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第 29 章 ...
-
“琪霏吾妻，当你看到这些文字的时候，恐怕我已经不在人世了，或许也不一定，总之我很难说清在我身上所发生的一切。
“但是我知道，如果我不写下来的话，总有一天我自己都会把这一切给忘掉。
“那天和你分手之后，我的马惊了，带我冲进了枫叶泽。看到周围全是毒人，我当时就被吓晕了过去。”
这是徐渊微找到的第一张纸上记录的内容，字体还算端正。哥翁里看不懂中原字，于是徐渊微为她复述一遍。
虽然四周都是沼气毒雾，看不真切，琴师环顾四周，但并没有发现其他活物的踪迹，于是不确定道：“此处果真有毒人？”
柳晏严肃地对琴师说：“云潇莫怕，在下保护你！”
叶溯心头莫名的慌张并没有衰减，他比常人更敏锐的双耳中敏感地捕捉到些许窸窸窣窣的声音，于是沉默且警惕地观察着周遭。
第二张纸，纸上文字越来越潦草，仿佛是笔者在半梦半醒间写就。
“琪霏吾妻，我每天都会昏迷一段时间，清醒一段时间。每次清醒的时候都会发现自己身边全是毒人。
“我很害怕。
“但是让我更害怕的是他们却不袭击我。我不敢去河边，我怕见到自己的样子。”
随着徐渊微一字一句地念述，哥翁里的表情慢慢凝重起来。
琴师有些困惑，问：“这个人为何会昏迷？”
柳晏担心琴师害怕，于是哄道：“云潇莫怕，这人应是病了。”
徐渊微拿出第三张纸，这张纸是他方才翻到的，遍布皱褶的纸上有暗红的血迹，抓痕，文字已经潦草得难以辨认。
“琪霏吾妻，今天我能很明显地感觉到自己身体的变化。每次醒来的时间越来越短，失去意识的时间越来越长，甚至当我醒来之后看到周围的毒人，我一点也不害怕，还有了几分亲近。
“或许我真的和他们是同类吧。我不知道。”
琴师难以置信道：“这位……琪霏姑娘的夫君，这是……”
叶溯收回目光，冷静地说出真相：“也变成了毒人。”
哥翁里从方才便默不作声，叶溯眯起眼观察一阵，开了口：“哥姑娘想必是知道些什么？”
哥翁里低着头，半晌之后艰涩道：“我、没、想、到，他、们、竟、把、禁、术、带、到、这、里。”
琴师惊恐道：“禁术？”
哥翁里点点头，她的表情无比肃穆，缓缓地吐出四个字：“活、人、炼、蛊。”
忽然，大地突然微微颤抖，叶溯突地睁大眼，警觉地转头望向枫叶泽深处。
巨怪行动迟缓，但力量强大，每走一步，地上便留下一个巨大的脚印。
薛宁擎着盾开着盾墙独自抵挡着越来越多的小怪物，那些瓦罐破裂的声音夹在怪物细小尖锐的喊声里，刮擦着薛宁的耳膜。他额前渗出密密细汗，咬着牙开了个血怒，生生将盾墙往前推了五尺，震飞一波弱小毒物。
正在这时，斩马刑天盾上张牙舞爪的雕像重新燃起蓝色火光，薛宁眼睛一亮。
这是蓝焰能重新使用的信息。
薛宁勾起一抹笑，擦去颊边的血，眼中微微有红色光芒浮现。他在手中蓄满一波旺盛的分山气劲，似乎有些悠闲地看着越来越多的小怪物争先恐后朝他奔来。
“嘿，试试这个！”
他的周身忽然盈满黑色与红色的光，它们一如闪电一如疾风，疯狂地在他身边穿梭绕行，薛宁站在黑红旋风中将盾推出，盾上的青面兽张开血盆大口，顿时比起先前猛烈数十倍的蓝色火焰嚣张地喷射而出，薛宁一时没有料到威力如此强大，险些被这后坐力掀翻，待迅速站稳之后，他嚣张地笑了，而后沉住气往盾上输入更多分山气劲，黑色与红色的光芒如有生命，迅速侵入蓝焰之中，硬生生将之染成黑与红混杂的烈焰，旋风随之流窜，直直搅入怪物堆里。
