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通灵集》暂驻欧洲之星

15、part。15

　　把两个小伙子塞到后座，楚楚策马扬鞭似的带着他们驶过因为夜深而变得顺畅的空旷马路，享受着平时绝对享受不到的可喜速度。她高高兴兴地小声哼着歌，自来熟地和他们聊天，三个人很快就混得跟老朋友一样。

　　“这回的也算是老客户了，他们公共交通上其实经常出情况。实在不放心的时候会请我们过去看看，想办法解决一下，不过大部分时候也就是自己吓自己。”楚楚笑着这样对他们解释。

　　很快，他们就到达了目的地。楚楚找了附近的商场停好了车，然后领着孙真和尼古拉往地铁站方向走了过去。到站前之后她停下打了个电话，过了一会便有一个穿着蓝灰色地铁工作服的中年男子从入口匆匆跑了上来——他看上去大概40多岁的样子，中等个子身材敦实，黑皮肤，方脸大嘴剃着平头，衣着十分干净，看上去朴实干练，还有种中年人特有的亲切感。

　　“小郑！辛苦辛苦！这次又麻烦你了，这么晚还让你出来真是不好意思。”他很热情地向她打招呼，收到了楚楚“陈主任好”的回应，看得出来确实是熟人。接着他就发现了跟在他身边的孙真和尼古拉，于是问道：“这次小张没来啊，是新同事？”

　　楚楚点了点头：“老张有临时任务跑外地了，新来的同事帮忙顶个班。这是小孙，这是……他也姓孙。”

　　她稍微结巴了一下，不过并没有露出太多异常。姓氏重叠倒也不是什么稀罕事，所以陈主任也没多想，只是一边感叹“这个倒是巧啊”一边和小伙子们握手，还夸两个小伙子相貌堂堂，尼古拉高大洋气。

　　孙真有点想笑，他挺好奇在其他人看来尼古拉是什么样的。

　　寒暄过后陈主任就直奔正题了，他带着三个年轻人下到站内，进入地铁员工区域，到了他自己的办公室内——这时地铁已经下班了，周围空无一人，他们一路上都是靠的陈主任的手电和应急灯的绿光照明，孙真因为上次被吓过所以有些提心吊胆的，只能说幸好这次在场的有4个人。

　　等到了办公室——这是一个直接挖在地下的大房间，隔壁就是这个站的中控室，除了没有窗之外看上去和一般事业单位的大办公间并没有多大不同。陈主任张罗着请他们坐下，给他们倒了茶，然后开始说明情况。

　　孙真仔细一听，才发现这个事情远非所谓楚楚概括的“找东西”那么简单——事情大概是从两个月前开始的，乃至最初的时候也不是什么大事：某天开始，这个站和临近的一个站，突然开始闹耗子了。

　　当然其实闹耗子也是正常的，毕竟地铁管线本来也就不是封闭环境，本身管线众多又处于地下，哪怕就是有耗子在里边偷偷建了个社区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问题在于，一般来说，耗子是会尽量避开人类的。它们都很聪明，知道不能和人类正面冲突，平时就是检修人员也不太能看到老鼠，只有偶尔垃圾桶被翻过的痕迹才能说明它们的存在。可这次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些老鼠突然变得非常不安分，接连有乘客来反应听到了老鼠叫或者看到大老鼠于光天化日之下在铁轨甚至站台上奔跑。

　　工作人员们本来还将信将疑，不料接着市里领导来视察，然后在领导视察中控室的时候，监控屏幕上招摇而过了一个可能得有半只猫大的老鼠，还就那么巧被领导看到了……

　　于是系统里就搞了一次轰轰烈烈的灭鼠运动。

　　结果吧，老鼠很快就不露脸了，可无论怎么找老鼠窝、怎么投放药饵、怎么放置捕鼠器材，甚至请了防疫局来扫荡过一次之后，却还是经常有人听到吱吱的鼠叫。检修组的人还多次在铁轨上发现被碾碎的、可能来自于老鼠的碎肉或者血迹。

