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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chapter 8 离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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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死去的那天,我终于听到了,白骨之音……
我是尤雀王朝的儿子,十年前,为了解开身上的蛊毒之谜,我来到了白渡,找到了我的师傅,御灵师钟离。
蛊毒每月发作一次,每每发作痛不欲生,无奈我只得暗自求访名医,却一无所获。而钟离师傅,却一眼洞悉我的痛楚。
遇见她时,她真斜倚在河边,任由冬月的河水打湿了她的双脚。
她斜着看了我一眼,便道:“孩子,你中的是母子连心蛊,你体内的是子蛊,每月会发作一次,母蛊却在与你最亲近的人身上,而且只能是女子。”
与我最亲近的女子?
我闻言大骇,那不就只有她!我亲爱的母后!
虽然我不知晓母后的动机,但我还是担忧地问道:“那母蛊是否也每月发作一次?”
听了我的问题,钟离师傅嗤笑了一声道:“虽说这蛊是母子连心,但却只有子蛊会承受其害,母蛊无恙矣。”
我闻言大惊,懵懂问道:“那下此蛊毒用意何处?”
钟离闻言淡淡看了我一眼,轻叹道:“孩子啊,这母子连心蛊以母蛊为重,子蛊灭而母蛊存,但若是母蛊灭,子蛊必灭,在你身上下此蛊毒之人必然心狠,只是想以你来保她性命啊……”
母后以我来保她性命?
钟离的话着实让我震惊,但更多的是不解,我又问她如何解蛊,她只笑言说解铃还须系铃人,就这样,我从白渡镇又回去王宫,但是钟离师傅送了我两把小巧的御灵镜,让我留着用。
我谢别了钟离师傅便出了谷,天下着小雨,在经过曼陀罗教的花林时,我十分受不了那种曼陀罗香撩人的气味,便加快了脚步。
正往前走时,却迎面撞上了一出恶徒霸王硬上弓的戏码,但不知为何,那恶徒戏耍了一阵子便欲离开,我气不打一处来,上前就将他一顿收拾。
再往前走时,我便看见了躺在地上的那名女子,小小的洁白的身躯静静地躺在泥地上,墨发披散,双眸紧闭,容颜如玉,在绵绵细雨之中,那玲珑有致的娇躯散发着极其致命的诱惑力,但我一眼便望见她的下身,顿时只觉心头被刀划出了一道裂口,只觉心疼。
究竟是谁,竟然这样对待一名年纪尚轻的少女?!
我脱下长袍轻轻罩在她的身上,又俯身将她抱了起来,随即肩头一痛,她竟咬了我一口,狠厉的一口。
我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并未阻止,只是将她抱的更紧了些,告诉她我不会伤害她。
她终于慢慢放下了戒备,转过头来看我,眼神有一瞬间的惊恐,但我还是洞悉了那惊恐之后的脆弱痛苦与无助。
我搂着她在花林中慢慢走着,给她讲了些我所知道的好笑的故事,虽然有些故事并不好笑,但我一心想着能让她开心一些。
分别之时,我将我的御灵镜送了一把给她,她也未推辞,欢欣羞涩地接受了。刹那间,心湖有什么东西爆裂了开来,我浅笑着看着她,与她作别。
我只身一人回到尤雀,迎接我的只有王宫昔日的仆人和冰冷的空气,我去往母后宫中拜谒,宫中却四下无人,还加派了士兵把守。
我心头记挂着母后,惶然冲至大殿找寻父王,却见大殿之上一地狼藉,父王正襟危坐王位之上,地下披头散发跪伏着的正是我的母后!
只见高座之上父王临空一指,怒斥道:“罪妇!你还有何话说?”
母后跪地无言,殿中宫人皆吓得瑟瑟发抖,我惊惶奔进,大声问父王发生了何事。
父王见我回朝,猛然从座位立起,一头花白发丝又白了许多。
他立在原地,只看着我淡淡叹气,“罪人!你看着我儿,心中可有丝毫怜惜?”
父王的话让我有些不明所以,宫人们皆以同情的目光看向我,母后见到我两眼放光,一下子抱住我道:“镜儿!他们要杀了我!他们要杀了我!快带我走!快带我走!”
我一把揽住母后较弱身躯,愤声道:“父王!你竟要杀了母后?”
父王愣愣地看着我,脸色灰败道:“皇儿啊……此人不是你的母后!”
什么?我闻言大惊,重又打量起怀中妇人,“你……”
母后眼眶中红泪夺眶而出,“你可……相信?”
父王从高阶之上迈下,“罪妇!还不快放开我皇儿!镜儿!此人害死了你真正的母妃,将还在襁褓中的你夺回自己宫中,她是你的仇人啊!”
父王的话听在我耳中只觉轰隆,我摇摇晃晃地立起身,痛苦望向地上哭泣不止美妇人,淡淡道:“母后?”
“人证物证一应俱全!你还想抵赖?”
我只觉心头一沉,差点跌倒在地。
母后横了一双凤眼,大声道:“那你也杀不死我!镜儿体内已有母子连心蛊!你杀了我!便也杀了他!”
母后的目光有些癫狂,我浑身僵硬地望向昔日浅笑吟吟的母后,只觉眼前这个女人是如此的陌生。
“你说什么?”
