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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chapter 2 颜炎 ...

  •   四、七杀

      帝君太初元年,净相国过身,已有十年,其子净公子如水魔性尽除,于神祠出,净族族人皆离,净如水接手的,是个门庭破败的烂摊子。

      帝君已老,每每慨叹十年前痛失爱臣,无论是虚情假意,或肺腑真心,总有拍马溜须之人闻言上奏,曰:“老相国之子,净公子如水,是才人也!可用!”

      帝君闻言曰善,即招净如水入宫觐见,而净公子如水委实英才,为国之计献言献策,不卑不亢,帝君大喜,封其为贤王,纳为所用。

      元京腊月之初,无月,飞雪。

      净府新晋女仆正俯首于阶下,等待贤王收之。

      跪伏女子之中,一白衣女子乍看无奇,细看却似有异,只见其面目清秀,表情僵硬,不似常人。
      当净公子如水踱至其身前,竟惹得他侧目多看了几眼。

      “然,皆可用”净如水淡淡言,缓缓踱步而出,一干人等按级而封,纳为贤王府家姬。

      夜烛高燃,贤王府内丝竹舞声声,众新晋舞姬水袖轻扬,容颜如玉,玉骨冰肌,娇柔体态飘摇如回风之流雪,沁香满室。

      净公子如水慵懒卧于阶上,手握一杯千日醉,月白长袍对襟从腰上齐开,白玉肌肤隐隐显露。
      美人旋绕如妖,腰肢轻扭,美眸含情。

      骤然,丝竹之声停,一红妆女子手持银剑飞身而入,从半空妖娆而落,玉足触地,如坠地蝶翼,无声轻颤。

      净如水并未抬眸,只垂首轻轻抿了口酒,酒气凛冽。

      “咚咚咚、咚咚咚”

      清脆鼓点打令声起,女子循声而起,一把锋利宝剑挥舞的赫赫有声,刹那间,剑气盈室,群仆屏气,不敢吱声。

      “一击!琴心剑胆!”

      女子骤然出声,手中长剑肆意挥舞,狡如游龙,翩若惊鸿,随即又对长空一击,念道:“二击! 凤舞龙翔!”

      二击作罢,鼓点随之加快,女子旋转腰身,手中长剑朝天一指,“三击!天命风流!

      女子脚步并未停住,旋转速度愈来愈快,红裙翻飞,天地之间,余留一片剑影刀光。

      女子脚尖轻踮,突然收住旋转之势,猛然往后下腰,手中长剑去势未收,叮咛之声大作,剑身颤动如龙,浮光万千,女子红唇轻启,清浅吐声,“四击!青海凝光!”

      话音刚落,女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翻跃起身,手中宝剑寒光四射,猛然袭向阶上卧倒之人,余留一丈,骤停,“五击!赤胆忠心!”

      “啊!”

      众人惊呼了一声,倒吸了一口冷气,净公子如水淡淡抬眸,脸色如常,手中杯盏却晃出了一滴凝香。

      女子漠然抽回手中宝剑,于手心连转数轮,即刻手臂侧伸,左手置于额前,右脚轻提,状似金鸡独立之势,“六击!流风回雪!”

      鼓声渐息,女子回身轻绕,聚剑气于剑尖,忽高声道:“七击! 剑斩妖孽!”话毕,寒剑顺势脱手而出,掠影浮光,直直刺向净如水心脏。

      “王爷!小心!”

      群仆大惊,那寒剑眼见便欲刺入净如水袒露胸口,只听得“叮当”一声,宝剑应声而偏,又

      “叮”地一声,斜斜刺入净如水身后红木梁柱之上。

      阶前之人,如玉侧脸之上,一缕血丝悄悄滑落。

      “大胆妖孽,竟敢行刺王爷!给我拿下!”

      贤王府侍卫刘清长剑即出,却听得阶前一声慨叹,微弱道:“退下。”

      刘清一愣,群仆皆愣。

      净公子如水疲惫挥手,手中酒杯翩然而落,“全都退下”

      刘清剑眉微蹙,道:“王爷!这妖妇……”

      净如水摇了摇头,“今夜之事,再不许提,违者,斩。”

      刘清大愣,群仆皆大愣。

      刘清还想劝说什么,被净如水眼神一挡,心领神会,只得率众退下。

      满室骤然空寂,只剩殿中一抹红影,桀骜不驯,眼神如锋。

      “炎炎……好久不见……”

      女子灿然一笑,嘴角划过讽刺的弧度,“贤王爷,你认错人了。”

