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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送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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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因一共在海下呆了不到七个小时,但是据他自己说,他在心理水平上已经死亡不下70次了。
每个小时死十次,想想也是很厉害了。
到了七个小时三十分的时候,即便是他对哥哥深重的爱也不能让他在海下三千米的地方继续保持清醒了,整个人昏昏胀胀如同磕了药,走路跌跌撞撞,眼神迷离,看见谁都像他哥。
克里斯蒂安担心再这样下去,他会当众昏迷,成为整个学校的笑柄。
为了家族着想,不管他是否抱着容歧的大腿死活不放,大喊着“我死也要和哥哥死在一起”,强行将他拖上了海底列车,关押犯人一般塞了进去。
临走之前,克里斯蒂安靠近了容歧,在他耳边低声说道:“你的问题,我都已经尽数解决了,好好上学,有什么问题联系家里。”
容歧茫然的看着他,他实在想不出来这个机器人管家来海底一趟,到底能做出来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
克里斯蒂安拍拍他的肩膀,嫌弃地说道:“你总不会以为作为整个容氏家族事务的管理者,我来海下是在和你们两个小屁孩闹着玩的吧。”
容歧很仔细地回忆了一下,也是,他确实拿着戒尺追着自己打了一段路。
大概克里斯蒂安觉得揍他一顿什么事情都能解决了吧,他可真是一个可爱的机器人啊。
送别离开学校的克里斯蒂安和容因的时候,容歧得到了一个血的教训:以后要么把弟弟直接打昏带走,要么等他被惊吓的昏迷再送上列车。
不然这么强行带走,怎么看都很像儿童拐卖啊!
容因被克里斯蒂安按着头塞进了列车之后,目光却依旧留恋在哥哥身上,含着眼泪大声喊道:“我还会来看你的!哥哥!”
“你在我来看你之前千万不要死啊!”
“你一定要记住,不要被冻死,不要被炸死,不要被撑死,也不要饿死啊!”
一瞬间列举这么多死法也是很让人误会了。
容歧尴尬地对围观的人解释:“小孩子,小孩子嘛。”
路人一副你们到底有什么毛病的神情摇了摇头,嫌弃的走开了
容歧对着离去的列车不断挥手,目送着海底列车远去,他竟然真的有了一种别心爱的弟弟的错觉。
就在容歧自我感动的时候,忽然身边传来一声爆炸一般的抽噎声,只见极夜正立在他旁边,灯笼一样的金色眼睛遥遥盼望着海底列车远去的方向。因为在设定里没有泪水,他只能悲伤的抽噎着,拿爪子擦拭着并不存在的眼泪,感伤的说道:“这真是太感人了”
容歧:“……”
容歧:“好了,你现在可以回到栅栏里面去了。”
极夜还沉浸在自我感动之中无法自拔:“小少爷真是一个好人。你们之间的兄弟之情太感人了。”
容歧已经开始推他了:“……好了好了你快回去吧。”
经历了一整天的变故之后,容歧精疲力尽地回到了宿舍里。他打开门,发现屋子里没有开灯,入眼的是一片深夜一般的漆黑。
屋子里寂静无声,仿佛与外面的喧嚣是两个全然不同的世界。
容歧走进屋子,跌跌撞撞地在墙壁上摸索着开关,好不容易打开灯以后,刺眼的灯光瞬间猛的占据了所有空间,爆炸一般的白光刺得他几乎睁不开眼睛。
过了好久他才适应了过强的灯光,摸索着找到开关,换成了正常等级的灯光。
容歧松了一口气后转过身,被突然出现在身后的爱德华吓了一跳。
他原先以为黑漆漆的屋子里空无一人,却发现爱德华一直坐在屋子里,他只是没有开灯而已。
他微微佝偻着身子沮丧地坐在床边,黯淡的眼睛无神的盯着手里的一张纸,神情空洞。仿佛既没有注意到灯光的剧烈变化,也没有注意到容歧已经回来了,只是失神地望着。
看见他的神态不对头,容歧伸手在他面前晃了一晃,见他依旧没有反应,才出声问道:“你怎么了?”
爱德华没有回答。
仿佛被什么千斤重的东西压住肩头,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他的喉头一阵干涩,仿佛有什么极锋利的东西堵在喉咙里,让他连出声都不能。
容歧见他状态不对,伸手拿过他手里的一张纸,看了一下,是一张体检报告,似乎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这时候,坐在他身边爱德华忽然冷不丁的开口:“我的体检不过关,他们要把我遣返了。”
他沮丧地耷拉着头,天空一般湛蓝的眼睛一闪一闪的,这副委屈巴巴的样子简直就像个小天使。
容歧一边心想他要是永远都是这个样子该多好,一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道:“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爱德华垂下眼睛,藏住眸子里肆意的锋芒,依旧是委屈的样子:“他们认为我不适合在海底生存,维斯塔斯不能冒着学员死亡的风险收留我。”
容歧很吃惊:“还有这样的规定呢?”