父王惊怒地浑身一颤,猛然拽起母后的衣领,“你竟敢!”
母后嬉笑着看向那个她服侍了多年的男人,“你杀不死我……”
父王将母后往地上一扔,高声道:“来人,将此罪妇脱入天牢,不管用什么方法!让她交出解药!”
“没有解药!解药早被我扔了!哈哈哈!”
母后的神情越发阴邪,看得我不禁毛骨悚然,但心中只觉悲哀,终于明白为何要在我身上下蛊,原来防得便是这一天!
“你!好!好!”父王气的胡子发颤,他在殿中来回踱了几步,怒声道:“害死嫔妃!又来残害我心爱皇子!该死!该死!朕要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来人啊!脱去皇后顶戴!打入凌枭宫!”
母后骤然脸色一变,“皇上!你不能这样对我!”
父王气的往她身上狠狠踹去,“贱人!我要让你付出代价!”
母后就地一滚躲开了父王一脚,随即起身冷冷道:“你既然如此不顾往日情分!那就休怪我让你断子绝孙!”
言毕,众人还未来得及反应,只见母后像是一只离弦的箭一般猛然撞向铜柱,一瞬之间,血流如注。
宫人们七脚八手地上前施救,却发现母后早已断了气。
父王又惊又怒,还未做声,我只觉体内什么东西“啪嗒”一声碎裂开来,紧接着,双膝一软,我便昏死过去,临死前只听到一声尖叫与父王痛彻心扉的吼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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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醒来之时,我已经躺在了钟离师傅的小院子里,我看到她时十分惊讶,也不知自己是到了阴曹地府还是尚在人世。
钟离师傅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白了我一眼,淡淡道:“你死了,但这不是阴曹地府。”
我闻言困惑不解。
钟离师傅洗了洗手,帮我换上一块附在胸口的符纸,缓缓道:“我去的及时,你的魂魄还未死透,我便向你父王要了你的尸体,带回来养着你的死魂魄,养了五年,可把你养出来了。”
我这才反应了过来,原来,我已经死了么……
我本想再回去王朝看眼我的父王,但钟离师傅不允,说是这具肉身极难保管,还需浸泡草药,我也只得作罢,压制着思念,在钟离师傅身旁养伤。
时间一晃又是五年,钟离师傅撒手人寰,我接替了她的位子,成了一名御灵师。
白渡镇不知为何涌现了一批腐尸,我带着村民奋力抵抗,还是不知源头在何处。
只到那日,镇上的孩童小海失踪了数日,忽然出现在白渡镇恶灵环绕的大街上,眼神却失去了往日的童贞。
直觉告诉我,这个孩子有些诡异。
果然,到了夜晚,这孩子竟然只身跑出,以常人难以想象的轻功飞上屋头,往曼陀罗神教跑去。
我当下悄悄跟了上去,到了曼陀罗教的花林之中,我才肯定,小海身上必定依附了什么东西。
小海觉察到了我的存在,停下了脚步,却开始乞求我放过她,只此一次。
但小海元气大伤,再不救回,恐怕会死,我顾不得许多,只道她是曼陀罗教教众,不能放过。
她的脸色有些失落又有些伤心,但我终究不能不管小海的死活,见她逃去,只得阻止,正当我掌心抵至其胸,那魂灵突然大喊了一声,“离镜大哥”,险些让我气息不稳,掉下地面。
那魂灵与小海躯体分离,我收回了掌风,忽见空中掉落一枚小巧铜镜,那是!
记忆忽然回到十年前的雨夜,我猛然想起来了,难道是她?!
我一路潜进曼陀罗教,想探出个究竟,没想到竟真得是她!曼陀罗教教主白罂!
她说要帮我一起寻找腐尸的源头,我看着她苍白的面容,听从了内心的声音,选择了相信。
我与白罂一路找寻,不小心竟掉进了尸窟,顺藤摸瓜终于找到了一个巨大的炼化池!原来这一切竟然是曼陀罗教神官什叶所做!
我与白罂捣毁了炼化池,又对什叶一路追击,没想到被其虚晃一计,差点中招,但好在我拔出了神剑附其行踪,查明他竟溜到了白骨之渊!
我本欲一人前往白骨之渊,没想到被白罂打昏,待我赶到之时,却看见她只身坐在白骨堆上,淡淡对着我笑。
她说:“离镜大哥,我叫白罂……”
但我知道,她终究不是白罂,这女子应是白罂的双生妹妹璎珞。
但这是白罂死前最后的心愿,我并未将其戳破。
就在那日,我终于听到了白骨之音,一阵一阵的哀鸣将我包围,我差点站立不住,自五年前的身死之痛,我竟有一次尝到心痛之感,这痛楚,竟毫不亚于连心蛊发作之苦,只为了那名女子,缓缓绽放。
我将璎珞带回了白渡镇,平息了腐尸祸患,又与乡亲们将其他几处底下尸窟捣毁,这才无事。
但我并未如我师傅那样守在谷中,而是选择了离开。
尸窟捣毁的那天,我几乎是逃也似得离开了白渡镇,在那停留一日,心头便似堵了一层铜墙铁壁,沉闷得慌。
我想,也许我是中了魔障,但相信又不禁好笑,我一介死魂灵,如何又能心痛如斯。
本为孤魂,自当于天地间飘荡。
也许,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