霎时间怪物们的惨叫声突破天际，比先前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怪物们原本青紫的皮肤在触碰到带着分山气劲的火焰时，竟像久旱的土地一般皲裂，鲜红的血液不断地从龟裂缝隙中汩汩流出，那些怪物正在慢慢四分五裂，它们仿佛从长久的无意识中清醒，终于感受到痛苦。
然木大师费力地朝巨怪使出一招恒河沙数，混了一个抱残守缺再接一个拿云式，对方自岿然不动，反倒是然木大师被生生甩落在地，恶狠狠地在腐臭的泥土堆里滚了一圈。他用法杖支起身子，恰在这时，惨绝人寰的叫声骤然爆发。
然木大师用力甩了甩头，缓了短暂的晕眩之后，轻功一跃，映入眼帘的是满场带着煞气的烈焰与头破血流的怪物。
他突然想到一句话。
“严寒逼切，身变折裂，如红莲华。”
佛教卷宗中如此记载八寒地狱中的第七地狱。在极端寒冷中，犯下罪孽的人皮肉破裂，鲜血直流，如同鲜艳的红莲花，因此这第七地狱也被称作红莲地狱，单看文字很美，闻起来却血腥扑鼻。
突然，然木大师余光瞥到薛宁，足下踩着的一朵幻象金莲花差点碎裂。
“薛宁你开大血怒？”然木大师在空中朝薛宁喊得撕心裂肺。
大血怒，这是苍云一门中最为神秘的招式之一。与普通的血怒不同，大血怒以“愤恨”之技为辅，在短时间内，尽可能地消耗当前体能以获得最大的能量，是严格意义上的“伤敌三千自损八百”，不到必要时候，苍云军人一般不会使用。
薛宁不痛不痒：“唔。”
“你他娘的真不要命啦？”然木大师落在一块湿滑的石头上，转头便要回去找薛宁。
薛宁迅速吼道：“别过来！继续！”
然木大师急道：“你娘她当初——”
薛宁果断打断他：“长安城距离这里不到三十里。如果不想要这帮玩意儿跑你家去，就别废话。”
他低沉的嗓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没有等到然木大师回话，他便补了一句：“现在你应该知道徐道长为何来此地了。”
三言两语将然木大师堵得哑口无言。
枫华谷距离都城长安不到三十里，距离东都洛阳不到四十里，倘若让眼前这些怪物流入这两座大都城，那么后果不堪设想。枫华谷地势险要，多年来被朝廷严格把守，然而近些年来朝廷陆续撤兵，枫华谷看起来风景秀丽，层层叠叠的枫林浑然天成，实际上这遮天蔽日的枫林里却不知隐匿了多少险情。
熊熊火焰似乎要将薛宁也烧着，他豪迈地举着盾猖狂地朝怪物堆里行进，与当年他在长安城内大摇大摆胡作非为时一模一样。
大血怒伤筋动骨，自毁其路，是苍云技中的穷途之举。可是玄甲苍云军在面对足以威胁大唐的敌人时，从不会吝惜自己的性命。
然木大师深深地看了薛宁一眼，转过身，将目光投向不远处蹒跚而来的巨怪。
也不知道巨怪有没有思维，不管有没有，反正它那一对虎虎生风的大斧头与排山倒海的身形足够说明，它不需要脑子。然木大师先前对巨怪的攻击不痛不痒，毫无用处，他就是以杖为剑刺入巨怪那厚比城墙的皮，最多只能惹恼巨怪，再向他挥舞一阵大斧子。
不过在战斗中，然木大师从不缺的就是经验，他一年三百六十五日几乎天天在秘境中度过，那些形态各异、招式万千的敌人，他早已过手成千上万遍，在这种时候，他反倒是冷静思考起来。
世上万物皆有弱点，世上难题皆可被解。
他火速在记忆中搜寻此类巨大怪物的信息，倒是突然想起当年面对火龙摧城这个巨型机甲时候的打法，火龙摧城比起眼下这个巨怪有过之而无不及，其火力之猛烈，主身之坚固，着实令他们头疼至极，然而在最关键的时候，徐渊微瞧见巨大机械中一处最为薄弱的地方，以一招简单的四象准确射中至弱点，那庞然大物瞬间土崩瓦解。