爱德华忽然的冷笑一声,眯起眼睛抬头看他:“怎么可能?维斯塔斯拥有目前模拟陆地最先进的设备,从气压的环境全部都和地面上殊无二致,而且这里有整个浮海之城最先进的医疗设备,如果我不能在这里生存,我还能在什么地方生存呢?”
他说到这里,仿佛被什么刺痛了,叹息一声:“他们只是想办法赶我走而已。”
容歧在心里想你这家伙上来就要炸学校,还动不动敲诈学校的赔偿金,学校不赶你走才怪呢,谁让你太嚣张……
见他不出声,爱德华伸手递给他另外一张纸,锋利的嘴角忽然一挑,笑道:“但是很奇怪。他们让我回家休养,却又给了我另外一份学校的推荐信。达维洛斯是建立在陆地上最先进的学校,顽强坚固的金属墙壁完全可以抵挡血日的强烈辐射,培养的从来都是即将进入政府机关的优秀人才,当然了。也是毫无疑问的贵族子弟。”
“真是奇怪啊,如果维斯塔斯真的想要赶我走,为什么又要给我另外一份学校的推荐信呢?他们是不是只想让我离开这个学校,或者是说离开某个人?”
“或者是,他们想要我感到满意,然后闭嘴。”
容歧这人情商低,作为一个直男,他完全没有听出爱德华话外的意思,甚至还真心实意地为他高兴,傻白甜人设就是死活不肯崩,很激动地说:“那去行政学校也不错哎!你以后就是政府官员了,我听说政府官员待遇很好的。”
爱德华用那双锋芒四溢的寒冰一般的眼睛死死锁住了他,看着他那副仿佛真心实意为他高兴的假象,一瞬间心里竟然感觉到刺痛,真是不可思议。
没有人比这个家伙更清楚了吧,毕竟他在这个世界上从来都没有朋友。
他根本不想去做什么政府官员,他唯一了解的东西就是机械,他唯一深爱的东西也是机械。达维洛斯只是一个充满了一出生就含着金汤勺出生的蠢货与猪头的聚集地,无论有着多么辉煌的名号和艺术感十足的建筑,那个地方简直就和垃圾场没有区别。
能这么轻而易举的将他从两个顶尖的学校之间转手的是什么样的人?
在这个学校有谁与他利益相关,又拥有这样强大的权力?
把他从他的梦想之中抽丝拨茧一般的带走,再扔入令他厌恶的深渊,还有谁会这样做?
偏偏是达维洛斯,那个痛恨机械的地方,这是怎样的巧合啊。
爱德华看着容歧,觉得这一切荒谬可笑。在最开始的时候,他以为他们能成为朋友,甚至可以拥有比朋友更进一步的亲密关系。他知道自己性格恶劣,从未向任何人低头,但是为了和他好好相处,他向他道歉,并且试图改变自己,而这就是他给她的回应。
但是无论心底的刺痛多么剧烈的叫嚣着,爱德华都将这一切压了下去,用平静无波的眼神静静注视着眼前的“朋友”。
容歧将体检报告递还给他,遗憾地说道:“那看来我们不能继续做室友了,太可惜了。”
爱德华没有伸手。也没有动,甚至没有回答他,只是这么站着看着容歧,他要把他此刻的表情尽收眼底,储存在记忆里,把他这个虚伪、冷酷、带着同情心假象的笑容好好记住。
在这之后,他才状若无事地接过那份体检报告,平静地转过身,去收拾自己的东西,装作不经意的开口:“学校的主管暗示我是某位深高权重的人希望我离开,我甚至都没见过他。”
容歧说:“啊,那你到了新学校不要再惹事了,你这样我很担心你啊。”
他是真的好心这么说的,显然到了对方耳朵里就变味了。
但是即便在这样的时刻,一种奇怪的心情从爱德华心底升起,在报复、仇恨与憎恶之外,这种前所未有的感觉压抑了一切,让他为这一次的离别感到无法言说的悲伤。他忽然转过身,深深地望着容歧,冲口而出:“如果我向你道歉……”
“如果为我为我之前所做的一切向你道歉,并且许诺我一定会改正,不管是什么样子,只要是你希望的就好,这会有什么差别吗?”
仿佛他不愿意承认接下来的话,但是他还是艰难地说出来了,似乎仅仅是接受这一切远比学校的开除伤害他更甚:“我以前是一个无比恶劣的人,我以前不知道,但是我现在知道了,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愿意改掉所有的这一切的话,你会原谅我吗?”
就像从身上撕去一层皮,或者是贴上什么其他的东西,只要他高兴就好。
他贯是最骄傲的性子,却在这一刻彻底低下了头。
爱德华说:“求你了,别让我去那里。”
他从来没有求过谁,这对他来说不是容易的事情。
容歧显然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连忙道:“你也没有很恶劣啦,你有时候固执起来还是很可爱的。”
容歧遗憾地说道:“对不起啊爱德华,这是学校的决定,我也无能为力。我就是个学生啊。”
爱德华垂下了眼睛。
他无声无息地转过身,从抽屉里拿出了他那个密码箱子。
然后,连告别也没有,无声地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