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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且教公子许平生 (3) ...


  •   欲伸手抚顺眼前那刺眼的阳光,阳光却是碎了一手衬的格外苍白。不知这身子,能不能养活起这国和这孩子。
      短短数天,阳朝皇榜遍寻名医,宫内的御医皆被打的遍体鳞伤。只因皇后频频晕倒,身体每况愈下却无一人能医。皇上日日侍在床前,已是久不理朝政。
      阳光微暖,洒了俞清婉一脸。青案上揽铜镜,细细画黛眉却更显她的脸色苍白,黑翘翘的睫毛轻颤,才略显生气。眉刚画完,已是体力不支的倚在欧阳帝梵的怀里;强支着打开胭脂盒,水粉扑鼻惹的她孕吐连连,这次却是呕出一口血,沾在那白绢上。有温热的水落在青丝上,俞清婉抬头看见那八尺男儿,眼神依旧清澈只是双目婆娑。
      “欧阳,你是孩儿的父王,怎能在他面前落泪呢?放心吧,你将平生许我,我自是陪你一生的。”
      入夜,俞清婉只觉平添几分精力,被一股熟悉而久违的味道包裹,只是倦意浓浓,不胜困顿不多时便酣然入梦。
      数日后,冬季难得的晴朗。俞清婉睁着惺忪的眼,寻了半天也看不见那一抹熟悉的身影,许是上早朝了罢。
      许是冬季干冷,前些日子才诸多不适,如今天气回暖身子也好多了,难得天气好,便偷偷施法上云巅摘了几片影糖。弄妆梳洗后,将影糖偷偷藏在衣袖,便兴冲冲的跑去迎欧阳帝梵。冬日寒风凛冽,只待恋人的笑脸温暖自己的那一刻。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风很大,却没有吹散这句话。俞清婉清晰的看见,欧阳帝梵正柔情款款得解下披风,拥那女子入怀。有侍女经过他们,口中却是生生唤那女子“嘉嫒贵妃”!难怪这几日越发少来。何时立的贵妃?何时待她人这般柔情款款?你可是将平生也许她?
      俞清婉麻木的转身,寒风虽刺骨却难抵这锥心的痛,她轻抚小腹低喃——“孩儿,你多了个嘉嫒贵妃来疼你,你父王也多了个人来照顾他,我是开心的。这泪,大抵风吹的罢。你说是不是娘亲生病,朱颜留不住?可是娘亲好难过呢,从此什么都要分一半给嘉嫒妹妹了,不是娘亲小气,是娘亲舍不得啊。”不知何时,雪已是纷纷扬扬的下,一片一片漫天飞,像极了此时俞清婉被揉碎的心。
      不知哪日起,欧阳帝梵来的次数越来越少,俞清婉也心照不宣的尽力待在自己的殿内。用自己养着孩子和这个千疮百孔的国家。只是世事无常,不去惹世事,有些事却是猝不及防袭来。
      嘉嫒贵妃捧着那苦黑的“补品”进来时,俞清婉的眉心突突的跳。偷偷命侍女去请欧阳帝梵,自己则警惕的与嘉嫒贵妃斡旋。直到磨去了嘉嫒贵妃所有的耐性,侍女还是没有回来。
      堂堂皇后像个阶下囚一样被一个宫女强行灌下药!
      嘉嫒贵妃满意的离去,只留俞清婉躺在青石上疼的死去活来,她紧紧抱着双膝,豆大的汗浸湿了衣衫,眼前浮现着那日他欣喜的表情,他说孩子是血脉汇聚啊,孩子是我们的,我们的,多幸福啊。只是孩子如今要走,却只留我一人拼命挽留,直到太医颤抖着说孩子没了时也不曾盼来那个许自己平生的人,只有那侍女慌张的道:
      “皇上宫中歌舞太胜,听不得也不愿听奴婢所言。”
      俞清婉暗暗冷笑,哪里是歌舞太胜?分明是娇纵嘉嫒,默许她做的一切!身体里有一个生命正在抽离,心里也有一份感情慢慢变成死灰取而代之的是那熊熊的不平攻心之恨。欧阳帝梵!我以我精魂换你江山,以我命续你血脉,以我全部,不负你平生。却换你歌舞升平,娇纵她人,弑我骨肉!此恨不解,意难平!
