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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老板娘与萧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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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九其实真名并不叫萧九,他叫萧正。
萧家向来人丁兴旺,他父亲那一辈兄弟姐妹就有五个,加上旁系表亲什么的,萧家一家就占了除妖界的四分之一。但到了萧九这一辈,整个萧家本家就活了萧九一个孩子。
在萧九的上面,有八个刚出生不久就因为各种原因夭折了的堂兄堂姐,他是第九个,千难万难的活了下来,而在他之后,萧家再也没出生过新生儿。
整个除妖界都说是萧家祖上除妖手段太过残暴凌厉,这是被死去妖怪的怨气缠上了,从此断了子孙缘。
有为萧家惋惜的,自然也不乏幸灾乐祸的,毕竟萧家这么多年独霸除妖界,着实树大招风。当萧正开始出来除妖时,不知道是为了恶心萧家还是什么,他们就叫他萧九。
但萧九着实是个惊才绝艳的人物。
他出来接的第一单生意,就是除了一个害人性命的五百年鲤鱼精,那时他还不满二十岁。
五百年的鲤鱼精啊,在古代或许是不值一提的小啰啰,但在现代绝对是个大妖怪。在江河日下的除妖界,五百年的大妖怪十几个高手也不一定能拿下,而萧九所付出的代价也不过是受伤休养了两个月而已。
江山辈有人才出,这句话换到除妖界,就是萧家辈有人才出。哪怕除妖界再没落,萧家也从来没缺过能撑得住场子的高手,满以为这一辈的萧家算是完了,没想到就算这辈的萧家只活了一个孩子,还是个那么惊才绝艳的。
有人说,萧九这是带了上面八个兄姐的气运出生的。
这些萧九都不在意,不管是当着他的面叫他萧九,还是在他背后嚼他舌根的,他都不在意。因为他知道,有功夫嚼他舌根的,都是没机会出头的。
他现在在意的,是面前这个看不出原型是什么的女妖怪。
他感觉很奇怪,并且警惕,前几年他也到过这里,但并没有感觉到这个城市里有什么强大妖怪的气息。那么她是最近才来的,还是强大到根本让他感受不到气息?
而且这只妖怪身上,有他正追踪的那只狐妖的气息。
那只狐妖很有手段,受了重伤也能让他追杀千里,而且他刚追到这个城市的外围,立刻就寻不到了气息。他当初就很奇怪,狐妖并不想是漫无目的的逃跑,更像是要把他引到哪里去的,每当他失去她的踪迹时,她总是主动现身再引他追杀。
那么面前这个女妖,就是她的目的?
借刀杀人吗?是杀他?还是杀她?
夜已经很深了,街道冷清到连灯光都开始微弱,夜市都散了,白日里的繁华到了深夜才有了曲散人终般的寂寥。少了灯光的城市,又没有雾霾,连星星都显得亮了很多,月儿也有了诗意般的朦胧。明明是仲夏,一年中最燥热的时期,但夜里的微风吹过,居然还有一丝凉意。
木青一直都觉得,不管是人还是妖,活了十几年、几十年、甚至是上百年,记性总不会再像年轻时那样好了。有些人或者是事,不管曾经有过多激烈的情绪,时间一长,总是容易淡忘的。
淡忘那人的脸和剑,淡忘曾经刻入骨髓的恐惧。
但当木青就着这冷冷的月光看清这人的脸时,却恍然觉得自己又重新回到了记忆中那夜的大雪天,脚下的土地都冻成了冰原,铺天盖地的鹅毛大雪掩盖住她脚下凝聚的一滩艳红的血,遮天蔽日的白色似是要给她送葬,而面前提剑的人,就是那夺命的阎王。
她一个妖,居然也会在那样的大雪天里觉得冷,冷得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成了冰,将她钉死在这冰原上,眼睁睁的看着他一步步走过来。一步一步,她看到了死亡离她越来越近,那剑尖上闪动的,是地狱的黑光。
她冷得牙齿都在打颤,冷得心脏都快在胸腔里爆裂,后来她才知道,那种感觉叫恐惧。
那年大雪,她差点儿死在雪山上。
或许是那时候年轻,她那时还是怕死的。
木青轻轻打了个冷颤,觉得几百年前那场风雪从雪山深处吹到了这里,吹的这个仲夏都微微有了些凉意。
萧九见她的身子抖了一下,有些不解,但也没有深究,反而是带着疑问的语气道:“你是妖?”
声音冷冽低沉,却不是记忆中在大雪山声声亡命音色,木青轻吁一口气,放松了下来。几百年了,他的尸骨连灰都不剩了,这不是一个人。
木青微微偏首,鼻端微微耸动,然后讽刺似的轻笑一声,“你还把那只小狐狸崽子的皮带在了身上,也不怕人家死不瞑目,找你来索命吗?”
萧九目光凝了一下,却依旧是一副无悲无喜,无欲无求的模样,是木青最近五十年来见过的最像道士的道士了。他沉声道:“狐妖来找过你了。”
一副笃定的模样。
明知故问,果然是那些道士最爱做的高深莫测的样子。
木青抬手撩起一缕垂在肩上的长发,绕在手指间打着卷儿。她仿佛突然间对自己的头发有了极大的兴趣似的,半晌也不说话,慵懒的用细长葱白的指尖撩拨着黑发。白玉似的手衬着泼墨长发,在黑夜中酝酿出一片迷离。
她不说话,萧九没催她,也不去看她,一双眼瞅着黑夜,不知道在想什么。
木青最腻味那些道士们这样一副清高出尘的样子,好像他们妖怪都成了地上的泥巴一样,看都懒得看一眼,踩都怕脏了鞋子。
她随手将自己一头黑发全都拂到了脑后,抱臂挑衅,“道长这是眼睁睁的看着我对那两个人类动手,居然也不阻止,如此定力,小妖还真是佩服佩服。”
萧九摇头,淡淡道:“虽然不知道你要抹去这两人什么记忆,但总归他们已经见过你突然现身了,你耗费妖力抹去他们的记忆,总比我动手强。”
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木青一阵气闷,就听见萧九又问:“那只狐妖在哪里?”
