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日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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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点微小的欢喜不知缘何而起，也只持续了一会儿。
这是跨越了一辈子，子佩“第一次”听见邵秉带着明显笑意的声音，清晰而温柔。
因为在她的印象中，太监的声音通常是尖细又刺耳的，若是刻意压低后总会带上一股甩不掉的阴柔，让人听了起鸡皮疙瘩。
身在宫中，子佩对此习以为常。
子佩和邵秉的碰面次数并不多，但每一次都会或多或少地搭上几句话，或许是她的错觉，子佩一直觉得邵秉被压低后的嗓音不仅不会显得阴阳怪气。
反而令人猛增好感。
【丫头，做得好。】
子佩不知道他看到了多少，也不清楚这一句话究竟代表了什么。
她只知道当自己听见这句话时，心跳不禁漏了一拍，整个心口又酸又痒，像是小时候淘气偷灌了一大口家中父亲的酒酿，让她略微喘不过来气。
假如结为对食，她就可以光明正大地离得近了。
子佩突然回想起自己一开始立下的豪心壮志，为了不让邵秉起造反的心思，为了她可以活着出宫……对食，似乎也不失为一个好方法。
子佩迷迷糊糊地这样想到。
片刻。
回到淑景殿，泠婕妤的脸色一路上都不太好，她随后遣散了所有在值的宫人，独自在房中歇息，直至第二天天大亮，里面也没有传出什么动静。
卉琴不放心地朝里面递了好几次话，皆被挡了回来。
子佩轻咬下唇，她知道这是个难得的机会，眼下泠婕妤虽然不打算让卉琴进去伺候，但也不曾下过任何人禁止进入的命令。
泠婕妤只是在等，等她主动解释出昨晚的一切。
她上辈子伺候泠婕妤的时间不算短，子佩多少也摸清了这位主子的性情。看事物看得透彻，更不会做出咄咄逼人的举动。
假如让她去解释，结果要么成为心腹高人一等，要么一生默默无闻地死去。
子佩转身走开。
她没有那个自信，因此不如选择后者。
还守在外面的卉琴耳朵一动，察觉到身后的人竟直接走了、没有和她一起劝慰泠婕妤的意向后，卉琴不禁嗤笑。
要不是看在子佩昨晚宴会上的运气好，误打误撞为主子挡掉了灾难，她才不会那么宽容地让她全身而退呢。
真是不知好歹。
房内忽而出现了一点响声，卉琴赶紧踩上台阶，再次敲了敲门担忧地唤了声主子。
难得偷一点闲，子佩不想过多参与皇帝与妃子之间的较量。
子佩敢肯定以她的头脑，一旦被夹在各方势力中间磋磨，她绝对活不过第二天。
当初，正因为自己不够机灵一不小心落入了某些站队的圈套，才害得她平白卷入一场无硝烟的战争和两道深至骨髓的伤口。
可子佩至今不敢相信，她居然命大地活了下来。
后来……后来邵秉将一切平息，紧接着一步一步地成为了仰之弥高的总管公公。
“过来，丫头。你家主子可用过膳？”
今日天气大好，风平浪静的就像在重现那一天。
于是子佩无意识的来到人较少的地方，又在藏书楼下停留了一会儿，等看够了正准备离开时，她的耳边蓦然挤入一道莫名熟悉的话。
居然又被叫做丫头了。
子佩转头时恍惚了一瞬，上辈子的这位总管大人似乎就极其喜欢叫她丫头。
至于从什么时候开始，子佩倒记不太清了。兴许是邵秉的一种习惯，她原本是那么想的。
“未曾。”
子佩很快回神，她朝邵秉摇摇头，又道：“自从昨晚发生意外，主子到现在还不愿露面，也不曾唤人进去伺候。”
“如此……不必担心，皇上很快就会给泠婕妤一个交代。”
