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碧棠两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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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被萤火点亮，蝉声在夏至的最顶端忽而澌灭干净，三日月一如往常那样，从莺丸手中讨来新茶，碧绿的水泽晕开了无色的气流，呷一口，来不及感叹，肩膀一沉，耳畔便响起了那人熟稔的声线。
“哇哈哈哈，吓到了吗？”
三日月没回头，只是将掌心反扣在鹤丸消瘦白皙的手背上，待喉间一口茶咽下，才静静道：“每一天都这样，可是吓不倒我的哦。”
鹤丸大笑着坐在他身边，盘坐的姿势与这张年轻盛极的容颜极不相符，雪白的发丝被晚风吹得晃荡，本丸门口青石板一直延伸到了池塘的尽头，细竹管啪嗒啪嗒相映和着节拍，一条花色的锦鲤游过水面，在光斑下又渐渐潜回幽暗的石穴，徒留一浪縠纹，鹤丸抻了抻懒腰，嘴角挂着笑。
“年纪大了，出战几回就跟伤筋动骨似的，啧啧不中用。”
斟茶的手顿了顿，三日月望着粗瓷杯中的倒影，启唇道：“明日去镰仓，是你自己要求带队的不是？”
“唔，粟田口那一家小娃娃们经验不足，我得去关照关照。”被三日月噎了一句，鹤丸促狭地接过茶，“又没什么大不了，轻车熟路罢了。”
“受了伤的人，没必要逞强。”
这个人的眼里有一弯弦月，影影绰绰，填满了镜花水月般的夜色，鹤丸被三日月难得严肃的目光盯得背脊发毛，抖了抖衣衫，打了个哈哈。
“轻伤而已。”
方才被紧扣的掌心不知何时塞进了一枚小小的御守，上面淡色的字迹代表着他沉默的关切，“这稀罕宝贝，你都给我了，等我回来可得给你去万屋带些好茶。”
他说话时，半长的刘海儿遮住金灿灿的瞳孔，风吹皱斑驳的夜幕，萤火轻轻停驻在他柔软洁净的兜帽之上，鹤丸嘴唇翕动，声音如晚樱般迟迟落地，新洗的衣衫，柔软剂的香气，夹杂着身下木质隔板的古早味，三日月抬手轻轻拂过他的发梢，指尖绕过他与他无数相互重叠的岁月，最终定格成这副身躯中年少的模样。
“早去早回。”他替鹤丸斟满这夜的第二杯茶，滚烫而芬芳。
但是，鹤丸和鹤丸允诺的好茶，并没有同粟田口一家一起回来。
“鹤丸大人他，他将极守给了我，所以，所以……”五虎退怯怯懦懦地啜泣着，所以后面那个含糊不清的音节裹在他的嗓子眼里，说不出口。
三日月站在人群外，听着飘忽的声音传进耳朵，握着茶杯有些怔忪，直到掌心的微微发疼，才听闻身侧的石切丸叹了口气，“三日月，你的杯子碎了。”
粗瓷茶杯的碎片割伤了皮肤，殷红的鲜血顺着清晰的纹理蜿蜒而下，杯壁上画着鹤丸喜欢的白鹤，他常说鹤只有染了血才会飞得更高，如今这只他心心念念的白鹤，沾着他的血怕是一去不复返了罢。
他攥紧了茶杯的碎片，做不出任何悲切的表情来。
而后夏季正到最高/潮。
漫长的梅雨渍过鹤丸晾过白衣的竹竿，淋漓中带着些许不甘，婆娑的日光抚上挂了雨珠的紫阳花，折射出亮烈剔透的光彩来，三日月坐在木质搁板上泡茶，身旁空无一人的位置，却也斟满了另一杯。
他在等着他，既然那两个字没能轻易说出口，他就永远会等着他。狮子王是个体贴的好孩子，或是从身后扑来，或是扮作奇怪的模样与他逗趣，每每获得他的夸赞，总是绷不住一张惊喜的小脸，故作淡定成熟的模样，令他口中孤寡老人的自己多多少少宽慰一些，可正如石切丸所言，他笑容依旧，轻松依旧，甚至能与其他刀剑谈笑风生，但他的眼神骗不了人。
那个人不在的日子，实在太过寂寞。
他眼底的那一弯弦月都失了光泽与颜色。
再后来，梅雨季要结束了，蝉鸣不复，紫阳花也慢慢在雨水中零落满地，急促的脚步声从他身后传来，呲溜一下，似乎还打了滑，三日月捧着茶嘬一口，垂眸提醒狮子王：“你慢一点，别摔了。”
“是我。”一双手按在他肩膀，消瘦又熟悉。
三日月掌心的茶杯突然再次滚烫，他听见那人用轻柔的声音说道。
“这一次，总算吓到你了吧？”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碧棠两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