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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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
雪之一族覆灭的那一天，天上也飘着大雪，晶莹剔透得不像人间的事物，而凡尘总总，也都侵扰不了它半分。
母后曾经对我说过的，这俗世烟火味太浓，于是这些天上的花朵都不能久开，春日一到，就烟消云散。
我叫雪姬，良川雪姬，是雪之一族最后的王族。
我看见将士们一个个倒下，我看见父王与母后消失在血泊之中，而我躲在衣橱里层层的十二单后，看见了我族的灭亡。
就好像那些周边的小国部族，在战乱之中，一点点，堙灭。
而我只能捂住自己的嘴，吞下喉间的呜咽，只为让自己不成为这弱肉强食的世界中强大妖怪的口粮。
不会有其他结局，只能是，口粮。
那只猫妖在我面前吞吃完我族人的身体，嘴角挂着蓝色的粘液，那双眼睛向我瞪过来时，猩红的血丝能让我的血液凝固。
他向我走来，嘴角勾起的弧度对于我而言与死神的微笑没有差别。
我要完了。
这个念头如此清晰以至于我甚至忘记了恐惧也要进行最后的垂死挣扎。我在手中凝结出冰刃，从十二单之后冲出来，将利刃对准它的心脏刺去。
冰刃一点点在它坚硬的铠甲下碎裂，而它毫发无伤。
我要完了。
我闭上眼睛，想着，催动身上最后一丝妖力，化为地上的冰刺，向猫妖刺去。
不会有用的，我知道的，我要完了。
我等待着死亡的那一刻，我甚至开始想象那会是什么样子，死去之后的国度会不会也有漫天的雪花。
我等了良久但什么也没有发生，而当我睁开眼睛时却看见了面前碎裂的尸体。
“哼，弱小的妖怪。”
我听见一声冷哼，于是抬头，年幼的犬妖正收回他的毒鞭。
他有一头如有雪一般的白发，让我想起雪夜的月华，金色的眸子清冷而夺目，嵌在那张俊美的脸上，穿着六角樱花的袍子，只是站在那里，就带着神圣不可侵犯的气息。
我甚至不知道为什么，仅此一眼，便是再难遗忘。
那是大妖怪之子，寻常妖怪永远无法企及的高度。
我怔愣地看着他，看着他面无表情地转身而去，忽然不知道哪来的勇气，让我竟然追了上去。
“大人！大人！”
那少年停下了脚步，却没有转身，而我跑到他身后，小心翼翼地靠近。
“大人，我是雪之一族的良川雪姬，让我追随你吧！”
我听出了我声音里的颤抖，我满心祈求，我想好了他会如何拒绝我，嘲笑我的不自量力，但我不在乎！
然而，他什么也没说，甚至连嘲讽也没有一句。就这么走掉了，连一个眼神也不屑于给我。
“大人！大人！”
他的身影逐渐消失，而我固执地在后面奔跑，直到意识消失的最后一秒，除了腿骨断裂似的疼痛，什么也没有发生。
这个世界上，奇迹什么果然是不存在的。
雪之一族最后幸免于灭亡，西国的犬妖一族赶走了猫族，而最为代价，雪之一族的领地最终归于西国领土。
我并不在意这些，我不要权力，我也不要王位，我只想活着，比起被吃掉的命运，依附于强大的妖怪显然是更好的选择。
斗牙王来的那一天，我和幸存的族人匍匐在地上，大妖怪的气势压得我们不敢抬头，而我能感觉到从脊椎开始的僵硬。
“谁是良川雪姬？”他忽然开口，收敛了自己的气势。
而我终于得以抬头。
“大人，我是。”
有这么一瞬间的怔神，那头银发让我想到那个冷漠而又高贵的的大妖怪之子。
但不一样的，眼前的人，是西国的王，是耀眼的太阳，而那个少年，是雪夜里的贵公子。
“良川，雪之一族的王姓，你就是雪之一族的公主？”
“是的，大人。”
我对上他那双金色的眼睛，努力使自己的肩膀不要颤抖。
