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青年画家的罗曼史》林碧山

38、第三十八章 浮云遮望眼

　　米特尼克大大咧咧的坐下来，神态自若地指挥刚刚带他进来的助理：“咖啡不加糖。”
　　文居安冲助理点点头，小伙子很快把米特尼克要的东西端了过来，然后掩上门出去了。
　　米特尼克惬意地抿了一口，说：“亲爱的J，看来你终于改变主意要和我比试了。来吧，让我们大战八百回合。”
　　文居安直接拒绝道：“抱歉米特尼克，我恐怕没这个时间。我正在物色一位能力出众的首席技术官，他将替我统筹开发计算机系统反入侵程式的项目，在找到这个人之前，我需要亲自完成这项工作，没有时间和你做个人较量。”
　　“哦不是吧！”米特尼克露出失望的神情，问道：“你找人需要多久？”
　　文居安说：“我不知道，也许一个月，也许一年或者更久，要知道精通骇客技术以及反骇客技术的人并不是那么好找。”
　　“可我的签证很快就要到期了，”米特尼克苦恼地抓抓头，他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忽然灵机一动，说，“不如我先替你做这个，条件就是在这期间你不可以拒绝我的挑战要求。”
　　文居安似乎对这个提议有些动心，不过他很快摇摇头，道：“很感谢你愿意帮我，可是米特尼克，我要做的项目未来要跟政府部门接轨，你并不清楚华国的政治环境，我很担心你会被误以为别有用心。”
　　“这该死的政治！”米特尼克大声咒了一句，道，“亲爱的J，我以为你清楚我只是想要让那些蠢蛋知道他们的防御不堪一击。”
　　米特尼克有过因为匿名入侵国防部数据库被A国秘密通缉的历史，最后因为没有造成实质性损失而被小惩大诫地关了一个月监狱。
　　文居安说：“我当然知道，如果你把知道的情报卖给克格勃，A国可能需要花掉几十个亿来重新部署空中防务，但你并没有那么做。”
　　米特尼克自豪的说：“当然，我可是只为骇客技术疯狂的男人。”
　　文居安说：“所以我不想给你惹麻烦，而且华国和A国有很大区别，虽然你能轻松破解A国任何一个网络门户的反骇客系统潜入它们的后门，但错综复杂的华国网络环境的你来说会是一个挑战。”
　　“听起来很有意思，”米特尼克说，“亲爱的J，你说的这些已经成功引起我的兴趣，这个项目务必算我一份，如果需要我可以不挂头衔，当然，前提是你愿意跟我一战。”
　　文居安思忖再三，然后站起身来与他击掌：“成交。”
　　搞定了米特尼克，文居安就让助理去办理对方签证延期以及入职的一系列事情，自己则熟练地入逛到某个系统。他输入“周梦蝶”三个字，资料很快就出来了，看到最后一部分的时候，文居安困惑地“咦”了一声，他把资料下载下来，然后再次输入“周素兰”。
　　比对完两份资料，文居安拧紧了眉头，他发现事情比他想象的复杂，他很快顺着线索继续查下去，等到深夜的时候才从办公室回到住处。
　　文居安摘下眼镜泡在浴缸里，他揉了揉有些发胀的眼睛，脑子里回想着刚刚查到的东西。
　　从资料上看，周梦蝶和周素兰是毫不相干的两个人，在前二十二年里，除了都是B市人之外，她们有着截然不同的生活轨迹，但是周梦蝶的人生在二十二岁的时候戛然而止，资料的最后一页是她的死亡证明。而周素兰的资料在二十二岁之后仍在继续，她到S市落脚工作，然后结婚转户口，最后于九年前死亡。
　　如果小念没有弄错自己的妈妈，那么和他们一起生活过的周姨就是周梦蝶，至于二十二岁之前的那个周素兰，或者死了，或者根本就没有存在过。文居安并不认为周姨有那么大的能量做这些事，究竟是谁在幕后操作一切？关于过去周姨到底隐瞒了什么？这些事情父亲文明远知道吗？还有小念的生父，那个叫乔伊斯的男人，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记者吗？而在这之外最重要的是，如果事情的真相有可能会破坏小念平静的生活，那他要怎么将这种破坏性降到最低？
　　文居安将整个人缓缓浸到水里，水从浴缸边缘漫溢出来流淌到地上，而后沿着马赛克的纹路流进了下水道。
　　周念玖并不知道调查的事会扯出这么多疑团，他正在收拾方乐业走后的残局，对方有个乱扔东西的毛病，他得在家政阿姨明天过来打扫之前把这些东西找出来放回原来的位置。正做这个这些的时候，他收到一条信息：
　　我是陈怡，今天很高兴遇见你，大家同在B市，以后保持联络吧。
　　周念玖不知道她从哪里弄来自己的通讯号码，他迟疑了一下，还是回复道：好。
　　这简短的一个字让陈怡又好气又好笑，她把手机扔到一边，想想又拿起来打了个电话：“你帮我查个人……嗯，是男的……不，不是男朋友，是以前高中认识的一个人，叫周念玖……你帮我查查他家什么情况，还有，再查查他现在有没有女朋友……”
　　周念玖这时候还不知道陈怡已经对自己上了心，但接下来几天他时不时收到陈怡的信息，有一次还接到她的电话约他出去玩，迟钝如周念玖也看出这是追人的套路，但是对方没有明说，他也不方便拒绝，这让他很苦恼。