然木大师几步跳跃踩到瀑布不远处的山岩上，盯住巨怪的脖颈。
然木大师的打法一向路子野，徐渊微经常担惊受怕，说他不要命，可他从来不在乎，横竖每次徐渊微都会为他下一道免疫一切伤害的镇山河，再怎么不要命，可有徐渊微帮他守着这条命。
想起徐渊微，然木大师脸上不由得带了点柔和的笑，也有些无可奈何。
这个人总是心怀天下，对谁都和和气气，像是很好揉捏的样子，可是只有然木大师知道，只要触及他心中所秉持的正道，那么徐渊微骨子深处的执拗便会突然跳出来，他会赴汤蹈火，会在所不辞。
然木大师专心致志地从侧面靠近巨怪，瞄准它裸露的脖颈。
地藏王菩萨在五浊恶世中普度众生，这位心怀苍生的尊者心有宏愿，他于九重地狱中掷地有声：“地狱未空，吾不成佛。”
然木大师当然不是虔诚的佛家子弟，他甚至大逆不道到动了凡心，六根不净到令人发指的地步，他曾经所愿的仅仅只是“活下来”三个字，可是恰恰让他碰上了一个徐渊微，此人明明长在华山，不求仙问道，却把自己投入修仙人避之不及的凡尘俗世中，大公无私得仿若那位不成佛的地藏王菩萨。
既然徐渊微愿这天下太平，那我便来普度众生。
“地狱太小，容不了你啊。”这个神神叨叨的和尚看着巨怪，轻声说。
他蓄了满满的禅那，翻手结了个锻骨诀，接着似乎赌上了平生所学，闭眼悬空念了一段复杂而繁琐的经文，他念得很认真，手上的能量以肉眼可见的形式满满结成，在完成的那一刹那，他双目微睁，俨然是一幅慈悲为怀的模样。
普渡四方，万佛朝宗。
这是少林棍法中非常精妙的两个招式，前者能在短时间内提升施法者的修为，后者则心怀大爱，威力无比，使用这两个招式的后果是——他会以自身为武器，撞向敌人。
薛宁无意中抬头，看到的便是这样的场景，然木大师化身一道灿烂金光射向巨怪脖颈，数以万计的如来金身法相现身其后，朵朵金莲凭空升起炸开，然木大师如同被后羿射出的箭一般，决绝得不像本人。
在他成功射穿巨怪脖颈时，巨怪硕大的头颅像被狂风卷落的屋顶倾颓滚落，一时间被扯开的肉块纷纷血液如同喷泉一般从粗大的脖颈中喷溅而出，像是数十道的红色缎带正胡乱飞舞，可真真切切的血液浇灌着整座枫叶泽，偌大的中心湖顷刻间被染成红色。
薛宁根本来不及思考，身体先一步行动，踩着红色雷电这么一路风驰电掣往上跃起，直直朝着正在下落的然木大师奔去。远远望去，然木大师已然油尽灯枯，身上平时那些动不动掏出来亮瞎眼热死人的金光统统熄灭，唯有一道血色身影在错乱的血雨中迅速下坠。
突然，薛宁看见没了头巨怪在短暂停顿之后，飞速举起手中巨斧，目标竟是不断下落中的然木大师！
薛宁红着眼踏着黑色闪电奔驰，眨眼间便在巨斧砍中然木大师之前将之推开，薛宁自空中一个翻身，余光瞥见一道镇山河稳稳落在然木大师身上。
薛宁松了一口气，然而就在这当口，原本充盈得快要溢出的气力瞬间消失，薛宁心里一空，足下失了力。
大血怒时限到了。
无头巨怪挥出一记足以让空气震荡的千钧巨拳，扎扎实实地锤中薛宁的背脊，他瞬间像块黑色石子一般被弹飞，在空中划过一道带着黑色与血色的弧线，重重地跌入迷雾中。
“薛宁！”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第 29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