他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会儿，才点了点头。
“你跟我走。”
直到我从空中落地，看见眼前那气势雄伟的宫殿时，我还在恍然自己是否在梦中。
走进大门，华贵的女妖走上前来替他卸下盔甲。
“你就是良川雪姬？”
西国的王后看着我，意味不明地勾着唇。
“不，夫人，我只是雪姬，现在叫雪姬，以后也叫雪姬。”
我抬着头回答。
她似乎轻笑了一下，招呼我上前去。
“聪明的孩子。”她托起我的下颚打量我，眼中流过一丝满意的光芒，“长得真精巧。”
“只要有夫人的一半美丽，雪姬就很欢喜了。”
她笑着松开手，微微掩着自己的唇。
“嘴真甜。”
“夫人和王上于雪之一族有救命之恩，如果雪姬有什么可以出力的地方，请夫人尽管吩咐。”
我微微低下头。
我是雪之一族的公主，除非我死，否则永远无法逃脱。但那又如何呢？雪之族一个小小的部族，只要存活下来，别的什么，都不重要了吧。
耳边响起女妖忽然温柔起来的声音。
“杀生丸。”
我的身子忽然一颤，转过身去，那个少年正与他父亲并肩而站。
原来他是叫，杀生丸么。
“杀生丸，你不是正好缺一个贴身侍女么，这是雪之一族的雪姬，可是不错的孩子呢。”
少年冷哼一声，引来夫人的笑。“真是不可爱的孩子呐。”
我看着少年，慢慢地接近，终于到了他面前。
“杀生丸殿下，我是雪姬，请让我追随您。”
他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
我怔愣一秒，急忙跟上去。
我不知道，是不是命中注定，我将永远注视着他的背影，甚至不知道能不能跟紧。
“杀生丸殿下，请等一下。”
但我会一直追下去，至少不会被跟丢。
【貳】
“杀生丸殿下，夫人已经十日没有出来了。”
我站在庭院里，注视着少年的身影衣袂飘飞。
这是我在西国的第二百不知多少个年头，注视着眼前的少年快速成长。
“不过十日而已，随便她。”
少年手中绿色毒鞭翻动，吹落一庭樱花舞。
白色中夹着淡淡的粉，贴着我的面颊，落在肩头。
柔软得几乎没有触感，就如同雪花。
西国不常下雪，这里大部分时候是温润的春天，樱花开了一层又一层，像曾经我在母后房中寻到的画一样。
少年停下休息时，我走上前去替他拾落衣上的花瓣。而他安静地站着，像是一场梦境。
“西国重要还是那个女人重要？”
他突然问我，我有些茫然。
我终究不能违心地说出西国二字，只能回答“我不知道。”
所谓不知道，只不过是说不出口的拒绝而已。
但或许，还是那个女人比较重要，所以，哪怕自己是满身重伤，也要去看一眼，确保她的安全，哪怕赌上自己的性命。
夫人已经整整一年没有出过她的院子，我有时去看望她时，她坐在她的太妃椅上，穿着打扮依旧高贵雍容，抬头看天。
“那个女人比西国更重要么？”
她有一次转过头问我。
“我不知道，夫人。”我同样这么回答她。
不知道为什么，我竟无比羡慕那个人类，十六夜，让斗牙王如此痴迷的女人。
这就是所谓爱的力量么，可是，爱又是什么呢？
对于妖怪而言，居然会有比存活下来更为重要的事么？
替杀生丸打理头发时，我问他去不去看望他的母亲。
那银色的发丝在指尖划过时的触感胜过最上好的绸缎，感觉自己握住了整片月光，
他冷哼了一声没有应我，第二天却见他从夫人的屋里走了出来。
心头竟涌出一种近乎酸涩的甜意。
我的母后也曾是如此高贵而又典雅的存在，只可惜了，可惜了。
东国一战过后平静了许多年，两国再开战时已经是数百年后的事了。
“请杀生丸殿下去找犬夜叉。”
我低下头，不敢去看他暴怒的眼睛。
“哼！犬夜叉，那只半妖。”他不屑地冷哼，目光冰冷。
