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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那时年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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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的房间里两个人静静沉睡。一个躺在床上,面色平静,一个趴在床边,脸埋在被子里。
岁月静好,如果不是——
“叮叮叮叮——”
通讯器的声音完全无视了主人的意愿,刺耳的铃声在房间里久久回荡。
终于,梁彦痛苦地呻/吟一声,皱着眉从沉睡中醒过来。
他动了动被压得发麻的手臂,接通了通讯视频。
陆宁那副激动的样子瞬间投射在墙壁上。
“我成功破解了,梁彦!你绝对猜不到乔其的身份,如果公开,恐怕会引起整个帝国的动荡!!”
梁彦一瞬间清醒了,他敛眉道:“怎么回事?!”
…………
也许是干扰药剂的药效未完全散去,也许是黎景峰精神域所受的创伤过于严重。
黎景峰这一次昏睡了三天。
三天里,他的意识云从没有停止过运动。
这一次,他又看见了跟在阿尔法星山洞里见过的场面。
不,跟与虫王交锋前见到的那一次并不完全一样。
那个药剂所营造的幻境会引导精神力投射出自己潜意识里最害怕看到的景象,却不会像真实记录那样逻辑严密——之前黎景峰就是因为看到了很多细节漏洞才会醒过来。
但这一次,一帧一帧跳过的,是自己完整的一生。
完整到,每一件事发生,都衔接得天衣无缝,毫无违和感。
他像一个旁观者,旁观了自己从出生到小彦中弹身死的场景。
…………
他的出生,承载着整个家族的荣耀和责任。
从记事起,他就被文、武两位家庭教师严加看管着,学习怎么当一个合格的家族继承人。
他童年唯一的朋友就是黎家世交梁家的长子梁一辉。
两人同为家族长子,同样肩负着重大期望,又师承同一位武师,颇有点同病相怜之感。
而童年唯一的娱乐,恐怕就是跟梁一辉打上一架;当然,小彦出生以后,就变成逗弄小团子。
最开始,他也渴求父母温暖的怀抱,但是他终于发现那怀抱和温暖只是留给自己弟弟的。
于是他终于不再有任何期待。
十五岁的时候,梁家家变。梁一辉自顾不暇,那时候,多的是他的对手想要绑了梁彦威胁梁一辉。
于是十岁的小彦被梁一辉托付给了自己。
十岁的小彦,身高刚到自己的腰,小小一只,唇红齿白,长得像个粉雕玉砌的小团子。
他总是喜欢窝在自己怀里,很安静,不爱说话。
他那时候大概还没从父母双亡的阴影里走出来,经常睡梦中无声地留着眼泪,还会无端从噩梦中惊醒。
黎景峰只好夜夜陪着他。
看到他难过,就把他搂在怀里,轻轻地拍着他的脊背哄他入睡。
这样相互温暖的感觉很新奇,让他不自觉地想靠近,想付出一切,然后看是否能得到更多点的温暖。
其实他成功了,黎景峰想,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的贪心不知足,那些自己想要的温暖与依赖,小彦都给了自己。
他其实,无理再去要求更多。
时光浅浅流逝,黎景峰看到了自己十八岁成年礼的时候。
那一天,小彦花了一整天的时间跟张姨学做了一个小蛋糕——这一切,如果不是梦境,他又如何会知道?