　　然后，就在大概两周前，一个坐末班车回家的姑娘，被耗子咬了。

　　其实那姑娘也没真的看清楚就是耗子。当时她到的时候时间已经很晚，末班车正轰隆隆地飞驰进站，她怕错过了就跑过去要上车，结果一个不留神只觉得地上窜过了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接着脚踝上像被勾了一下一样火辣辣的疼，低头一看就发现已经淌了一鞋子的血了。

　　后来是陈主任去医院慰问的姑娘。

　　他也和给姑娘治疗的医生沟通过，想确定是不是真的是老鼠的问题，结果医生表示，那牙印应该确实是啮齿类的。

　　地铁里可没貂啊，那当然只能是老鼠了。

　　“其实如果就那小姑娘的事情呢，也能当意外看。可到昨天为止，我们站和隔壁站加一起，一共有5个人被老鼠咬了，其中两个还是我们自己的工作人员。这个真的是为所未闻了，全国各城市各路线，随便去问，绝对再找不出这样的情况。所以这次请你们来，就是想要看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要是可以的话最好能把那些老鼠的窝给找出来……”

　　他笑着向他们解释着，神色间有些无奈。

　　楚楚明白了。她点了点头，表示没问题交给我：“行，那陈主任我们现在就出发？要是不复杂那估计挺快能解决。”

　　听到楚楚说能说不定很快能解决陈主任自然喜出望外，连忙站起身来要带他们走，可接着他就顿了顿：“……小郑你怕不怕老鼠？感觉有点难为你……”

　　“没事没事。”楚楚站起来整了整背在屁股后面的挎包，笑容满面地摆了摆手，“我是农村长大的，什么老鼠、蛇、蝙蝠、虫子全都不怕。我还能跟老鼠谈判呢。”

　　“谈判？”陈主任露出了意外的表情。

　　“恩，老鼠这种东西是真聪明。有时候和它们谈比搞灭鼠效果更直接。等下要是合适就谈好吧，到时候井水不犯河水，对大家都好。”

　　不管是陈主任还是孙真都听得有点楞。孙真是第一次见识这些，而陈主任却是因为是前几次都是楚楚观摩张丹昊来动的手——张丹昊的套路是非常正统的那种，虽然总体也就是挂着两个手看看说说，但说的都是道法典籍范围的东西，偶尔什么画符做法也会有，和他一比楚楚的说法就比较像童话故事。

　　他只能在心里求老天保佑这嘴上没毛的黄毛小丫头靠得住。

　　地铁是一个地下世界——这一点对于孙真这种只在站台上等过车的人来说是非常陌生的。

　　以往他眼中能看到的仅限于分布在都市中的各种下沉式入口、便利科学的检票系统，明亮繁华的附属商业街、如潮涌般生生不息五光十色的乘客群，以及那仿佛代表人类智慧和现代化都市发展程度的、蓝白色的飞驰列车。

　　这一切是如此的光彩夺目，以至于他的思路差不多永远停留在这个层面，而不太会去触及站台下方机械密布的发黑轨道，以及两头深邃无比、仿佛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隧洞。

　　而当今天他终于有机会走进它。

　　他们从站台尽头的小铁梯直接下到了轨道上。这是一个视野角度完全不同于站台上，并且充满了机油气味的世界。陈主任领着他们走着，一路上还时不时提醒他们小心脚下。

　　等走进隧洞内部，陈主任打开他的大功率手电之后，孙真看到了可能有将近20米高、呈现铁灰水泥色高大拱形空间，两道铁轨在地面上平行前进一直延伸到远处的黑暗之中。

　　这周围有各种装置和管线，设备上也有人员使用的痕迹，但不知为什么孙真却觉得这里并没有人类活动的感觉，一切就仿佛是远古残存的遗迹一样神秘寂静，或者将至比作一个带有鲜明末世感觉的未来之梦也未尝不可。这让他稍微觉得有点悚然，但感觉更多的是肾上腺素的水平开始提升。