“请杀生丸殿下不要这样说，犬夜叉毕竟是犬大将的孩子，身上流着西国的血液，现在西国危机关头，他有义务回来贡献他的力量。”
我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睛。那双眼睛即使过去了数百年，里面的金色也不曾暗淡一分，清冷如琉璃。
犬大将离世之后，夫人便揽下了西国的大小事务，一切井井有条，但战争再怎么也不能只靠一只女妖，下面的将军们也决计不会赞同这种事，所以领战的自然是犬大将之子，杀生丸。
我不想他受伤，我知道什么是战争，哪怕是谁能够帮他，哪怕是个半妖。
我不在乎！
“请杀生丸殿下去找犬夜叉。”我重复着，看着那条绿色的长鞭向我袭来，紧张地咬住自己唇。
最终没有感受到痛感，那道毒鞭几乎触碰到了我的鼻子，可终究是被收了回去。
我怔愣地看着他，那双金色的眸子里酝酿着风暴，他勾了勾嘴角，勾勒出一个冷酷的弧度。
“我最讨厌被威胁，雪姬。”
“那么，杀生丸殿下是讨厌雪姬了么。”我的语气近乎淡漠，连我自己都讨厌。
“无所谓，如果杀生丸殿下不喜欢的话……”
“够了！”
我张了张嘴，哑然。
杀生丸很少会生气，现在，大概是真的讨厌我了吧。
他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银色的发丝纠缠过风中的花瓣，最终什么也没留下。
而我，只能看着他的背影，一点点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像那些在春天就融化的雪，挽留不得半分。
我征得夫人的统一随军出征，但实际上能做的也只是救治伤员。雪之一族的能力是净化，但这种能力在代代相传中逐渐式微，相传我的先祖能招来六月飞霜，亦能冰封千里，凡红尘污秽之物在冰雪之中都得以净化，连人类最为强大的巫女也无法比拟，但流传至今，凝结一片雪花也要耗费我极大的妖力。
他在战乱中被敌人中伤时，我为他疗伤。
掀开白色单衣的一角，看见那本如白玉一般的肌肤之上被灼伤得狰狞的口子，心里好似被什么刮了一刀。
那是怎样的一种感觉，明明没有伤到自己身上，却觉得隐隐做痛。
我将手覆上伤口，淡蓝色的光辉驱逐着入侵的妖气。
“对不起，杀生丸殿下，如果，我也能变强就好了。”
双手握拳，紧紧地拽着自己的裙子。
如果，我能够变强，我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我的族人被吞吃，我也不会看着他受伤却无能为力。
“对不起，杀生丸殿下。”
我低下头，不想让他瞧见我懦弱的样子。
他没有动作，好半天后，我听见他清冷的声音。
“雪妖，也是会哭的么？”
我不敢置信地摸上我的眼睛，竟是一片湿润。
下一秒，下颚被抬起，入目是他清冷的金眸。
“擦掉眼泪。”
我慌张地照做。
“你想要变强？”
“是，杀生丸殿下。”
闻言，他的眼中浮现淡淡的笑意，惊艳得我不知道该如何呼吸。
我以为他永远都不会对我笑的，尤其自从犬大将过世之后，我便再也没见过他的笑容。
“那就去让你自己变强。”
我回过神来，心念忽然坚定。
“是，杀生丸殿下。”
他是天生的大妖怪，寻常妖怪倾尽一生也无法企及的的高度，我如此渴望变得强大，只为了追随他的背影。
他不会为谁而停留。
西国一战后他选择了游历，而我回到我的故土，在那里闭关，一下就是五十余年。
我一直以为他不会等谁的，于是拼命去追，到头来却发现，不是他不等，只是等的，不是我罢了。
“没有什么东西能用铃的生命来换。”
我真羡慕那个女孩，一如当年如此羡慕十六夜。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