      净如水抬袖轻拭左脸,蓝袍染红,怅然叹了口气,“炎炎,你是我的骨中骨,肉中肉,即便你化成了灰,我都认得出你……”

      女子莲步轻移,几步便至净如水身前,腰身轻俯,玉容低垂,纤纤素手轻轻放至净如水左胸,锋利指甲深深刺入。

      “王爷可错了,炎炎已死,我叫红泪……”

      净公子如水淡淡凝视着眼前女子,视线牢牢锁住,片刻不移,薄唇微启,欲言又止。

      女子指尖向上,一路行云流水般划过男人苍白胸膛,朱唇凑近男人耳畔。

      “疼么……”

      净如水轻眨了眨眼,睫翼之上沾染了点点女子幽香。

      “疼……”

      女子附肩而笑。

      “原来……你也知道疼啊……”

      锋利指甲微扣,净如水眉头一皱,须臾即平。

      净如水从女子身下抽出握杯右手,一口饮尽杯中残余酒水。

      “炎炎,你在宛城安安稳稳过了十年,来到晋城的第一桩事……便是来要我的命么?”

      女子微微抬眸,直视身下衣衫凌乱的男人,眼神幽寒。

      “我恨不得拆你的骨,噬你的肉,千刀万剐……都不能消解我心头之恨!我一直在想,有朝一
      日,我也要将你的心挖出来,看看是什么色?”

      净如水淡淡一笑,素手轻抬置于女子唇边。

      “炎炎,来,你想要做什么,我都应允你。”

      女子赤色双眼瞬间变幻成灰,猛力一口咬下,鲜血直流。

      净如水静静靠在阶上,看着女子噬咬,抬眸,拭血,浅笑。

      “贤王爷,这只是好戏开场的第一步……”

      净如水微微点了点头,清浅道:“你再看看……”

      女子不解垂头,骤然大惊,只见适才男子血淋淋的手腕伤口瞬间痊愈,只是又少了几分血色。
      女子猝然起身,夺起地上长剑,飞快一刺,净如水闷哼一声,胸口血流如注,月白色长袍瞬时鲜
      红一片。

      “去死!去死!”

      红妆女子面孔狰狞,手中寒剑扎了一下,一下,又一下……

      二人脸上,身上,尽沾温热。

      女子刺了片刻,手腕终是失了力气,寒剑脱手,“哐啷”坠地,只剩一声歇斯底里的癫狂,“你怎么还不去死!”

      净如水狼狈倚靠在地,浑身血红,胸膛无数血孔缓缓愈合,片刻功夫,胸口又苍白如斯,余留一片血泊。

      “炎炎……咳咳……”

      净如水满脸是血,正待伸手去够女子衣襟,却被推倒在地,乍然颤身咳嗽,硬是呕出几口黑血。
      颜炎浑身僵直立于阶下,脸色惨白,双唇颤抖,“魔鬼……你是魔鬼……”

      女子神色有些疯癫,殿外侍卫渐有蠢蠢欲动之势。

      净如水猛咳了几声,闭了闭眼,费力抬手指向红柱之后,“殿后……殿后有干净衣裳,你去换身,速速从后门出府……”

      颜炎苦笑了一声,冷叹道:“我苦练剑术十年,承受折磨改头换面,没想到,还是不能为父报仇,反要受你的恩赐,还有何脸面活在这个世上……”

      净如水眼眸微张,急切道:“定是有法子杀死我的……你又如何知晓?你如此暗杀于我,群臣皆知,晋城已无你容身之地,你且先回宛城,来年雪霁之时,再于我决战……”

      抄录到这里之时,我不禁停下手中墨笔,抬眸瞥了净公子如水一眼。净如水仍淡淡注视着手中的梅枝,眼神迷茫,也不知是在看那白梅,还是在看化身梅香的姑娘。

      “据我所知,玉魂只能保你不死,但肌体发肤受到攻击,疼痛在所难免,你忍受百剑穿身之苦,还不如对那姑娘说明真相。”

      净如水轻轻摇了摇头,“真相是什么,根本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做过了什么。”

      净如水静静回首看我,脸上神情凄凄婉婉。

      我重又提笔,“颜炎听了你的话?”

