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兽学院》酱油铺老板

23、[妖兽学院]二十三

　　就算她的容貌变了、身材变了，岁数变了。只要她出现在方赋鹤周围，他就能找到她。记忆深处的身影依旧如此清晰。

　　一身白衣的少女背着小药篓与同伴嬉戏打闹，空灵清净的歌声跟随着走动而发出的铃铛声被风吹得很远很远。
　　“丹鹤走水自流，剑气入霜喉。花海月疏星泪，舞罢各分袂。”歌声婉转凄美，唱着一对互相钦慕却不能在一起的恋人。

　　“阿姐，你看。那里有只受伤的仙鹤。它飞不起来了。”扎着两个小发髻的小童口齿不清的拉着小少女的袖子，指向了不远处河岸边一只正努力拍打着翅膀的仙鹤。
　　“在哪呢？”歌声戛然而止，徐秀娟顺着弟弟的指向望去。早河岸边果然有一只蹒跚的仙鹤。“这都快立冬了，它到现在还留在这里怕是要挨不过这个冬天了。”
　　“那救吗？”小童似懂非懂。
　　“救啊。救起了回去给阿黄做个伴！”徐秀娟笑嘻嘻的点了点小童的脑袋，把自己竹篓里的草药全部一股脑的倒进了小童的竹篓里。然后脱下身上白色的外衫就往河岸跑。
　　“阿姐你等等我呀！”小童腿短跑不快，等他跑到半路时徐秀娟已经把翅膀受伤的仙鹤抱了回来。许是仙鹤折腾了很久已经精疲力尽了，或是它知道徐秀娟是来救它的。徐秀娟很顺利的就用外衫包住了在河边挣扎的已经泥泞的仙鹤，把它轻轻的放进了竹篓里，一路背回了家。

　　徐家姐弟家里是开医馆的，在当地颇有名气。徐秀娟打小聪慧，还没断奶的时候就被娘亲背着出去采药抓药，等到大些了就喜欢坐在爹边上跟着爹爹给人看病。再加上家里的提点，才不过十岁的徐秀娟倒也已经得到一部分真传，有时爹爹外出就诊，她也能帮人看看小病。镇上的人都叫她小大夫。

　　徐秀娟把仙鹤带回家时，医馆刚刚关门。她背着仙鹤牵着弟弟刚进家门就嚷嚷道，“娘亲，快给我准备一盆净水，我要治病啦！”
　　“谁病了？”徐娘子闻声从药房里走出，手里还抓着一把甘草。
　　“仙鹤！”

　　徐大夫从小就鼓励秀娟自己独立医治，她也是经常把路边受伤的小猫小狗捡回来治病，所以全家都对她这种行为见怪不怪了。阿黄当时还是只小奶狗的时候被人打断了腿，骨头都露出来了。徐秀娟看见了就捡回去治好了，现在已经成了忠心耿耿的看家犬了，不过就是腿有点瘸。
　　徐娘子看了眼从竹篓里拿出了的仙鹤就去准备大小合适的木盆了。阿黄嗅到血腥味刚凑过来就听见仙鹤因为恐惧而发出的鹤唳。徐秀娟一把抱住挣扎的鹤瞪了阿黄一眼，“去去去，一边去。”
　　被驱赶的阿黄摇了摇尾巴趴到一边去了。

　　一会儿徐娘子就端来了一盆净水和毛巾。小弟坐在小板凳上给今天采到的草药分类，正好有两株止血草。他把止血草丢到了仙鹤面前，小小的人一本正经的戳了戳鹤的脑袋，“算你运气好，最后两株新鲜的止血草了。”

　　每年入冬时分，药草就会短缺。不过徐家自己有小药园子，也算是够用。

　　徐秀娟熟练的用胳膊夹住了鹤的脑袋，用干净的帕子沾了水轻轻的擦拭翅膀上的血迹。鹤倒也不挣扎，十分乖巧的样子。她没一会儿就把血迹都擦干净了，皮肉外翻的伤口呈现在了眼前。
　　“这个伤口应该是被撕咬的吧。野猫咬不了，这是野狗或者是…狼？”徐秀娟拿了把剪刀把伤口周围的羽毛都去除了，事实上它被咬的这口就已经扯掉了大半的羽毛。
　　“管他狼还是狗。下次你们再出去采草药把阿黄带着。”徐大夫叮嘱了两句，看着秀娟除完伤口后开始捣那两株止血草点了点头。
　　“每次阿黄出去都喜欢在河边打滚，回来还得给它洗澡。”秀娟嫌弃的瞥了阿黄一眼，然后把捣碎的草药拿在了手心里，轻声哄着鹤，“不疼不疼，一下就好了。”草药整个盖在了伤口上。