　　有一天，周念玖在孟梦那边做客，沈广霁临时有事出去，孟梦就拉着他去听她做的音乐，正听到副歌的部分，他的手机响了。
　　周念玖连忙按掉声音跟孟梦说了声抱歉，然后去看来电显示，是陈怡，这已经是那天以来的第三个或者第四个电话了，多半又是邀约。
　　“是谁呀？”孟梦问他。
　　“以前认识的一个女生，前阵子碰巧遇到了。”周念玖说。
　　“你不接？”孟梦指指还在执着亮着的来电。
　　“啊……”周念玖迟疑了一下，然后苦恼地说，“是不大想接。”
　　“她在追你？”孟梦促狭地笑着问他。
　　“大概吧。”周念玖有点不好意思的说。
　　“你不喜欢她？”孟梦问得很直接。
　　“嗯。”周念玖的回答也很直接。
　　“要不要我帮你搞定她？”孟梦冲他挤挤眼睛。
　　周念玖困惑地看着孟梦。
　　孟梦示意周念玖把手机给她。
　　“你好。”孟梦示意周念玖不要说话，然后点开免提。
　　陈怡没想到接电话的会是个女生，她戒备地问道：“你是谁？”
　　“我是周念玖的女朋友，”孟梦像是没有听出陈怡的敌意，她甜甜地跟对方说，“他现在不方便接电话，请问你找他有什么事吗？”
　　“我也是他的女性朋友，请问你是哪位，我好像没听他说起过你？”陈怡记得查到的资料上周念玖并没有女朋友，所以女性朋友这几个字她几乎是以嘲讽的语气说出来的。
　　“是女朋友，不是女性朋友哦，”孟梦纠正陈怡，她飞快地看了一眼手机屏幕，然后依旧甜甜说，“陈怡，我知道你哦，念玖的每一个女性朋友，哦，不对，包括认识的不是女性朋友的女生都在我这里报备过呢。”
　　陈怡气地脸都绿了，她随便找了个借口挂了电话，然后拨了另一个电话去兴师问罪。
　　“跟我装，看我恶心不死你。”孟梦笑不可抑地听着电话里的嘟嘟声，等笑够了，她向周念玖表功劳说：“怎么样？干得漂亮吧？”
　　周念玖说：“嗯，孟梦，谢谢你。”
　　孟梦把手机还给周念玖，说：“你也听到了，这个陈怡不是什么善茬。周念玖，你就是太善良了，对这种人就该来点狠的。”
　　周念玖呐呐地说：“对方毕竟是女孩子……”
　　孟梦捶了他一下，说：“小和尚，你没听说过山下的女人是老虎吗？”她早就八卦出周念玖从没谈过恋爱，有时候会拿这个来打趣他。
　　周念玖“嗳”了一声，有点无言以对。
　　孟梦怒其不争地瞪了他一眼。
　　经过陈怡这么一搅和，孟梦也没心思再显摆她的音乐了，她干脆换了身汉服在琴旁边摆了个造型，让周念玖画张肖像当谢礼。这对喜欢画画的周念玖而言再简单不过，更何况孟梦的汉服造型非常出色，让他很有画下来的冲动。
　　沈广霁回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这一幕。
　　周念玖手执画笔坐在窗前，笔尖勾勒出女孩美丽的轮廓，在他眼里孟梦有一种区别于同龄女孩的气质，这种气质有时会让周念玖产生错觉，让他不知道自己是身处现实还是仍在梦中，此刻，在画到孟梦的带笑的表情的时候，他又陷入这样一种状态，但他绘画的本能驱使他将孟梦的每一个细节描绘下来，他整个人因为专注而察觉不到其他任何东西，当然也没有注意到已经走到门口的沈广霁。
　　孟梦也没有看到沈广霁，如果说之前她只是像任何一个在她这个年纪的女孩一样，对身为异性的周念玖萌生出微妙的好感，那么此时她已经被周念玖那双眼睛深深吸引了。她无法形容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就像某个一直以为安全无害的东西悄悄伸出爪牙，而她却对此一无所知，等危险临近的时候，她已经无法逃离。
　　沈广霁在门外安静地凝视着正在画画的周念玖，对方那双平时总被刻意隐藏起来的蓝眼睛有些迷惘，这种迷惘带着某种不经意的诱惑，让被注视的人毫无所觉地深陷其中。沈广霁已经清楚地看到孟梦被捕获。
　　但沈广霁知道这其实是一种危险的错觉，因为在显而易见的迷惘背后是一份近乎冷酷无情的专注，这份冷酷并不容易被人察觉，但瞒不过同为画者的沈广霁，他几乎已经可以感受到周念玖内心那份无法被染指的纯粹，这份纯粹无法被任何事物左右，并且将外物阻拦在他的世界之外，在他的世界里其实只有绘画本身。
　　沈广霁情不自禁地握紧了拳头，从有了对美的感知开始，他就一直在追求矛盾而纯粹的东西，那是一种靡丽的纯净，以及残忍的天真，这种追求奠定了他一贯的绘画风格。他曾经寄希望于年少的孟梦，因为当时的少女偶尔会给他灵感，结果这个轻率的决定给他带来很多不必要的麻烦，甚至让他遭遇创作上的瓶颈。沈广霁花了三年时间才调整到走上岔路前的状态，他告诉自己不要再寄希望于在现实中找到自己苦苦追寻的，可是这一刻，他发现那个正在绘画的青年心无旁骛的模样触动了他，似乎有个声音在喊：就是这个了！
　　沈广霁猛地转过身，庭院里空空如也，刚刚分明是他心底的声音。
　　他往中庭走了几步，然后再次转身回来，推开了半敞的屋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