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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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笑得一脸纯良，他在众人注视下绕过左侧的屏风，慢悠悠踱到琴师身边。琴师吓得面如菜色，低着头久久不敢言语。
“在下商雾画馆花无忧。”青年向大家拱拱手，脸上的笑意半点不减，整个人和气得不行。说完这句话之后，便笑着偏过头看着琴师，和蔼问道：“潇潇啊，昨晚说好的画呢？”说着状似不经意间从腰间解下墨笔，状似不经意间探出手指理了理笔尖，再状似不经意间手上凝了一股气，凭空聚了几片绿叶，团在掌间，肆意流窜。
琴师稍稍一抬头，花无忧手上的几片疯狂窜动的绿叶便在顷刻间裂成碎片。
琴师绝望地闭上眼。师父啊！求求您老人家救救我！这可怕的扬州真是呆不住了！
叶溯有点恼火。在我的地界儿你欺负我的人，简直跟身边这个抢人的薛老二一样欺人太甚！他捏了捏方才攥在手中还未丢出去的棋子，正运气瞄准花无忧脑门的时候，薛宁伸出两根手指抵住他拈着棋子的手，叶溯愤怒地甩过头看向他，却见薛宁朝他眨眨眼，示意他稍安勿躁。
叶溯心头突地漏跳了一拍。
那边琴师在花无忧的逼视下委委屈屈开口：“快、快好了……嗯……就……”
“周先生把画送我了。”薛宁接口道。
“哦？你……”花无忧收了笔，笑眯眯地望过来，仔细辨认之后，面上略有些惊讶，“阿宁？”
“唔。”
“你头发怎么黄了？”
叶溯憋了半天才没笑出声来。
一炷香后，琴师埋首画卷中奋笔疾画，叶溯趴在琴师对面，百无聊赖地看着挥汗如雨的琴师，偷偷鼓了鼓脸，默默抖了抖耳朵尖。
不远处矮榻上，花无忧与薛宁对坐饮茶。
“没想到是小吉祥的薛哥哥呀，上次见你的时候，你才这么点儿大。”花无忧将手举到自己腰间，比了比，捧着茶笑眯眯道，“记得那会儿你最喜欢爬我们家那株梧桐树，天天摔跟斗。”
薛宁抽了抽嘴角，道：“唔。陈年往事……倒是花兄，多年未曾变过。”之前满脸的霸道与傲慢皆数藏了起来。叶溯暗自撇撇嘴。
这人，这会儿倒挺乖了。
一会儿，叶溯慢慢回味过来，花无忧，小吉祥……莫非是长安城花吉祥？
花吉祥是长安城花家的老来子，如果说薛宁好美人，叶溯好音乐，花吉祥好的，便是动物。什么动物都喜欢，尤其那些平常人手头没有的。听说，花吉祥六岁那年，曾经一连三天不吃不喝在长安城宫城外等一只叫静静的狗，结果被时年八岁的薛宁强取豪夺，功亏一篑，据说，花吉祥整整哭了两个时辰，这就算了，薛宁竟见了粉雕玉琢的花吉祥梨花带雨的模样，心生歹意，连狗带人都要了，当天就抢回府里。花家人也没法子，谁让薛家家大业大，惹不起惹不起。
这也是薛小恶霸为非作歹的一大罪状。
前阵子叶溯找人打听薛宁的种种劣迹，听到这件事儿的时候，也不由得瞠目结舌。这个姓薛的连小娃娃也不放过！真是个畜生！
花无忧眯眼叹气道：“本该今儿个就启程回长安，奈何画稿未成~”说着幽幽往琴师那边看了一眼，琴师感受到花无忧哀怨的视线，猛地倒吸一口气，也不敢抬头，手下的动作越发快了起来。
薛宁略有点幽怨道：“之前也未听说花兄竟认识栏零潇潇生！”握了握拳，“在下仰慕栏零潇潇生多年！实在是……”
花无忧笑道：“之前不也没听说过你喜欢么。回头让他多画几张给你便是。”
薛宁方才安下心来，充满憧憬地深深看了琴师一眼，对着花无忧点点头。