　　鹤顿时就挣扎了起来，叫声凄厉。
　　“哎呀！”徐秀娟毫无防备的就被鹤的翅膀给掀翻了，整个人从小板凳上摔了下去。小弟乐不可支的递过了一卷白布。
　　“快包起来，草药要掉啦！”
　　“嘿呀！没良心的！我给你包扎，你居然还掀我！”徐秀娟夺过白布重新扑了上去，在小弟的压制下才终于把鹤的翅膀给绑好了。

　　这伤口一时半会儿也好不了，它的冬羽还被咬没了，没法子去南方过冬。徐秀娟想了想，把它带到了后院。后院里有一个废弃的鹅棚，以前徐家也养过鹅，后来鹅实在太凶了，经常逮着小弟啄。有次小弟刚把完嘘嘘光屁股路过后院，结果被鹅啄了不可描述的部位后…家里就没鹅了。
　　对鹤来说鹅棚小了些，徐秀娟把顶上的棚给掀了，多加了几把稻草。这就算是鹤的临时居住地了。就算受了伤还是仙鹤，徐秀娟看着鹤可怜兮兮的蜷着大长腿窝在鹅棚里噗嗤一下笑了出来，“好了好了，委屈你了。等你好了也没地方过冬，你就在这里等春天来吧。”

　　鹤漆黑的小眼睛眨了眨，算是默认了。
　　之后，鹤就在这里落户了。徐秀娟每天都会给它来换药，可能是动物的治愈力本身就很快，不出一周，伤口就已经愈合的七七八八了，虽然还不能起飞，不过羽毛也已经重新长起来了。

　　徐秀娟每天都带些吃的过来，有时候是小毛鱼，有时候是小虾。

　　说都说鹤是有灵性的，这话一点不假。许是鹤意识到徐秀娟的好，它开始每天都跟在她身边，同进同出。秀娟去哪，它就去哪。秀娟在边上磨药，它甚至还能从地上一大堆的草药里用嘴衔起几根送到徐秀娟手里。
　　“哟，这鹤也忒聪明了啊。怕是要成精啦。”看病的婶子看到这幕忍不住开口笑道。
　　“我救回来的当然聪明，婶子你别忘记这服药四碗水煎一碗水，不能偷懒啊。”秀娟听人夸鹤跟夸她似的，得意洋洋的，“再说了，这是仙鹤，就算要成也是先成仙啊。仙鹤啊仙鹤，等你成仙了可记得去天上给我们衔些仙草仙药回来啊。”

　　鹤歪了歪脑袋像回应似的低叫了一声，接着又老老实实的给徐秀娟叼草药。

　　鹤的羽毛彻底长好的时候已经下了好几场大雪了，下完后就是新年。徐秀娟又大了一岁，十一了。家家户户都放起了炮竹，怕吓到鹤，在除夕那晚鹤被允许在屋里。自然鹤是睡在徐秀娟的房间里，她是一点受不住困意。在吃完年饭没多久就睡着了。鹤就静静的立在她的床边，一动不动的像个雕像。似是守着她。
　　徐娘子给她端了一碗甜羮来，结果一看秀娟已经睡了。徐娘子把甜羮放在了桌上，一边叹气一边帮她盖好了被子。“都已经十一了还这么任性，再过几年嫁出去了还这样可是要被破婆家看不起的。”徐娘子叨叨了两句，伸手摸了摸女儿还稚气未脱的脸。

　　秀娟长得并不美，五官都挺平凡。不过胜在肤白，给人第一眼倒也舒服。

　　徐娘子最后没把甜羮端走，怕是女儿半夜惊醒了还能喝。她离开房间时吹灭了蜡烛，屋内一片漆黑。鹤静静的立在原地，房内只传出了秀娟平稳的呼吸声。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徐秀娟梦呓似的翻了个身，脸朝鹤，声音如小奶猫似的嘤咛了声，像是做了噩梦。
　　鹤低下头轻轻的啄开了盖在秀娟脸上的发丝。

　　第二日，徐秀娟穿上了一身大红色的衣裳，辫子也用红色的发绳绑起，大致是过年的关系，她还难得的涂了些胭脂。白里透红的脸蛋说不出的好看，徐秀娟看着鹤，拿起梳妆卓上的另外一根红绳在和的脖子上系了个结。
　　“被我徐秀娟系上就是我的鹤了，走，我们串门讨压岁钱去！”秀娟满意的看着鹤咧嘴笑了，明媚皓齿宛如阳春白雪。