      净如水点了点头,“她一心想为父报仇,这几年来,我遍阅古籍,找到了破解神魔的法子,便会托人于她旁敲侧击,再在决战之日由她施于我身,但每每失败,她也快撑到极限了……”

      听到这里,我心里直觉发毛,回家后说于阿部听时,他只一字一蹦吐出了四个字“千!古!奇!葩!”,我也只能自我解释是爱情所至,但还是忍不住觉得惊悚。

      五、诀别

      自那日颜炎姑娘于贤王府在净如水体内玉魂身上栽了个跟头,她与净公子如水便开始进行了一场弑杀神魔的大业。

      次年,二人于雪顶决战之日,颜炎姑娘硬是将净如水捆缚在悬崖之上整整七日。

      七把浸染毒药符咒宝剑,牢牢将净公子如水瘦削躯体钉在石壁之上,经受暴晒雨淋,净公子如水差点去了半条命,但终究是没有送命。

      后又决战四年,四年未胜,但颜炎姑娘功力却也年年渐长,虽未至化境,却也少有匹敌之人。

      六年剑斗,结果无不相同,而今年,却注定有异。

      我“唰唰”几笔带过一些烦人的细枝末节,问道:“今年决斗之期,定于何时?”

      净公子晃神,一笑,“今夜,玄月中天,最后之期。”

      我点了点脑袋,“等你二人决战之时,我便将玉魂唤出。”

      净如水轻轻合上青木格窗,颔首微笑。

      颜炎姑娘按时赴约之时,雪崖顶上的风吹的有点疾。

      我摇摇摆摆在雪中前行,悄悄藏身于石后,回身,以树枝轻掸雪印。

      净如水来的有点迟,玄月过了时辰,他才至。

      颜炎傲然立于雪中,青丝尽散,身前一柄银色长剑斜插雪中,剑冷心寒。

      “你来迟了。”

      美人淡淡开口,唇齿之间一团雪气呼出,玉雪飞花,红衣耀眼,清冷脸上,一双褐色瞳眸,如易水寒。

      净如水抬眸一笑,容颜映雪,瘦削身姿于雪风之中白衣猎猎。

      “炎炎……今年可想到了什么好法子?”

      颜炎轻哼一声,道:“承贤王爷吉言,投入草间道人门下,倒是学了个法术。”

      “哦?甚好”净如水抬步向前,手中晃出一柄宝剑,嘴角轻咧,“倒来试试?”

      颜炎提裙往后退一步,从袖口之中掏出符咒一张,闭眼诵咒,周身有紫气出。

      净如水紧紧盯视女子,骤然一笑。

      “炎炎,决斗之前,你可否再唤我一声阿水?”

      美人怒睁开眼,墨发随风四舞,雪花缭绕,温情毫无。

      “废话少说!看剑!”

      须臾,符咒银光乍现,贴于剑身,寒剑从雪中升,光亮大作,耀迷人眼。

      不时,贴符寒剑颤个不停,无数幻剑成形,喈喈有声。

      “去!”

      颜炎高声疾呼,无数冷剑骤然射向一袭白衣。

      净如水笑靥浅浅,立于原地,手中宝剑微举,随意做迎战之举。

      只一瞬,无数光剑随雪风刺入净如水体内,正中一把寒光宝剑直插胸口,我掐准时间,高举玉器,默念心经。

      刹那间,公子白净胸口,幽光隐现,玉魂一抹淡淡逸出,我瞬间以法器收之。即刻,净公子如水表情惊变,幻剑入体,五脏俱裂,颀长身躯直往后倒,砸出一地嫣红,混入苍白雪片,缭缭绕绕,逆流成河。

      红装女子立于地,神色漠然,幻剑收手,抹去剑尖鲜红,一声冷叹。

      “贤王爷,一招倒地,未免太过不济。”

      净公子如水静静躺于地,四肢微颤,唇角鲜血溢出。

      颜炎抬眸,几欲提步却又止住。

      “你死了么?”

      只言片语,冷硬如斯,雪地之上,净公子如水奄奄一息,毫无反应。

      “你死了么?”女子冷声诘问,音量陡升。

      “他已经死了,你再说什么,他也听不到。”

      我亦步亦趋从石后出,于净公子如水身侧止,微微俯身,抚顺其发。

      “你是谁?胡说什么!”

      身后冷风袭过,我闪身而避,满眼红影,残暴异常。

      我怀抱法器默默而退,淡淡道:“我未胡说,你且自己看。”

      净如水神色安详而卧,唇角仍带一丝淡笑,勾人心魄,胸前鼓起,似有异物。

      女子俯身,静默,又微微探手,掀开鲜红衣襟,一滴晶莹垂落。

      我往前数步,看清净如水胸前藏掖之物,一木雕小马,余温尚留。

      “阿水!”

      天地之间,忽听得一声凄凉惨呼,振聋发聩。

      颜炎瘫坐于地,怀抱净如水冰凉身躯,神色惨然。

      我迎风道:“他死了,你报了仇,为何还不开心?”