琴师闻言，泪水差点夺眶而出，一稿未交，一稿又起。奈何身在江湖，身不由己。师父啊，你看看你徒儿，过的是什么苦日子！笔下越发飘然。
叶溯也很气。这是他的人，他的琴师，做什么天天给你们画画，问过我手上的弱水没有？！
花无忧挪回眼珠子，啜了口茶，问道：“怎么突然来扬州了。”
薛宁往书桌那边扫了一眼，道：“出来找点乐子。”
找，乐，子？
趴在桌上的叶溯闻言，眉头皱得紧巴巴，看着对面的琴师，更气了。他暗暗道：这无耻之徒劣迹斑斑，不是寻美人儿就是抢美人儿，连小娃娃也不放过！这等禽兽，想嫖我的人？没那么容易！心里这么想着，便不由自主地搬起椅垫，往琴师身边凑了凑，老母鸡似的护住他，琴师浑然不觉自己已然成了可怜可悲的小鸡仔，兀自沉迷于艺术创作，难以自拔，兴致来了，还美滋滋地哼哼几声。
“对了，阿宁啊。”花无忧依旧笑眯眯的，“前阵子，家父不是趁着我们几个都不在，把小吉祥给关了么……”
唔，可不是么，花老幺还特地托人向薛宁求救，可是花老爷好不容易有机会管教这个小儿子，当天报信的人前脚刚到，后脚花老爷的人就来了，还顺便的给薛宁提了个醒，说是花老爷很想念薛老爷，有必要的话必然得修书一封与远在边关的薛老爷话话家常。
其实薛宁当时心里头想的是，尽管修，有本事让老爷子回来。然而事实上，大家都没有本事。
花老爷的人告退了，他便就骑上马浪到酒馆里，再后来……再后来，便到了扬州城。
花无忧一提起花吉祥，就止不住难过，常常发笑的眉眼这会儿也耷拉下来：“怪我们没有用，让小吉祥受委屈了。”
世人以为花吉祥是花老爷的老来子，花吉祥后来我行我素、飞扬跋扈都是花老爷跟花夫人宠出来的，其实不然。真正宠他的人，是那三位与他年纪悬殊的哥哥姐姐们，花老爷倒是天天吹胡子瞪眼拿着竹条教育幼子的人。
薛宁还记得，当初第一次见花吉祥的时候，他才八岁，那日他打长安城墙边路过，不知怎的，远远瞧见一只小狗儿摇着尾巴甩着舌，扑腾扑腾朝他跑来，咬住他裤腿就不撒口，接着又有个小不点儿屁颠儿屁颠儿朝他扑过来，抓住咬着他裤腿的狗不撒手，哭的死去活来。他以为是小乞丐求施舍，未曾想那个灰扑扑的小不点儿，就是花家老幺花吉祥。
那天薛宁一边提溜着裤子，腿上拖着一只狗，狗拖着一个人，就这样浩浩荡荡回了家。花吉祥入了他家后花园，眼都直了。虽然薛宁混世小魔王恶名远扬，但是却意外地招小动物喜爱，那些奇珍异兽乖乖聚了满园，花吉祥一会儿摸了摸小野豹小诺，再摸了摸龟丞相，连池子里头的虾兵蟹将都不放过。
当天下午，也不知道是听了什么传闻，下了学的花吉祥守护神们急急忙忙赶来薛府兴师问罪，先是大哥花无忧笑眯眯地以礼相待骗过管家，二姐花长乐溜进府内，摸到后花园，见着薛宁，抽出腰间长鞭，一边拍打一边吼，最后是三哥花不愁找到同样蹲在后花园草丛里的花吉祥，心疼得嗷嗷直叫，一个劲儿地哄，说什么“小吉祥吓坏了吧，就知道那个薛宁不是什么好东西！”而那个时候，花吉祥正乐不思蜀地抱着薛宁家的兔子黛眉蹭个不停。
后来花老爷来薛府亲自把自家四个熊孩子领走，临走前花吉祥抱着兔子哭得惊天动地，薛宁怕麻烦，就把兔子送给他，再后来，花吉祥不仅赖着不走了，还认了他这个薛哥哥……
哎。望着有些愁眉苦脸的花无忧，薛宁突然有点不忍心。花无忧离家早，最是牵挂这个幼弟，据说逢年过节必写信给花吉祥，变着法地给送礼物，可是薛宁没敢说，那些江南的精致糕点，漠北的珍藏美酒，多数都入了他们这帮狐朋狗友的口。