　　开春后，万物复苏。徐秀娟和小弟开始忙碌药园子。冬天前播种下去的一批药苗苗已经破土。而鹤的羽毛也已经长满，应该离开了。

　　在离别之际，徐秀娟又把红发绳给鹤绑在了脖子上，打了个死结。
　　“你这条命是我救的，以后得回来报恩知道吗？要么给我带回点稀有草药，要么给我带个如意郎君回来。”徐秀娟神神叨叨的说些不害臊的话，徐娘子听了都气笑了。
　　鹤拍打着翅膀，在临走前突然扭头啄走了徐秀娟的一个耳坠子。

　　徐秀娟捂着耳朵不可置信的叫骂道，“嘿呀！那是我最喜欢的耳坠子！你这只白眼鹤快还给我！”

　　鹤离开了，小医馆照常。偶尔有熟人问起那只鹤，徐秀娟都笑着回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它去修仙啦！”

　　也许可以说是鹤的报恩吧，之后徐秀娟经常能在家里的小院子里收到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大多是是野草，不过偶尔也有一些草药。徐秀娟想着这是鹤记住了让它送点草药来的事吧。在这么和爹娘说了后，爹叹了口气让她不要再想那些不着边际的东西了，指不定是哪个登徒浪子示好。

　　再见到鹤时，已经是第二年的秋季。那时候秀娟已经十二岁，刚刚同别人订了亲，就再等三年嫁过去。订亲的对象是镇上一家挺大药铺子的独苗儿子。可以说是不错了。人家听说后都说秀娟是个有福气的孩子，可是这个有福气的孩子脑子一根筋。

　　她路过一片泥地时看见了鹤。

　　看见了鹤脖子里的红绳。看见了它被一只野狗袭击。
　　“好啊！真是巧啊，这回被我看见啦！”秀娟当即拿出了小镰刀冲了过去。

　　野狗被赶走了，鹤也得救了。只是秀娟…踩到了沼泽里。等她发现的时候，已经淹到了小腿。如果这时候有人拉她一把，她就能安全的离开。可是，没有人。只有鹤。

　　那天，所有路过那片泥地的人都听见了尖锐的鹤唳，很久很久。第二天所有人都知道徐家大姑娘不见了。

　　而那片泥地依旧传出鹤唳。有人好奇的去看了一眼，就只看见一只脖子里绑了红绳的鹤在凄厉的叫着。泥地里还丢着一把镰刀和药篓。那人大惊失色的去找徐大夫，最后确认，徐家大姑娘是摔进了沼泽，没了。它黑色的眼睛里，滴出了一地红色的泪水，落在了吞噬了秀娟的沼泽中。

　　鹤在那里待了很久一直没有离开。它也不进食，就只是待在那里寸步不离。大家都知道那里有只鹤，也不知道过了多少天，鹤终于站不住了，它倒在了沼泽边上奄奄一息。

　　那日恰好有一个道士路过此地，看见了鹤。他之前听说了这个悲惨的故事，在看到鹤后，他走上前去。

　　“执念太深未曾不是一件好事。你是鹤，她是人。阴阳两隔，放下吧。”道士对着鹤这么说，伸手就解下了它脖子里的红发绳。鹤想挣扎着不让解开，但是它已经没力气了。

　　绳子最终还是被解开了，那根秀娟亲自系上去的发带，最终还是…散了……

　　道士把鹤带走了，说它的灵性已经比万物皆高。他带着鹤回了道馆，给他取名——方赋鹤

　　方赋鹤从未停止过思念徐秀娟，十年五十年一百年。他会永远记得徐秀娟对他说的每一句话，记得徐秀娟在沉入沼泽前问他，“那些草药都是你给我叼来的吧，都是些杂草啊！”
　　“这次看来要把命搭上了，我还没成亲呢！”徐秀娟哭着嚷嚷着，“幸好还有小弟。小弟你以后得好好养着爹娘，不然我在天上都不会放过你！”

　　“我救了你两次了，下辈子你得还我啊。”秀娟最后的那句话，留给了鹤。

　　“这辈子，我终于找到你了。”方赋鹤推门进了病房，不理会朱大长的诧异直接走到了徐秀娟面前。“秀娟…我是鹤。”

　　鹤的故事是根据真实故事改编。
有一个叫徐秀娟的少女为了救鹤跌入沼泽付出了生命。这个故事还有一首歌，就叫丹顶鹤的故事。
希望有人还能记得这个少女，记得她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