他问得凌厉,木青却觉得他真是脑子有坑,不管再怎么不和,同样为妖,木青是脑子有病了才会向一个道士出卖自己的同类啊!
木青脑子非但没病,反而很清楚,她冷笑道:“怎么?杀了人家孩子还不够,这还想把做母亲的也一并杀了?我还不知道如今做道士的还有屠人家满门的习惯了?还是萧家惯会灭人满门!”
萧九抿了抿在夜色下有些发白的唇,又问了一遍:“那只狐妖在哪里?她已经离开这里了,她去了哪里?”
木青:“我又不是她妈,还能管得了她?我怎么知道她去了哪里。”
说完不等他回话,木青径直朝自己的店走。眼看着天都快亮了,她才没有这个时间跟一个道士周旋。
呵!萧家的基因果然是强大啊,过了几百年了,后人居然还是那样见鬼的性格和让人生厌的脸。
想起萧家,木青的脚步顿了一下,然后又若无其事的继续往前走,只是心里却止不住的冒出了一股无处发泄的愤怒和酸涩来。
萧潜。
她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再想起过萧潜了,只是没想到今天乍一看到那张和萧潜一般无二的脸,她最先涌上心头的情绪不是仇恨,而是恐惧。
恐惧。像是她还是当年那个没有实力的小妖怪那样恐惧,像是面前的人还是如同妖怪劫难一样的萧潜那样恐惧,像是当年面对被屠了满门的洞府和那滴着血的剑一样恐惧。恐惧的一如当年那满山冰冷的风雪。
木青仰头望着漫天璀璨的星光,难道那萧家,真的就是老天给她的劫难吗?
萧九看着她走远,却并没有去追。他从怀里掏出一张叠的整整齐齐的狐狸皮子,脸色在夜色中有些莫测。
萧家祖训:上苍有好生之德,为妖者非有大恶,不可屠灭满门。
他一直都记得。
从前他还有些不明白,毕竟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如今,他却是有些明白了。
木青回到旅店后没有再回房间,她就在沙发上坐着,突然就有了很多年不曾有过的疲惫。
人类要是累了,可以躺下来睡一觉,一觉醒来就又是新的一天,什么都可以重来,但木青已经很多年没有真正睡过了。妖怪不需要睡觉,她每天晚上回房间也只是打坐修炼,一块门板隔着,别人就以为自己已经睡下了,像一个人类一样。
今天她也想睡一会儿,只是仰躺在沙发上,闭上眼睛,眼前除了一片黑暗,一点儿想沉入梦乡的感觉都没有。
她已经忘记了该怎么睡觉了。
于是早上天刚蒙蒙亮时,游以归打着哈欠下了楼,随手开了灯,看到的就是面无表情的坐在沙发上的老板娘。她脊背挺的笔直,听见了声音也不转过头来。
游以归下意识的看了看手机,五点半。
他自己是习惯早起的,一般五点到六点之间就会起来,但老板娘似乎并没有早起的习惯。甚至有时候他八点多过来了,也没见老板娘起来。
所以,她这是今天恰好早起了?还是昨天晚上压根没睡呢?
游以归选择相信后者。
“老板娘?”
木青没搭理他,动都没动一下。
游以归转到老板娘正面,看到了她的脸。按理说一夜不睡,就算再仗着年轻不怕熬夜,但皮肤总会暗淡些的,眼底总会有些黑眼圈的。
但老板娘没有。她像是刚刚睡了个好觉,早上起来还顺便画了个妆一样,皮肤细腻的连毛孔都看不见,嘴唇嫣红的像刚上了胭脂。
她面无表情,只是那双清亮的眼睛里,沉静的不起一丝波澜,沉静的如同一潭死水,眼眸微微阖起,看得出淡淡的疲惫。
游以归感觉自己的心倏然被撞了一下,心跳快的猝不及防。他强自镇定下来,缓和了语气和表情,轻声问:“怎么了?”
心脏自己在胸膛里兀自跳的欢快,一点儿也不顾及自己主人所面临的境况。游以归按住胸膛在心里骂自己没定力,就算是美色,看久了也能当大白菜了,这会儿你跳个什么劲啊?
而且……人家老板娘现在这样,你不说安慰人家,还明目张胆的起了色心,还真是……禽兽不如。
木青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抬头看了他一眼,扯了扯嘴唇,敷衍道:“自己上校园贴吧上看,应该很火爆了。”
游以归突然感觉有点儿大事不妙了。
拿起手机,上贴吧,游以归看着那个挂在最上头的、明晃晃的帖子,突然感觉心累。
#老板娘啊,大事都被你搞死了你造吗?#
#说好的从长计议,小伙伴一起走的呢?#
#论新一代校园网红的诞生。#
看游以归一脸的生不如死,木青心情反而好了,甚至都忍不住笑出了声。果然,她就是个坏女人,让自己心情好的最佳办法,就是让别人心情不好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