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通灵集》暂驻欧洲之星

3、part.3

　　孙真觉得自己要吓疯了。他挣扎着要直起身来站稳，但紧接着已经发生过剧烈震动的车厢却开始进一步倾斜位移。

　　一阵更大的吱嘎声和破裂声响起，孙真马上就被再次甩回到了旁边的座位上面，整个车厢开始做一种仿佛天翻地覆的横向翻滚动作，孙真为了不被甩出去只好死死抱住座位的椅背，任由眼前的世界像屏幕或者画布一样剧烈地旋转，最后等车厢翻转到头上脚下的位置停下、重重地颠了最后一下的时候，孙真只觉得脑子仿佛都被震碎了。

　　浑浊的、黄褐色的泥浆水铺天盖地从窗口涌了进来，车内的照明也全部暗了。

　　这车完蛋了。孙真推测他们是遇上了突发的山洪或者大洪水之类的玩意。而如果真是这样，那不要说这趟火车了，怕是附近的城镇都有大麻烦。

　　喝了好几口泥浆水之后，他挣扎着爬了起来勉强站稳。此时看情况车厢应该差不多完全沉在水底下了，于是他开始试着从窗户里出去，可向内的水流实在太大，他试了两次都被冲了回去。

　　没办法，孙真只好扭头去摸其他已经完全被淹没的窗户，幸运的是他还真就这么成功钻了出来，并便伴着翻滚的水泡、浑浊的水流一起往上浮去。

　　不过水面上的情况也没比下面强多少。

　　好不容易从水中探出头来时，孙真已经被奔腾的水流冲出了老远。现在他无法确定自己的位置，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方向。雨水从天空中没头没脑地下来，周围一片漆黑，翻卷的洪水裹挟着他冲击着他，时不时把他按进水里。

　　更要命的是水里还有很多被冲下来的杂物，其中包括树木断枝、建筑部件、人类的各种用品和工具，偶尔甚至会出现的小型车辆。这些东西就好像□□一样在浪中沉沉浮浮，不一会孙真就被撞了两下，只觉得骨头几乎都被撞断了。

　　他差点在水里吐出来。可如果现在真吐出来或许就会被快速呛死，所以他最后还是强行把呕吐的感觉压了回去。他开始在水中寻找可以抓手借力的东西，很幸运，一会之后便有一个箱子从他身边飘过，被他扑过去及时抓住。

　　这是个做工粗糙、用料厚实的木头板条箱子，横竖都有一米来长的样子，浮力之大差不多可以直接把个成年人从水里托出来。

　　孙真抓着它心里才算是稍有了点底。他死死抱住它，用手玩命攥着板条，甚至感觉不到满是木刺的板条已经把自己的手都扎破了。

　　他跟着它在漆黑的暴雨和咆哮的水声中漂着。期间孙真眼前黑了一会，等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明显变亮，虽然雨还是很大，但他已经能够看清附近的景物。

　　接着箱子被一幢尖顶房子勉强露出水面的屋檐挂住了。

　　简直是绝处逢生。

　　反应过来之后孙真连忙抓住屋檐往上爬，非常艰难翻上了屋顶，还把那个板条箱子也拖了上去。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瘫倒在了屋顶上。

　　这时候他整个脑子都是木的。等缓过劲来之后他坐起来看周围，却发现这片平坦的陆地汪洋中已经只剩下了自己坐着的这片屋顶，远处有稀稀落落的树冠或者电线杆顶部冒出水面，其他一切都已经被大洪水吞噬。

　　然后孙真就这么傻愣愣地坐在那儿不动了。冰凉的雨水冲刷着他，他能感到自己的体温在一点点下降。而屁股底下的这栋房子应该也并不能保护他太久——他能察觉到它正在随着湍急的水流轻微摇晃。完全有理由相信，它曾经是这边村庄诸多农舍中的一间。如今它的左邻右舍都已经随水而去，那自然也不能对它抱有太大的信心。

　　一切都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如果在发生什么之前水退了，自己就能获救。但要是水退之前……

