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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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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九身上尚有余毒,并不适合起身走动,阮知迁就命令他老实坐着,自己则把周围高高的细长草叶一圈圈踩平,直弄出一片稍微宽敞些的空地,才拍拍身上的草屑吩咐他道,
“你就呆在这里,哪儿都不准去,听见没有?”
影九闻言愣了一瞬,他难得有些迟钝,一直到看出主人准备要离开了,才一个激灵回过神来,接着却是生出满心苦涩,暗自攥紧指节闷声应是。
他要被主人丢下了。
影九哪里会不明白,以他这具重伤的身体,再加上半损的武功和内力,本就已经十分不尽如人意,偏偏现在还因中毒伤到了腿,身为影卫却连行动自如都无法做到,对主人而言自然毫无用处,是需要舍弃的负担和累赘。
影九清楚自己是用来消耗的武器,一旦剑身折断,下场就已经注定,可知不知道是一回事,接不接受却又是另一回事,像现在这样被眼前这位接近于温柔的主人如此弃置,即便影九再三努力,想要维持平时的冷静,也仍旧被翻涌上来的难受和窒然哑了声音,要艰难重复几次才能勉强唤句主人出来。
阮知迁耐心停下,无声示意他继续,影九见主人到了这个地步都还愿意听自己说话,心里不免又多出几分酸楚,未免失态连忙低头掩饰,将先前收在身上的野果取出,捧在手里恭敬呈给阮知迁。
“请恕属下无能,前路未知无法随侍身侧,只求主人将就一二,能带上这些以备不时之需。”
阮知迁看影九郑重非常,还当他是有什么大事要讲,结果居然是让自己拿上这些果子,当即嫌弃的无以复加,头也不回地抬脚就走,
“酸的要命,我才不带,你自己留着吃吧。”
他一句话说完,人已经离远了好几步,顺着小径往回的少年步伐轻盈,没一会就再也看不见踪迹,而被留下的影九坐在原地,长久凝视着那个方向,一直等到最微弱的脚步声都听不到了,才沉默地垂下脑袋,轻轻碰了碰手里滚圆的果实。
像这样难以入口的野物,他的主人到底是瞧不上的,只是影九倒宁愿没有得到主人的命令,也省得要他明知自己必须等死,还得在这个情况下依靠野果多撑几日。
影九缓缓吐气,没有再管其它,他想主人既然让他坐着,那他就绝对不会擅自起身,命他呆在这里不准离开,他就能坚持到最后也不挪动半寸。
至于这些食物,主人既然都留了,那么便是要他再多忍耐几个日夜,只不过是需要苟延残喘罢了,影九觉得自己总是能够做好的。
他不动如山,已然接受了自己的命运,结果刚坐不到半个多时辰,就捕捉到有熟悉的声响在向这边慢慢靠近,影九瞬间屏住气息,忍不住怀疑起自己的五感,他仔细聆听那道脚步声,期间却连头都不敢抬,只能死死盯着地上那些被碾折的叶茎和草泥。
他担心这动静是自己听岔了,或者根本就是凭空臆想出来的,然而即使忐忑紧张,影九也还是不受控制地怀揣了点希望,期盼自己的猜测其实没错。
好在这般等待的过程并没有折磨他太久,影九放的极低的视野里,终于还是出现了少年墨色印白的一截衣摆,影九缓慢地,不太相信地仰起视线,等到彻底看清眼前之人的面容了,才总算确定是自己的主人去而复返。
不止如此,少年身上还意外地围绕着一股酒香,脸上也微醺似得透着薄绯,只是那双澄澈的眼睛比起先前要更为明亮,如同隐有辰星的眸子注视着他,便令影九感到不可置信的同时,还生出了几分难以察觉的悸动,影九微微颤抖,
“您…您为什么……”
阮知迁手里正握着一只密实封好的细竹筒,这会听见影九呢喃般的疑问了,想当然地以为对方是在问这只竹筒的来历,他的脸上添了些孩子气的自豪和得意,对着影九狡黠笑笑,
“之前离庄时装了酒偷拿出来的,就藏在袖袋子里头,你没发现吧?”
阮知迁说到这里还有些庆幸,好在当初的影九在埋伏上花费了不少时间,刚擒到他便急于回来复命,并没有很细致地搜过他的身,不然若是让对方把这装酒的竹筒子给搜出来了,现在光是要给影九带些饮用的清水,都得劳烦阮小少爷特意去寻大片的叶子,一捧一捧地来回盛取才行。
他把细竹筒往前递,影九领会到主人的意思,连忙伸手接过,谨慎地握在手里,装满水的竹筒掂起来有些重量,影九茫然地拿着,反倒因此有了点实感,阮知迁随口嘱咐他,
“这水你先拿着喝,能喝多少喝多少,剩下的就用布沾湿擦一擦伤口。”
这命令着实奇怪,影九愣愣应下,不明白主人到底是何用意,阮知迁还准备去附近找点口粮回来,见他好像听明白了就满意地点点头,接着一个转身又往林子里钻,影九都还没反应过来,少年已经再次在他跟前没了踪影。
阮知迁回来的突然,离开的也突然,若非还有竹筒真实地留在手里,影九甚至都要怀疑方才种种皆是自己虚构而出的幻境,他将竹筒上的软塞拔开,对着瓶口迟疑了一会,才凑到嘴边小心地抿一口。
竹筒曾经盛过佳酿,闻起来还有清醇的酒味,影九现在知道主人身上为什么会沾有酒香了,因为他把里头的酒给喝了,只为了给自己带一筒水回来。
影九一下子压抑不住,护着竹筒无声地弯下身体,明明尝到的只是清水,他却像是被烈酒辣到了似得,眼眶蓦地就红了一圈。
怎么会有人在乎弃子有没有水喝呢。
他的主人分明心软的要命,哪怕知道他已经无用,却也没有想过要舍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