      颜炎抬眸看我,眸光幽幽,在她眼底,我看见了绝望。

      颜炎一字一顿缓缓开口,“你究竟是谁?”

      我微微垂首打量地上鲜红白雪,道:“我是来取他体内玉魂的人,”即刻抬眸,又道:“但是经过他同意了的,有契约为凭。”

      “你取走了他体内玉魂?”

      我盯着女子苍白而倾城之颜,轻轻点头后退。

      “他真得死了……”

      颜炎转头,满面清泪,望断人肠。

      我默然点头,“你看,他的心脏被你插了一剑,五脏俱裂,已经没气了。”

      颜炎恍然看我,“玉魂取出,他□□凡身,自然承受不住法术幻剑。”

      我又默然点头。

      颜炎又道:“他来之前,便知晓今夜必死无疑?”

      我再度点头。

      颜炎又道:“他可有何遗言?”

      我道:“他适才说与你听,你却未答应。”

      女子一愣,面色惨白,纤纤素手染满鲜血,眼神空洞无光,望不到底,触不到边。

      我抬首望月,怅然叹道:“净公子如水为玉魂之事将生死置之度外,小女十分感激,净公子身死,小女必会为他做场法事,超度灵魂。”

      颜炎凄婉冷笑,“人已死,超度又有何意?他活着,我还有一丝活下去的执念,现下,他死了,我又为何而活……你不如也将我的命一同拿去吧……”

      “你是你,他是他,如若不是因为玉魂落入净公子如水心间,我也万万不会让他送命。”
      话毕,我上前一步,欲收敛净公子如水寒尸。

      “放手!”

      颜炎怒吼出声,我急急后退。

      我认真道:“你作甚么?我不过要为他收敛尸身,他已经死去,难道你还要将他挫骨扬灰以消心头之恨?”

      颜炎坐于地,大红裙摆逶迤雪中,触目惊心。

      “挫骨扬灰?我如此爱他,怎会将他挫骨扬灰……”

      我不解道:“他杀你家人,你还爱他?”

      颜炎血手抱过小马,美眸有痛楚闪过。

      “我第一次见到他,便知他是我此生良人,非君不嫁……”

      我点头道:“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但你若爱他,又作何要他去死?”

      颜炎垂首落泪道:“十年之期,恨已深刻,但爱已入骨,除去,何其难矣。我恨净相国不顾颜家情分赶尽杀绝,却恨不起阿水弑父一分。”

      我垂首道:“净相国只是为保你颜族名誉,你要恨,应恨上位之人,猜忌致祸。”

      颜炎淡淡点头,“帝君早已派人追杀于我,阿水此般敦促我修习武功,也是怕我在他死后,毫无倚靠,被帝君鸨杀……他的心思,我又如何不知……但事已至此,我与他,近在咫尺,却隔了天
      地,此生注定无法厮守于世。”

      我以手扶额,道:“净公子如水是个好人,还是让我超度他吧。”

      颜炎抱净如水而起,鲜红交缠,一地血印。

      “姑娘,谢谢你。”

      此话于我疑惑莫名,“谢我何?”

      美人神色淡淡,含笑浅浅。

      “我与阿水生不能厮守,死却能相守矣。”

      话毕,抱净公子如水,纵身而从崖上跃下,我惊而奔视,只见一片雪气皑皑,两道纠缠红影急速坠落,瞬间无踪。

      我抱臂长叹,倒是个刚烈的女子,本纪之中定要多添几笔。

      ………………………………………………………………
      从雪顶崖间归,浑身冻僵,口不能言,腿不能伸。

      阿部眉一皱,眼一瞪,“上去雪山,如何不加件御寒衣裳。”

      我神色恹恹,一头栽进阿部怀中。

      阿部色变,一把将我抱住,冷道:“发烧了?头可晕?熬碗汤药?”

      我双臂怀抱阿部,淡淡道:“师兄,有你和师傅在我身边,我只觉幸运。”

      阿部身躯微僵,清浅一笑,满室花开。

      我将净公子如水誊抄进本纪之时,将颜炎之事说与阿部听。阿部与我冷叹,一班看重名声的老顽童,毁了自己,毁了子孙,若是联手杀了那帝君自己龙袍加身,以一人之死获取千人之生,还是件划得来的事。

      我啧啧数声,古来今往,愚忠之人,不缺矣。

      先人皆已作古,但净公子如水与颜炎一事,却可以笔记之,为后人传。盖相爱之人在世之时不能相守,相爱相杀,你死我活,好不痛苦折磨,身死虽能相守,却百无一意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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