那时的他只知道,家里给自己筹备的成年礼晚宴很盛大,几乎邀请了国都所有的名流家族。生日蛋糕叠了八层,宴会上用的鲜花是列阳系的一颗生态星直运过来的,红酒是红迷星阿尔酒庄的足三十年的窖藏。
可是这热闹的一切让他觉得前所未有的空虚和迷茫。
他强大的精神力笼罩着全场,却没有感受到一丝纯粹来给他过生日的诚意——多的是虚与委蛇和奉承,也有纯粹打酱油的。
黎景峰看着那时候的自己站在高高的楼梯上,紧抿着嘴唇,冷冷地环视了一周,最后头也不回地提前退场。
他站在自己房间的落地窗前看着窗外,身影格外寂寞。
他有些想念那个十分依赖他的小家伙,可是这几天小家伙一直神出鬼没,到现在也没有人影。
静谧的气氛蔓延。
随之而来的,有一点点失望从心底升起。
这时候,他听到了敲门声。
他还没回过神来,有人拿钥匙开了门,然后迅速地关了门关了灯。
黎景峰放松下来。
有一根蜡烛亮起来,黎景峰看到了,那烛光后面的小彦。
“景峰哥哥,成年快乐。”
黎景峰觉得自己沉溺在落寞中的心瞬间得到了救赎。
他的心就像漂浮了很久的尘埃,终于落定。
“谢谢,我很快乐。”
——只要你在身边,我就觉得很快乐。
黎景峰想,也许从那个时候开始,也许更早,他已经把小彦放在了心底最深也是最重要的位置。
那感情甜蜜又悲伤,他贪恋着,却不可名说。
旁观者黎景峰躺在床上,做着年少时期的美梦。
微风拂过窗帘,年轻英俊的男人常年紧绷的面容上嘴角微微上扬,深深地陷在前世的美好记忆里。
然而,时间渐渐流逝,终于到了梁彦十五岁时候的国庆晚宴。
黎景峰像是预见了这悲剧的序章,脸上浮现出一丝痛苦挣扎的神情。
他看见那时候的自己,被众多淑女围住脱不开身,眼睁睁看着小彦拉着乔其出了宴会厅。
他急切地挣出包围圈,追了上去。等跑到门口,却只看到庭院里寂寞的路灯,小彦早已不知所踪。
他茫然地回头,看到了郑铭那似笑非笑的表情。
旁观者黎景峰心里十分着急,他很想催促那个时候的自己,追上去。
追上去啊。
一颗心沉了下去。
有个声音在他耳边轻轻说,你就要失去他了。
他仔细聆听,发现那竟然是自己的心声。
…………
后面的事情就循着既定轨迹慢慢地游走着,一直到小彦十八岁觉醒成向导的那天。
黎景峰发现,从那一天在医院开始,所有发生的一切都偏离了自己预知的轨迹。
画面里的小彦因为觉醒郁郁寡欢,也没有去向导学院,当然,更没有跟自己结婚。
——履行两家婚约的是梁一辉和自己的表妹黎景棠。
黎景峰心里有些诧异。
直到看到自己在边缘星的虫潮中受伤昏迷,而在此期间,小彦去闯了SG塔,为了拿到消除剂。
他醒来的时候听梁一辉说了这件事,不顾自己尚未完全恢复的精神域,急急去看望仍旧躺在床上修养的小彦。
SG塔,那是自己都没有把握活着闯过去的SG塔啊。黎景峰在心底悲哀地想,做一个向导不好吗
——做我的向导,不可以吗?
九死一生,弄得一身伤痕,值得吗?
他站在梁彦的病房门外,静静地看着里面的两个人,心里质问。
一个君子如玉,一个年华正好。
他们脸上的笑容好像在嘲笑自己的痴心妄想,又好像,在无声地回答自己:“值得”。
原来自己,从来没有走进过小彦的心里。
他一直把自己当成兄长——谁会对自己的兄长动禁/忌之情呢。
梁彦重新变成了一个普通人,待他伤好落地,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向议会提出申请娶一个向导。
他等着自己的这最后的、关键性的一票。
黎景峰长久地坐在书桌前,盯着那张空白选票,痛彻心扉。
他的灵魂被撕成了两半。
一半说,黎景峰,你从不知道为自己争取,你活该。
一半说,签了吧,反正你也从来没拥有过,不存在什么失去。
——你看,反正,你本来就什么都没有。
签了,至少能看到他开心。
只要小彦开心,就好。
最终,会做什么样的选择简直一目了然。
他从来都是个胆小鬼。
战场上,他是敌人闻风丧胆的帝国年轻少将。
但是在感情上,他从来都是个不折不扣的懦夫。
…………
躺在床上的黎景峰被这巨大的悲伤震颤了心神。
一声枪响,他听到了自己的嘶喊。
“不!”
哪怕这是梦,他也不想看到小彦鲜血淋漓地躺在自己怀里!
哪怕是梦也不行!!
他指尖一跳。
他隐约意识到,这可能并只是一个梦,而是某种预兆。
——可能昭示着即将发生的未来,或者说是,过去。
随即他想到,自己现在正是处在虫潮受伤后的昏迷期!
…那就是说…
现在,正是梁彦去闯SG塔的时候!
黎景峰陡然睁开眼睛,脑子一片空白。
漫长的梦境、重温的一生让他变得有些迟钝。
他恍惚了很久。
通讯器适时响起,提醒他查看未读通讯。
黎景峰看到那上面只有短短两句话,说:
我去闯SG塔了。
等我。
:-D
-------小彦
刹那间,黎景峰以为自己还在梦中,分不清真实和虚幻。
也许,自己的精神域真的不好了。
他想,自己必须去试探梦中的情景是真是假。
就算是假的,他也不能冒险放小彦去闯那龙潭虎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