      春来桃树发几枝,俞清婉容颜一如当年,再不复冬季那般憔悴枯槁。她着一身火红衣裙在桃林飞旋,远远的就迷了欧阳帝梵的眼。他如当年一样躲在桃树下偷望,阳光淋漓,她正翩然起舞,花色潋滟,清影浮动,袖中有白色的影糖飘散而出,纷纷扬扬扰了他的心。他信步拥了俞泡泡入怀,满眼柔情。殊不知,今日这影糖片片像极了那日的雪,他拥另一个女人入怀,为她遮风避雨——岂曰无衣,与子同袍。余光间瞥见了嘉嫒贵妃,她忙推开欧阳帝梵
      “我不想让我们的幸福,伤害到她。”
      “无妨!”欧阳帝梵紧紧拥着她,看,自古君王多薄情,他许的平生不过是一时兴起。看着嘉嫒的满眼殇情,像极了那日的自己,明明是自己故意使她看见,此时竟平添几分可怜。
      “启禀皇上,尚书大人有事求见。”欧阳帝梵携着她的手,十分不满这份不合时宜的打扰。
      “朕说过多少次?一切事宜找乔相!”
      入夜,宫中依旧灯火阑珊,俞清婉伏案画着什么,眉间轻蹙。看了看熟睡的欧阳帝梵,起身融入那沉沉夜色。月明星稀,是个行路的好日子。
      次日,欧阳帝梵正坐在龙椅上却不见群臣朝拜。他静静地等着,宫门打开,却是俞清婉移了进来。她不动声色的递上一朵影糖,坐在欧阳帝梵脚下陪他一起等待着。
      杀声已是四起,宫人也四处逃窜。这一天终归来了,欧阳帝梵用他修长的手轻抚俞泡泡的三千发丝
      “你就静静听朕说话,可好?那日初见你,我正在下棋,我自知阳朝数十年来置人民于水深火热,坏了国之根本,怕是无挽回的法子了。偏是你落在棋盘上,给了一个结局。那时起,我就欢喜这样一个可以笑的眉眼弯弯的女子,给我一个结局是好的。你带我去云颠吃影糖时,我便知你并非与我一样,只是明知不同,我还是将心付你。你怀了朕的孩子,朕是何等高兴啊。直到那夜你娘亲来寻朕,朕才知你是龙脉一族。怀不得凡胎,即便生下也会耗你一半命数。本是我登基那年,阳朝就该倾覆了,是你以自己的精魄续这千疮百孔的国。朕看你日渐憔悴,只恨自己无力!恨自己,生来注定是昏王!君无戏言,我这平生尽数予你。清婉啊,那日你眉眼弯弯,煞是好看。清婉…”
      他的声音越来越空灵飘忽,逐渐微弱又夹着眷恋不舍。
      原来,他尽是知道的;原来,不曾负我。原来那些时日身体好转,是娘亲救的。那满腔的恨何时化作满腔的殇?只是他害我骨肉实不能忍。
      “你可有未完的心意?看在心悦一场的份上,我帮你达成。”俞清婉的声音已是颤抖,不敢抬头看他的眼,那影糖淬了毒,此时大概是他最后的声响了罢。
      轻抚发丝的手,终于停了下来。乔相正一步步逼近龙椅,青石上再不复人影,只有一抹抹鲜红的血迹。
      嘉嫒贵妃发丝紊乱的跪在俞泡泡面前:“求您救救我,并不是我害你孩儿。不是,是皇上。皇上说你体虚,不能再养胎。那日你遣去的宫女,看到的确是皇上宫中歌舞升平,却不知皇上在宫中已是泪雨滂沱。皇上赐我封号嘉嫒,原意是假爱。我只是一个戏子啊。求您……”
      嘉嫒贵妃已是泣不成声,朝臣却皆对俞清婉拱手拜谢。是她偷画虎符,暗中传信。众军才能势如破竹。自己明明是祸国殃民的女子啊,明明是弑君弑夫的蛇蝎女子,怎地成了有功之人?娘亲说的是啊!妲己和西施无什区别,都是先置人于刀山火海,后救人于水深火热。只是我渡万民,又有谁来渡我?
      暮春,桃色惨惨,再没有人拱手问她名姓,再没有人许他平生,再没人把她当做全天下。风起,吹落阵阵桃花,俞清婉想起他的那个愿望。
      “惟愿你笑眼常弯且来自心底。”
      你这平生我不曾负。只是我这满腔相思,你又怎还?尔已不在,笑又怎能抵达心底。春去桃烬,与君长别离。斑驳的树影下,有抹红色惹人注目。俞清婉放下手中的酒瓶,落落大方的开口。
      “泡泡,出来吧……好久不见,可我这一生还那么长呢,时光无情。我怕我会忘记,这记忆就由你替我保鲜着吧。记得还给我啊,这可是我的一部分了……”
      余泡泡轻笑着将那桃花珀化入指尖,拿起清婉脚下酒瓶一饮而下。抬头看见天上的白云静好,又是一个轮回了,下次拱手问名姓的时候不远了吧,毕竟君无戏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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