的想这样的人生,结束也罢。”
      罗潇紧张的看着他,紧绷着唇线,却悲哀的发觉自己似乎嗅到一丝案情线索的味道。
      “他漫无目的的摸索,看能不能找到什么东西可以结果了自己,顺便结果了自己上面这个,刹车锁、绳子、螺丝刀、开瓶器,随便什么都好……可是,他只摸到一只手表。”
      罗潇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凶手躺在车里将手表挂在刹车上,不是因为方便,而是他根本别无选择。
      “他想一只手表能怎么用呢?
      半昏迷状态中,就想到也许把这个垫在刹车下,然后自己开车跳崖,想自救都不可能,那就死得干净,死得自然,此生再无牵挂。谁与他同车,谁就与他陪葬。”
      “行之~”罗潇握住他激动的泛白的手指,低声安慰。
      “没想到,他做完之后就昏了过去,被其他几人送回家。而过两天,倒霉的竟是另外一人。
      警察开始立项调查,车底的手表也成为一个明显的疑点,反复找他们询问。
      他怕极了,生怕他们查出真相,定罪判刑,让自己下半辈子在监狱度过。”
      罗潇深深的乏力:法律就是这样的无奈,卫行之的遭遇不能得到法律保护,仅仅猥亵14岁以下男童者才会受到轻微的处罚,而他的反击却产生了严重的后果,要被处以最严峻的刑罚。
      “他整日惊恐,不眠不休,饮食难进,肺炎折磨着他,每日几乎要把心肺都呕出来。那段时间,他瘦了二十斤。”
      罗潇惊讶的瞪圆了眼:二十斤?卫行之才多沉?身材单薄的似乎一使劲就会拗断。再瘦二十斤,那不纯成一具骷髅?
      “终于他父亲也发现了他的不对劲,准备送他去别处休养。
      而他巴不得立刻逃离这个地狱,于是办理休学,去了洛杉机他母亲的住处。”
      罗潇怜惜的望着他,怀疑这副单薄的肩膀如何能够承担如许这些沉重的屈辱和心理负担。
      “接下来的,你可能已经都明白了。他母亲是个刑事律师,专门替人做无罪辩解,他看了很多明显有罪的人,只要通过灵巧的法律手段,就能逃避惩罚。”卫行之阴险的一笑,“只要你做的更聪明。”
      罗潇脑中将几起案件迅速过了一遍,眉头紧皱。工作以后,他的价值观人生观数经动摇,他都坚信正义的力量,法网公平,疏而不漏。而这一次,于情于理他都不应该同情那个狠毒的毒蜘蛛,可是铺天盖地的愧疚和深入骨髓的不舍又让他惶惑,深深的自我怀疑。
      他咬咬牙还是问:“那照片……”
      “是我母亲。”卫行之苦笑,“很多年前。她一直都是个很有魅力的女人。却对人类的感情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离了三次婚还在追寻什么独一无二。
      从很久以前,她就有种深深的自我矛盾感。和我一样。”
      罗潇哀伤的看着他,只想将那副单薄的肩膀拥入怀中,用心口的温暖融化他内心的坚冰。遭受这种非人的遭遇,他如何能不厌世?拥有这等铮铮傲骨和绝顶聪明的头脑,他又如何能不深深的自我矛盾?
      “后来”卫行之竭力平稳音调,“她死了。告诉她儿子晚上一起吃饭,然后下午就跳海自杀。在她常去的金门大桥。”卫行之苦涩的一笑,“像我们娘俩这样的性格,在把自己逼疯之前自杀,便是最好的选择。而我看了她的尸体之后,我害怕了,我做了另一个选择……”
      罗潇叹息着头扭向别处:kill or be killed,you made a choice.(杀人或者被杀)你做了一个选择。
      卫行之向他摊开双手,微笑着说:“自从我把母亲的照片传给你,我就没打算再躲藏下去,现在你证据都确凿了,案子可以推翻重判了。”
      “你……”罗潇惊讶的望着他。
      卫行之继续微笑:“跟你玩了一场很不高明的游戏,害你伤脑筋了。幸好你够机灵,如果那天你没出现,事情也许会复杂一点。
      不过呢,总之,全结束了,你想逮捕我的话,我不会暴力抗警。”他苦涩的一笑,“跟你说了个很长的故事,你早就厌烦了吧。我曾经想,如果我能够以第一人称复述这个故事的时候,就是……我不久人世的时候了吧……”
      不久人世?什么?他在暗示什么?
      罗潇一激动,将拉着他的手一带,紧紧把他抱在怀里,“别吓我,行之,你怎么会……”
      卫行之只是冷漠的看着他。
      罗潇抱着他那单薄的腰肢,感受他不太坚决的推拒和微微的颤抖,内心却升腾起一股莫明其妙的满足,这种不同于女子般细瘦柔韧的触感,单薄的腰背盈盈一握,他突然觉得如果谁要将怀中这人硬生生拿去的话,自己的心脏便也随之撕扯出来了吧。
      罗潇声音哽咽:“卫……行之,我对不起你……你不可以……”
      卫行之闭上眼睛,眼泪奔涌而下。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翻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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