邵秉闻言点头，继而向她温和的保证。
像是很有默契的忘记了“抓”她去对食那档事，他看样子只是单纯地过来问候泠婕妤一句。
不过刚过去一夜，子佩便看出了邵秉话语下隐藏得不算好的疲乏，想到事发后皇帝传唤邵秉的情景后，子佩沉默。
是他亲自负责的。
……
两人一时相对无言。
而子佩对此已经无比熟悉，以往无论相遇多少次，他们之间的对话没几句总会陷入僵局。更多时间里子佩不懂邵秉的目的，邵秉不回复子佩困惑的眼神。
因此造就了两人根本无法展开话题的局面。
子佩好几次欲张嘴说些什么，却又败下阵来，她望进邵秉眼底的等待，脑海中无缘无故闪现了上辈子邵秉对她说的两个字。
也不知从哪借来的胆量，子佩暗吞口水，眼一闭脖一梗，一句话就顺当地溜了出来。
“邵公公，这次当真多亏了您！”
“嗯？”
“若不是您昨日不辞辛劳去调查真相，子佩简直无颜去面对自家主子！主子遭遇那样的事，做奴婢的正愁不能为主子排忧解难，幸好有您在。今后子佩甘愿为您赴汤蹈火，还望邵公公不嫌弃。”
“这……这倒不至于，很、很快就结束了。”
面对子佩突如其来的套近乎，邵秉的整个身体都不自觉僵了一霎，连同话回得都有点磕绊。
咳。
子佩自然知道自己这话说的有些早，也明显和夸张了点，但人在宫中谁不是这样。初次听出邵秉表现的不自在，她还有些意外。
在子佩的记忆里，总管大人一向宽以待人，也许在他往上爬的过程中无法避免地练就了一身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端的是阳奉阴违。
但至少，她从未见过。
——
不出一日，意图谋害泠婕妤的凶手便被揪了出来。
泠婕妤得知消息后没有多大的反应，依旧以平常的速度宽衣洗漱，等她到达皇帝那里，屋内已经乌泱泱地站满了闲杂人等，聒噪声也在她踏入门槛的一刹那消失。
见状，跟随泠婕妤一同前往的子佩轻压眉头。
这些个嫔妃当真是闲得发慌啊。
所有人都在等待泠婕妤，等她来开始这场闹剧。
“皇上。”
因此泠婕妤也不多做样子，她的第一句话喊着皇上，目光却是绕过皇帝直接射向跪于地面的一名宫女。
在她望去时，宫女抬起了满是泪痕、很是面生的脸。
不认识。
泠婕妤简明扼要地下了结论。
不过很快，她就从皇帝的寥寥几句的解释中明白了情况。
这位宫女名为圆月，茹顺仪宫中的扫地宫女，平日里没什么露面的机会，是个连名字都快要被茹顺仪遗忘的存在。
并且在皇帝下完彻查的旨令后，宫女圆月就被发现了当晚偷偷摸摸的行踪，又因为极其害怕，被逮捕后她立刻在皇帝以及侍卫面前把全经过吐了个干净。
再后来，就是泠婕妤眼见的模样。
“你……”
“泠婕妤，你不过是家中有些权势，凭什么装得那么清高自大，莫以为我一介无权无势的小宫女……咳咳，这次算你命大，若老天有眼，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这番自白下来，可谓彻底断了她与茹顺仪的关系，顺便还多拉了一个泠婕妤做垫背。
简直荒唐。
泠婕妤来不及问些什么，瞧她言语不清，倒放弃了多做纠缠。
泠婕妤不反驳，仿佛是默认了宫女圆月的话。
而宫女圆月此时做足了破罐子破摔的姿态，一改先前怯懦的表情，恨不得猛地扑向泠婕妤，可惜力不从心，她便趁着侍卫不注意一头撞向了柱子。
一息之间的变幻使所有人作鸟兽散，离得那滩不断蔓延的血远远的。
皇帝自始至终没有出手阻止，只是一言不发地站在属于他的位置上，静静地看完这出戏。
“既然真相已查明，臣妾告退。”
该看了都看完了，得到皇帝的几句安慰后，泠婕妤抽回视线便准备回去。
