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青年画家的罗曼史》林碧山

48、第四十八章 第一步

　　“我看得很清楚，那辆车是直接冲着我开过来的，直到快撞上的时候都没有要减速的意思，”周念玖心有余悸地说，“不知道司机是跟我有过节还是报复社会。”
　　沈广霁之前听他说这场梦的时候就觉得有些古怪，现下见他又梦到，便问道：“你还看到其他细节了吗？”
　　周念玖回想了一下，说：“我特别留意了一下车子的颜色和车型，还有司机的脸。”
　　沈广霁道：“这就好办了，明天你把这些画下来，我家大嫂，也就是方乐业的妈妈在公安系统，到时候送去请她到系统里比对比对。”
　　周念玖说：“这合适吗？就是个梦，还不知道有没有这人呢。”
　　“有还是没有比对完就知道了，如果没有自然最好，如果真有这么个人那就提早防范，”沈广霁道，“你为了这个到现在还不敢开车上路吧，都成心结了还不趁机解决掉。”
　　周念玖想想也是，那个半真半假的梦总让他觉得膈应。
　　沈广霁见他不反对，就道：“不过再怎么也是早上起来后的事儿了，现在赶紧睡吧，快四点了。”
　　周念玖把噩梦说出来之后心里舒服多了，很快沉沉入睡。
　　沈广霁把之前调暗的床头灯关掉，枕着耳边规律的呼吸声缓缓闭上眼睛。
　　第二天周念玖醒得比平时早，不过沈广霁显然比他更早，他洗漱下楼，看到沈广霁正在厨房准备早餐。从白色窗棂透过来的晨光照在沈广霁柔软的头发上，像一道光之冠冕，而他的脸仍在阴影之中，逆光的角度模糊了他脸上的表情，构成一副复杂难懂的画面，就像光明与黑暗交相辉映，温情与孤寂彼此依存。
　　周念玖意识到自己从没有真正认识过沈广霁，在他的眼里沈广霁是亦师亦友的朋友，可以天南地北地闲聊，也可以毫无顾忌地和他探讨关于绘画的一切，他有什么事情沈广霁都会恰到好处地出手帮忙。但自己呢，又曾为沈广霁做过什么？没有，他总是理所当然地认为沈广霁无所不能，仅仅一次对方请他帮忙，他还曾经迟疑。他享受着身为朋友带来的一切便利，却不懂得用等同的东西回报，这样真的公平吗？想起文明远对他说过，和人交往不能只享受志趣相投的愉悦，分享其他情绪也是交往的一部分，这一点沈广霁在他还没有察觉的时候就做到了，而自己呢？除了画，他好像从未关注过沈广霁的其他，周念玖忽然感到羞愧。
　　“起了？”沈广霁已经看到他，“你稍等一下，早餐很快就好。”见他站在门口不动，又道，“怎么了？是不是还没睡醒，要不要再睡会儿？”
　　周念玖摇摇头没说话。
　　沈广霁关了火走过来，问：“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周念玖说：“不是，我是在想我能为你做点什么。”
　　沈广霁没想到他会说出这么一句，便问道：“那你想出来了吗？”
　　周念玖苦恼地说：“还没想出来。”
　　沈广霁忍俊不禁道：“那不如先帮忙把早餐端到餐桌上，我刚刚收到新邮件提示，先过去看一下。”
　　周念玖连忙过去准备。
　　沈广霁不一会就回来了，他道：“学校那边把讲座的日期提前了，这周五就要开课。”
　　周念玖说：“那不是只有四天了？”
　　从上次讲座他就看出沈广霁是不做则已，要做就必须做到最好，而这次做的是个大命题，要做成系列讲座就意味着要对绘画和音乐的内在联系进行深度解读，这对任何人这都会是一项大挑战，哪怕是被誉为绘画天才的沈广霁。
　　只见沈广霁苦笑道：“是啊，签了卖身契就是这样，你得跟着学校的安排走，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看来我得抓紧时间把现有的素材整理出来。”
　　周念玖正愁怎么能帮得上沈广霁，于是连忙说：“你看看我能做什么？”
　　沈广霁道：“有你在的话就再好不过了。”他把这几天的安排大致说了一下，确认了周念玖参与的部分，然后道，“这几天你要没别的安排的话就继续住我这儿，这样的话临时有调整的话也好及时告诉你。”
　　周念玖道：“没问题。”
　　沈广霁看上去松了一口气，又略带憾色道，“不过今天的出行计划看上去要泡汤了。”
　　周念玖说：“先做完这些再去也不迟。”
　　“也好。”沈广霁补充道，“以后我们会有很多时间。”
