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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 2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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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翁里在前头带路,□□那头徐渊微的瘦马步履蹒跚,多走几步便得停下来喘喘,把然木大师急的直挠头。
“我说小桃红啊!小姑奶奶啊!您能不能跑快点儿?回头给您加点马草好不好?正宗上品皇竹草!就他这马的口粮!”然木大师在马上俯身对马头,指着薛宁的赤兔骤风喊得有些撕心裂肺。
小桃红正是徐渊微坐骑的闺名。
这匹小母马是徐渊微师父送给他的坐骑,现已二十岁高龄,曾数次救徐渊微于危难之中,是徐渊微难以割舍的亲密伙伴。然木大师还记得,当初他见这马又瘸又丑,虽然性格温顺,可就是跑得慢,嫌弃之余只好给徐渊微寻了匹西风瘦,结果徐渊微转手就送给了华山脚下送菜的老农,他回回看到上好的劲足西风瘦拉着瓜果蔬菜堆得小山一般高的运菜车,载着那风烛残年的老头儿打路边呼啸而过,而徐渊微依旧骑着瘦骨嶙峋的小桃红哼哧哼哧地晃悠,就很暴躁。
比如现在,他暴躁得牙疼。
哥翁里开导他:“别、着、急。道、长,活、着。”
然木大师一听她说话就浑身难受,尤其提起徐渊微,简直像被踩了尾巴的土拨鼠,愤怒道:“都怪你!如果不是你,徐渊微作甚要来这儿,他早跟我去扬州看花去了,你简直……”
哥翁里感受到然木大师强大的怨念,十分内疚:“对、不、起。”
这一句道歉十分恳切,然木大师怔怔地看着她,想了想,磨着后槽牙道:“算了也不怪你。怪我,没能拦得住他。”
可这普天之下,有谁能拦得住那个不顾一切的傻子呢?
然木大师撇撇嘴,自嘲地笑笑。
一直沉默着的薛宁突然开了口:“所以哥姑娘为何会骑徐道长的马,有徐道长的铃铛?”
这话终于扯回脱缰到八千里外的话题,然木大师立马抖擞精神,洗耳恭听。
哥翁里稳稳地拉着马绳,一边走着,一边陷入回忆之中。
其实她此行来枫华谷,还真就是冲着天一教来的。三个月前教主曲云收到中原密信,只说天一教势力猖獗,在中原闹出许多起人命,五仙教素来与天一教势不两立,教主及长老认为天一教流窜中原,五仙教也有一定责任,于是派出二十名教众前往中原,哥翁里便是其中之一。虽路上九死一生,在瞿塘峡附近还遇到山贼,一时大意差点命丧黄泉,幸好遇到徐渊微道长此等好人方能化险为夷,并循着蛛丝马迹来到枫华谷。
听到这里,然木大师不由得冷哼一声:“别忘了,救你的还有我!”
哥翁里一拍大腿:“四哦!虽然窝还是宣道奖补过还是靴靴你!”(是我虽然我还是喜欢道长,不过还是谢谢你。)
哥翁里一激动,说话又捡回之前囫囵着说的毛病,可这回然木大师听懂了,这回他不情不愿嘟嘟嘴:“不客气咯。你喜欢谁不好,喜欢他干嘛。”
哥翁里歪着脑袋:“宣他不四很曾藏吗?难道你不宣他嘛?”(喜欢他不是很正常吗?难道你不喜欢他吗?)
然木大师瞠目结舌:“……”
薛宁头疼地拍拍额头,觉得三人行必有一正常人,而唯一的正常人他自己差点看破了红尘。见话题又不自觉地溜远,尤其然木大师还一脸认真地托腮直直陷入沉思,他就额头突突直跳,拉着马缰的手不自觉紧了紧。
“所以哥姑娘,你与道长到枫华谷后是……走散了?”