　　他们一起在隧洞中前进了一会。

　　现在已经差不多12点了，地铁早已停运，工作人员也全部离场。空旷的地下空间内只有他们存在、只有他们的脚步和呼吸声回荡。

　　“就这儿吧。”突然，尼古拉开口打破了沉默。

　　大家都应声停下了脚步，其他三个人都回头看着他。他没有管陈主任和孙真，而是看了楚楚一眼，两个人交换了一个感觉极有专业水平的眼神。

　　接着楚楚似乎稍微考虑了一下，很快她就同意了尼古拉的判断：“这儿确实够了。再过去也不好。”

　　没有做过多解释，她走到轨道中央——反正现在全下班了不需要考虑安全问题——很正常地站直，然后抬起左手用手掌朝着前面，看上去就好像是要伸手触摸什么东西一样。她保持着这个动作闭着眼睛站了一会。

　　孙真觉得隧洞里似乎有风吹过。

　　很快，楚楚把手放下睁开眼睛走了回来。她稍微歪了歪头，对其他3个人表示：“感觉好像不是很对，我得具体看看才行。”然后她转向陈主任询问，“要是我在这儿点香点蜡烛什么的，会不会违反安全规定？”

　　陈主任稍微想了一下，马上斩钉截铁地表示：“不会！你点吧，别在铁轨上就行！”

　　得到首肯之后，楚楚的胆子也就放大了，她把挂在身上的挎包摘了下来，拉开拉链开始翻翻找找，最后摸出来一支蜡烛，一个打火机。

　　她把包的拉链拉好，然后咔嚓咔嚓地点着了蜡烛。同时她要求陈主任关掉了手电，于是接着4个人就在昏黄的、隐约呈现一个小小半球形范围的烛光的伴随下，一起站在这片仿佛具有吞噬性的浓厚黑暗中。

　　开始一切都还很平常，除了暗了点之外孙真没有什么大感觉。但是过了一会之后，他却发现远方好像开始出现一些小声音——这些小声音很小很轻，窸窸窣窣的仿佛蹑手蹑脚，但不知怎的竟然让人有一种正在被窥视的感觉，就仿佛这里除了他们4个之外还出现其他什么东西，正在黑暗中默默地注视着这些被烛光临时庇护的人类。

　　陈主任应该也听到这声音了，因为他开始有点不知所措地朝他们几个看，不过最终还是没有出声。孙真则被引得想起了前些时候在地铁遇险的事情，不祥的回忆让他觉得有点发毛，乃至他偷偷往尼古拉身边靠了一些，不过马上就收到了对方安慰的眼神——他貌似只是不经意地瞥过来一眼，但那双蓝眼睛却确实在对孙真说：没事，有我在。

　　这毫无疑问马上稳定了孙真的信心。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

　　大概2分钟之后，楚楚有些不太确定地开口了：“……它们的意思是……这些事不是它们的责任。”

　　“‘它们’是……？”陈主任有点不是很明白楚楚的意思，不过接着楚楚就回答了他的问题：“老鼠。”

　　……所以老鼠是要推卸责任不认自己扰乱治安人身伤害的事情？本来是应该玄异诡秘的，可现在孙真却开始觉得有点好玩了。

　　楚楚接着说了下去。可能是事情确实有点复杂吧，她低着头，露出了一种皱着眉头和鼻子、仿佛在冥思苦想但又眼神失焦的神情，并不断地做出歪头的动作，既像是不解又好像是在竭力聆听什么听不清的声音，烛光在她手中跳动闪烁：“它们不想惹事。它们在这里住了很久了，以前从没有和人冲突……但是后来有奇怪的东西出现了。”

　　楚楚稍微沉吟了一下，接着说道：“大概是……3个月前。那个东西来了……开始的时候它们不怕那东西，但是后来有一些贪心的成员被吸引了过去，然后就会变成得很古怪——恩，我觉得它的意思应该是那些老鼠疯掉了——它们因为那东西的力量而变得很大，脑子也不正常了，开始乱跑、靠近甚至袭击人，然后又会很快死掉。所以它们现在也很怕那东西，担心自己的安全……”

　　说到这里，她停住了。然后她发出了非常明显的深呼吸的声音，并且一下直起背抬起头来，脸上的表情也完全恢复了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