　　周念玖点点头，他正为自己迈出关爱友人的第一步而开心，并不知道沈广霁早就开始规划之后的生活。早餐过后，趁着沈广霁收拾厨房的功夫，他拿出随身带着的速写簿把昨晚梦到的东西画下来，黑色的车子，常见的车型，以及司机那张带着孤注一掷的表情的脸，那是个平凡到扔到人堆里就看不出特别的人，他并不认为自己认识这个人。
　　他把本子留给沈广霁之后就先回住处去拿一些东西，主要是平时存资料用的电脑还有惯用的那套画具。路上他看时间过了八点，估摸着李想肯定起床了，便发了一条信息告诉了他最新的讲座的时间安排，那边很快回了信息：爱你么么哒(づ￣ 3￣)づ
　　周念玖简直可以想到对方现在兴奋的样子，他不由摇摇头。
　　孟醒是在八点半的时候醒来的，他跟方怀民约的时间是十点半，还有两个小时的时间，他利落的将自己收拾好，然后到酒店的餐厅吃了个早餐，开车到方怀民的办公室的时候正好十点半。
　　“很准时。”方怀民放下手里的文件领着他到会客区坐下。
　　孟醒说：“这几年养成的习惯，A国那边不流行早到。”
　　方怀民示意警卫员给他倒杯水，说：“我听说你胃不大好，现在只喝清水。”
　　孟醒接过来放到一边，说：“是有这么回事。”
　　方怀民道：“年轻人还是要多注意身体，你才二十来岁，日子长着呢。”
　　“劳您关心，”孟醒并不打算多寒暄，他道，“之前电话里跟您提过的那件事，不知道您怎么看？”
　　方怀民道：“动一个陈家容易，不过这会牵连到的数十家大中型企业还有十几万名职工，其中一大部分都在B市，事后怎么安置你考虑过没有？”
　　孟醒道：“金融和地产部分以稳为主，轻纺部分迁移远郊区县，至于化工和重工，该整改的整改，该关停的关停，员工方面能胜任岗位的自然留用并且择优加薪，那会儿正值毕业季，正好大量引入新鲜血液，至于里面原有的关系户还有尸位素餐的，那就该遣散的遣散，该辞退的辞退，做企业不是开疗养院，里面不养闲人。”
　　方怀民露出欣赏的表情，又和他探讨了一些细节，道：“你的想法是好的，不过整体节奏有些激进，你年纪轻轻，在B市又是个生面孔，有些事不宜操之过急。”
　　“所以我才来找您，这样的机遇千载难逢我不想错过，”孟醒道，“当然，如果您这边有更合适的人的话，之前的那些就当是不成熟的建议。”
　　“不要太心急，”方怀民道，“我有个老战友在商务部，这样吧，我给他打个电话约他晚上一起吃饭，到时候带你认识认识，当然了，具体怎么谈还是得看你自己。”
　　孟醒做了各种谈条件的预期，却没想到方怀民答应的这样爽快，饶是再镇定脸上也带出了几分疑惑。
　　方怀民笑笑，他并不打算跟孟醒解释太多，而是指了指他前面那杯清水，道：“我初涉政坛时老爷子就告诉我，水至清则无鱼，只要利国利民不论亲疏都可一用，这句话我现在也送给你，关于人员安置的事情你回去再好好想想。”
　　孟醒走后方怀民再次打开之前的文件，里面是一份通稿的打印版，文中配图是两名青年男子的照片，他们看上去极为亲密，其中一个的脸正对镜头很好辨认，正是沈广霁，而另一个只拍到了后脑勺，如果不是熟悉的人根本看不出这人是谁。
　　方怀民揉了揉太阳穴，自言自语道：“老三啊老三，这一次你可是任性过头了，让我怎么向老爷子交代唷。”
　　被方怀民念叨的沈广霁此时正在书房，他已经看到了两个多小时前发布在网上的那条新闻，对方这次并没有像上次那样直接人身攻击反而高调鼓吹，但沈广霁知道这种做法更容易招黑，看来对方这次的做法高明了不少，当然也不排除中间有那家伙的手笔。
　　他看了一遍网页确认上面周念玖没有露脸之后，在即时通讯工具上敲了一个人：“点击不错。”
　　“那当然，我这可是首发，”那边发了个大大的笑脸，道，“大画家，你今天就等着被我送上热搜吧。”
　　沈广霁回了个“嗯”字，然后传了个文件过去。
　　那边很快发回一个震惊的表情。
　　沈广霁敲道：“这条消息也可以适当放一放，等风声一变正好推上去。”
　　“得嘞，我办事您放心，”那边很快回道，“这花式秀恩爱秀的，你家那位恐怕还蒙在鼓里吧，大画家，我要是个小钙恐怕都要被你吸粉了，话说你考虑过我这只资深单身狗的感受吗？”
　　沈广霁道：“相信那边开出的润笔费以及你们公司开给你的奖金会让你觉得安慰。”
　　那边嘿嘿一笑，道：“那必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