此时他们已经慢慢走出乱葬岗区域,大道上竟空无一人,高空中不时传来闷雷声响。
哥翁里被薛宁提醒后,尽职尽责地继续回忆。
他们千辛万苦抵达枫华谷,紧锣密鼓地搜寻,在第三天便在红叶林与天一教的巫师正面交锋,然而那帮平时不在话下的巫师竟然在关键时候召出援兵,她一时不察竟被巫师的毒气伤了根骨,幸好徐渊微落下镇山河,带着她轻功飞离原地救了她一命。
然木大师又忍不住了:“他带的动你么他?他那小身板……”
哥翁里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然木大师像是想到什么,低头看了下自己魁梧的身材与有力的臂膀,然后目光飘忽不知向何处去。
薛宁直截了当朝哥翁里道:“别理他,他疯了。”
哥翁里了然地点点头,同情地看着然木大师,觉得连闪亮的光头都带着点不毛之地的辛酸意味。
带着这样的情绪,哥翁里说起了徐渊微的铃铛。
哥翁里的伤其实有些重了,巫师用的毒使人神志不清,幸好她有圣教秘药傍身,但却一时昏昏欲睡,原本他们打算就近去平顶村歇歇脚,恰在此时,徐道长有了新发现。
他在不起眼的一株老枫树下捡到一块破布,拾起一看,隐约可见上头有字,哥翁里看不懂中原字,徐渊微仔细查看之后认为事有蹊跷,便决定要去其他地方找找看是否有其他蛛丝马迹。然而哥翁里放心不下,于是徐渊微将自己的铃铛给哥翁里,而她也是在那个时候悄悄种下生死蛊,在蛊成的那一瞬间,天一教的巫师又出现了。
说话间,哥翁里又闭上眼感应了一次徐渊微的踪迹,这一次很快,她便睁开眼,松口气,再喃喃道:“近了。”
然木大师紧张地握紧手中法杖,沉默不语。
哥翁里说,徐道长用自己引开了巫师,让哥翁里先走。
薛宁看着然木大师,默默抿了抿嘴唇。
哥翁里驱着马,回过头朝然木大师一字一字认真道:“他、让、哥、翁、里、不、要、怕。王、巽、会、来、的。”
薛宁清楚听到,在一阵沉默之后,然木大师呵呵笑了。
“亏他心里明白。”
此时正是午后时分,然而黑沉沉的云块密密遮住阳光,林间狂风大作,脆弱的落叶被卷了又卷,尘土狂欢似的绕圈圈,呼啸声一阵接一阵,好似群魔乱舞、万鬼高歌,衬得恐怖气息越发浓重。
哥翁里指着一里开外的绿雾弥漫处兴奋道:“枫!叶!泽!他、在、这里!”
然木大师早已按捺不住,策马扬鞭率先跑在前头。薛宁担心他又发飙干什么出格的事,紧随其后,倒是哥翁里骑着小桃红突然落下一大段距离。
“等、等、我!”
回答她的是前头二人双骑绝尘留下的一串烟尘。
枫叶泽背靠高山,一条瀑布倾泻而下,落地生成一个浅湖,四周有些许洼地,常年为烟雾笼罩。若是寻常烟雾倒也罢了,可那是沼气,呆久了会要了活人性命。然木大师心中挂念徐渊微,心急如焚,恨不能拿把打漏勺把人从里头捞出来。
薛宁跟在然木大师后头,见这厮不要命似的狂奔,心头狂跳不止,只觉得然木大师早就远离极乐,走火入魔去了。他夸下的骤风马倒是开心极了,一扫跟着小桃红时的颓靡,撒欢似的跑,仅在须臾之间便跟着然木大师一头扎进枫叶泽浓烈的沼气之中。
绿雾如同鬼魅一般迅速袭击双目,刺痛之下薛宁猛地闭上眼,恍惚间听到哗啦水声,再睁眼,然木大师那紧张兮兮的身影却杳无踪迹。
薛宁蓦地大脑一片空白,颇为僵硬地扭头看看四周,耳边似乎响起各种悉悉索索的声音。