“无妨。”薛宁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条丝绢，摊开道，“苍山洱海查飞天手上，有只灵猫叫小落墨，吉祥肯定喜欢。这是路线图。”
花无忧双眼一亮，急忙接过，上下看了一遍，释然笑了：“还是阿宁你有办法！”
薛宁不置可否，挑挑长眉，勾勾嘴角，举起茶杯一饮而尽。
叶溯再抖了抖耳朵，偷偷瞄了一眼愉快交谈中的俩人，心道，这姓薛的不是当年对花吉祥这样那样么！怎么还有脸跟花家人这么要好！
薛宁眼尖地捕捉到偷听中的叶某某。这叶溯心里头想什么，面上就表露出什么，此刻薛宁看到叶溯眼中写着明明白白两个字：禽兽。
这又是怎么了么！
对周遭变化浑然不觉的琴师终于从画稿中冒出头来，颤颤巍巍地举手道：“馆、馆主！这一期画好了！”眼里似乎还带着亮晶晶的星星。
花无忧又挂上他那标志性的笑容，眯着眼乐道：“不愧是我们家潇潇~”接过画，反复查看。薛宁方才一听琴师叫唤，立马一蹦三尺高，跟着花无忧凑到画边，一脸虔诚地看着琴师的新作。
不愧是栏零潇潇生啊，这笔触，这构思，这用色……
薛宁巴巴地看着花无忧将这幅画纳入囊中，花无忧抬头见到薛宁那小狗一般的眼神，嘱咐道：“潇潇啊，记得给阿宁单独画一幅。”
琴师差点两眼一抹黑就这么过去。
薛宁很体贴地扶住摇摇欲坠的琴师，再次表示琴师可以择日到别院小住，慢慢儿画，且对自己指导一二。眼见着叶溯在旁边又摩拳擦掌，花无忧乐悠悠对琴师道：“对了，潇潇啊，我方才看到扬州城门任务榜上有个事儿挺适合你的。”
“何事？”琴师迷迷瞪瞪地望了过来。
“美人图。”
薛宁听了这三个字，眼睛一亮：“美人？”
叶溯鄙夷地看着他，薛宁眨巴眨巴眼，添了个字：“图？”
花无忧将玉管狼毫放在手上把玩：“十二连环坞宫傲贪图美色，广征美人画像。依我看，潇潇你只随手画一幅，便可轻易交差。”
琴师还没从方才被压榨的痛苦中缓过来，力不从心道：“不了不了。馆主我……”
花无忧转着笔，笑盈盈看着他：“据说……天下美人，皆在他那处有画像可寻。我看呐，你且将画像交了，我这儿有封于睿的信，也劳你送去给白帝内城一名叫宫晴的女子，信到了，她自会给你众位美人的画像与介绍，你回来便可跟着这些线索重新画一遍。记住，不得临摹，须得画出你周云潇的风格。”花无忧停下手中的动作，定定地看着琴师，“总画春宫图也难免有局限，是时候换个内容。画馆打算集天下美人，出一本画册，就以你的名头来吧！”
琴师一时怔忪，往后退了一步，表情一言难尽。
倒是薛宁跃跃欲试：“好说！花兄，这新画册若是刊印，算我一份！”
“哦？”花无忧饶有兴致地偏过头，“阿宁有兴趣？”
薛宁一脸兴致勃勃，给花无忧介绍家中珍藏的长安城众美人画像。两个人一拍即合，聊得热火朝天，浑然忘我。
叶溯一边听着，皱了皱眉，腹诽薛老二真乃无赖登徒子云云，突然婢女轻手轻脚到叶溯身边传了话。
“少爷，马捕头上山庄来求助。”婢女轻声细语，但在不大的房间中，所有人听得一清二楚，“瞿塘峡寨匪抢了朝廷贡品，三庄主说……让您去瞿塘峡剿个匪……历练历练。”
叶溯眼皮突突直跳，方才呆愣半天的琴师慢慢缓过来，他转头问花无忧：“馆主，美人图在哪儿交？”
花无忧转着笔，笑眼中精光四射：“瞿塘峡，白帝城。”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 6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