　　孙真无法再想下去了，他觉得自己短路了。他干脆躺了下来，拖过那个板条箱试着把自己盖住，睁着眼睛竖着耳朵注意周围，随时留意是否有危险或者救援。

　　过了一会，孙真发现有个东西漂了过来。

　　他盯着那东西看了一会，一时只觉得似乎有些眼熟。等到“它”漂得够近了，他才突然明白过来——那是个人。那人脸朝下在水里颠荡着，他可以清楚看到他后脑勺上的头发和身上浸饱了泥浆、已经看不出原来是什么颜色的汗衫。

　　孙真不知道这人到底是个死人还是仍然活着，但是他没法置之不顾——他掀开箱子站起来跑到屋顶的边沿，冲水里的那人喊叫希望他能过来。

　　虽然那人一直毫无反应但他声嘶力竭地喊了好一会，他甚至想要跳下水去把对方救上来，但又明白自己无力穿过这汹涌的水流打个来回。

　　而就在他立在水边绝望地发愣的时候，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房子动起来了。

　　突然间，它顺着水流方向大幅度地倾斜了过去，孙真能感觉到失重般的下坠感，水泥和砖石因为破裂而发出哗啦的崩断声。房子一头的开始解体，瓦片和砖石像多米诺骨牌一样接连不断地落进水里，最后整个屋顶彻底裂开坍塌、快速下沉。

　　孙真再次落进了水里。而这次他甚至连那个板条箱子都没来得及抓住。湍急的水流像玩一张纸似的卷着他翻弄着他。

　　按自己现在这个体力和体温……应该漂不了多久。

　　孙真这样想道。

　　说真的，他从来没想到过原来自己会是这样死的。在不可逆的自然力量面前，自己的一切喜怒哀乐、妄想执着都不过虚幻。过去的一切在此时彻底化作泡影。

　　很快，孙真没力气了。

　　乃至他的意识开始模糊，体温变得过低。他陷入了一片模糊之中。

　　很快，他松开手脚不再挣扎了，任由水流随便把自己带到什么方向去——可就在这时，他却突然又撞上了什么东西。

　　那东西很硬，磕得他都有点眼冒金星。

　　抬头一看，孙真发现自己撞到了一棵粗壮的大树上。他连忙死死抱住了树干，虽然已经不剩多少力气，可求生本能还是促使他做出了努力。

　　这样的运气不可能再有了，一定要抓住。

　　孙真提醒着自己。

　　就这样，他带着混沌的脑子和渐渐开始发僵的身体摇摇晃晃地挂在了那棵树上，任由汹涌的水流冲击、推挤着自己。

　　接下来是非常长的一段空白。

　　然后，某个瞬间，孙真又恢复了清醒状态。这种清醒却不是来自他自己，而是某种外来的力量影响了他，令他的神经系统全力戒备，使他骤然耳聪目明。细细麻麻的感觉在他的脊梁上徘徊，就好像有许许多多的小针在轻轻扎他一样。

　　他忍不住四下张望了起来。而就在他张望的过程中，这种异常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明显到就仿佛压路机的滚轴已经滚到脸前10公分的地方一样。

　　可奇怪的是，在一段时间内，除了涛涛的洪水外孙真仍然什么都没有发现。

　　不过很快事情就有了变化——就在他不断调转脑袋、好方便自己看到其他方向的过程中，有一个黑乎乎的东西突然出现在他左后方十多米的地方，并顺着水流向他的方向漂了过来。

　　那东西就平平地摊在水面上，身体的部分随着水波波动，看上去就好像一大幅落在水里的布或者巨型水母之类的东西。

　　但是孙真第一眼却把那东西看成了一个人——虽然体积相差如此之大，形态也完全不同，可他就是看错了。

　　乃至此时他脑子里满是前面那个从房子旁边漂过去的人，这让他根本无法控制自己。

　　直到因为手中古怪的、绝对不属于人类的触感而猛然惊醒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已经探身出去拉住了那个东西的一角。

　　世界仿佛静止了。

　　其实接触的一瞬间孙真就明确地意识到，这玩意绝对不是人类或者其他任何动物，但问题是它又是活的。

　　那它会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