他骑在马上,魅影马鞍上有柔软的垫子,按说应是稳稳当当、舒舒服服的坐着,可此时却如坐针毡。人在独处的时候最能胡思乱想,尤其是眼前一片绿色云雾笼罩,周遭有凉风鬼影与奇怪声音烘托的时候,脑海中便有千百种令人绝望的恐怖场景瞬间构成。
“喂,秃驴你在哪儿!”薛宁很慌张。
“喂!秃驴你还活着吗你是不是被分尸了……”薛宁很害怕。
“喂……秃驴!王巽!啊!你见鬼啦?”薛宁声音在发抖。
“你才见鬼了!你能不能看看底下!老子掉坑了!”然木大师在发火。
方才他自认为相当帅气地翻身下马,未曾想落脚点就是处不过十尺宽的小水坑,小是小了点,但是着实深,足够容得下他一个八尺壮汉,他好不容易从水底扑腾上来,听到的就是不成气候的薛宁诅咒般的呼唤。
薛宁一惊,闻声而来,果然见云雾缭绕间几步远的水坑中,露着然木大师那一枚亮得反光、亮得突破层层绿雾得以被他一眼发现的光头,而他那匹高贵无比的里飞沙正悠悠地在一边歇息,见到薛宁甚至有些不满地打了个响鼻。
薛宁方才极度紧张,这会儿突然放松,再看几眼狼狈不堪的然木大师,相当不够义气地笑了。
“哈哈哈哈……”
“笑笑笑,就知道笑,不知道来搭把手啊?”然木大师抹把脸,摘掉脑袋上诡异的水草怒道。
“唔。”薛宁伸手拉住然木大师,使劲儿把人往外拖,一边拖一边嫌弃道,“你怎么变重了……”
“我……我好像卡住了……”然木大师胡乱蹬腿,发现腿部却被越缠越紧,不由得催促,“你再用点劲儿,好像有点不妙!这东西在把我拖下去!”
薛宁闻言便将盾刀插到地上,俯身拉住然木大师的双手,奋力往外拉。
“这种鬼地方……居然还有水草?”
“我怎么知道,我只是个单纯的出家人!”
“我……信了你的……”薛宁咬牙切齿地拖着然木大师,然木大师的腰总算露出,薛宁索性开了个血怒一鼓作气把人往外拉。
然木大师只觉得两股力量之下自己一把好腰差点断了,腿上缠着的东西似乎有往上攀爬的趋势,幸好薛宁的臂力在短期内突飞猛进,这会儿十分迅速地克制住拉着然木大师的水草,成功将人扯出。
“邪。”看到然木大师腿上的东西,薛宁脸都绿了。
然木大师气喘吁吁地顺着薛宁的目光望去,发现自己腿上缠着的分明是之前遇上的乱葬岗怪物!
仔细瞧去,这个怪物毛发似乎更长些,身材体型更小巧些,此时它抱着然木大师的腿,像抱着救命浮木一般,气若游丝地伏着,没有下一步动作。
薛宁躲到斩马刑天盾后。
“你跑什么啊!快帮我把这玩意儿弄走啊!”然木大师咆哮。
薛宁眨了眨眼,想了想,不情不愿地保持着拿盾的姿势挪到然木大师身边,道:“等等啊,你小心点儿。”说完将盾上的青面大口对准然木大师的腿,唰地一下,蓝色火舌舔上怪物的那一瞬,怪物浑身剧烈颤抖,不一会儿便松了手。
然木大师立马跳过来掐薛宁脖子:“你差点烤伤你巽哥哥金贵无比的腿啊!”
“这不是没烧着么,我有分寸。”薛宁干脆反手也掐住然木大师,面红耳赤地回嘴。
“有分寸个鬼啊!你刚刚闭着眼睛你以为我没看到吗!”然木大师简直像走火入魔,晃得还颇有节奏。
“噗——”
薛宁说:“等等!”
然木大师停下动作:“我听到了。”
薛宁问:“你放屁了吗?”
然木大师说:“不是你吗?”
四下张望,视线可及之处唯有两匹马与一坨滑溜溜浑身青紫的怪物。
“噗噗——”
然木大师松开薛宁,薛宁也松开然木大师,他们面无表情地看着对方。
“咚咚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