在路过宫女圆月的时候她没有停，唯有子佩忍不住在快接近那摊不知死活的宫女时，悄悄地瞟了一眼，只一眼就把她吓了个够呛。
……真希望她上辈子死的时候没有什么难看。
“害怕吗。”像是看出了子佩的情绪，泠婕妤似笑非笑道：“她不会死的，没有人会允许她死，只不过这个宫中不再有名叫圆月的宫女了。”
这可不是她能接话的。子佩低头沉默。
走过一座座巧夺天工的楼阁，泠婕妤于鲤鱼池处停步。
泠婕妤弯着眉峰，注视着澄澈池水中的鱼儿，偶尔看见一两只向她游来的红黄相间的鲤鱼时，她情不自禁地显出了愉悦的神情。
这时，守在池塘一旁、等候已久的卉琴驾轻就熟地从身后取来一袋鱼食，交给了泠婕妤。
泠婕妤捏碎鱼食，伸手挥入池中。
望着一群从池底窜上来，争先恐后地吞食的鲤鱼们，泠婕妤眼底滑过暗光。
她不是个蠢笨的，可她不想管那些热闹没看成反而受到惊吓的嫔妃们是什么心情，也不想深究皇上偏袒茹顺仪的原因，甚至面对试探，她也不屑辩解。
即使再明显的背后幕手，皇上不愿扯出来，那她何必自讨没趣。
至于唯恐天下不乱的嫔妃们，不过是她们打听到近几日皇上频频留宿她的淑景殿，想要借题发挥罢了。
泠婕妤明白她的这种心态不对，但……
泠婕妤微歪头，将视线从子佩和卉琴的身上依次滑过，轻叹。
“回去罢。”
“是。”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子佩小步跟在泠婕妤身后，过了好一会儿才抬眼偷瞧了自家主子一眼。
刚才……泠婕妤想说些什么的，是吧？
子佩有些好奇。
实际上，她的内心到了此刻还在激动着，啊不，是忐忑的。
重生一世，子佩从未想过她居然能如此轻易地把上辈子的事迹给改变了。不仅如此，她目前也没有发生像话本里所写的，一旦改变故事发展，上天就会降下惩罚。
唉！说来奇怪，这本来是个好事，她却升不起一丁点自豪。
夜半。
子佩在回去的路上伸了个懒腰。
心道这几日轮到她守夜，每次守夜要么直接躺在轮值的小房间中，要么回去巧樱已经睡下了。啊，仔细算算她已经三四天没有和巧樱碰面的机会了。
这次子佩夜里轮值回来的时候，留意到巧樱反常地没睡着。
她悄悄靠近，果然发现巧樱正躲在被窝中极力克制地抽泣，察觉到有人后，巧樱钻出了颇为凌乱的头，眼眶微红。
几番追问下来，巧樱才断断续续地对她道出了原委。
子佩慨叹，只因为这时期的巧樱和她刚入宫那会儿确实太像了，年轻，努力，勤恳以及胆大。
初生牛犊不怕虎，子佩也认可巧樱这方面的本事，但一开始的作为不可能一路都适用，毕竟这里是皇宫。
最不缺的就是尔虞我诈。
“哎，巧樱呀，你刚进宫还没几年，见的还是少了。这等事，习惯就好多了，哭也哭过，最后还是要平下心做事的。”
“……子、子佩你也哭过吗？”
“谁没过呢。想当初我哭得比你凶多了~”子佩佯作回忆，啧啧两声逗趣道：“那天啊，我也是不服气，等到我痛快哭完回来，大家伙可都吓一跳！纷纷怪道是哪家兔子偷跑出来了。”
“……”
巧樱情绪平复许多，却是抿着唇略好奇，显然想象不到子佩哭的模样，毕竟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她不像有个会哭的性格。
子佩抬眸失笑。也是，在她的记忆中，她在宫中安定下来后也就哭过两次。
不多不少，刚好两次。
作者有话说第4章 第四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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