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潋滟旧曾谙》寒敬尧

6、陆

　　再回江南，已是春暖花开的时节了。
　　一艘艘极尽华丽的龙船顺着运河，一路往南驶去。皇上说要去江南游玩，同时也让我排解排解浓郁的乡愁。运河两岸，风景旧曾谙，还记得去年，柏舟带我离开江南，我将眼泪，悄悄一路撒了千里远......

　　莲舟过，流水残，潋滟旧曾谙......
　　江南，依旧是水的梦。
　　还是那古朴的村庄，仍是那潋滟的荷塘，当我华贵一身，再踏上这片养大我的土地时，幕幕往事如潮水般翻涌起记忆的波涛。夏日里在荷塘中戏耍洒起的水花，烈日下田田的荷叶婷婷的莲花，小桨激起漱玉之声时清悠婉转的歌谣，还有娘的手中绣出的素洁优雅的莲花手帕......
　　莲花。是皇上在轻唤。这儿曾是你的家？
　　我点头。是啊，是生我养我的故乡，是娘亲千叮万嘱要我不要离开的地方，是那个夏日的午后我与柏舟邂逅的池塘......我问皇上是否来过此处，皇上说怎会没来过，这里曾是将朕魂梦牵萦的温柔乡......他出出神的目光和轻皱的眉，让我读到了他心里的忧伤。
　　平静的水面荡开涟漪圈圈，是柏舟撑着一叶小舟从刚露头角的莲叶深处漂来，他说皇上莲妃，咱们不如泛舟水上，一览这江南大好春光。皇上欣然应允，柏舟笑着看向我说，假如是盛夏，莲花开满荷塘的时候，我定会采来最美的一朵，永久地珍藏......
　　啊......柏舟，柏舟......

　　小舟悠悠，暖风细细，柏舟撑着桨，将三个人的沉默带向水中央。我坐在皇上身旁，只要一抬眼，就能看见柏舟那张让我痴迷的脸庞，可是我将头埋得很低，任万种复杂的滋味在心头翻涌......
　　......
　　柏舟大人，选妃是干什么呀？天真的我好奇地问。
　　柏舟答道，选妃就是带漂亮的女子进宫作贵人啊！
　　那我能选去吗？
　　他轻轻捏捏我的鼻子说，丫头，你还小。
　　......
　　莲花，你能给我唱一遍那支曲子吗？
　　嗯！我快乐地答应。
　　于是在日头西斜，晚风拂香的夏日黄昏，随风摇曳的芙蓉花魂见证了我们缠绵的缘分。
　　......
　　莲花，在想什么？皇上问。柏舟笑着说，许是想起了小时候顽皮掉进水中了吧！皇上也笑了。我感觉到，宿命的气氛，在春风吹度中，渐浓......

　　月朦胧，影婆娑。
　　原本热闹欢腾的龙船在一声“有刺客”的惊恐呼喊中变得森严凝重。刺客？是来刺杀皇上？我的心一阵惊慌。侍卫们在船上来去穿梭。忙乱中，我看到一个黑影躲入了黑暗中的一个处所。
　　是你！
　　当我悄悄走进那间屋，看到他的面孔时，彼此都是一怔。
　　你，怎会在这里？刺客，就是你？他坦然回答，是，我就是来刺杀狗皇帝的，只不过没想到你已成了他的妃！我说，你这等于是在送死！不过，我愿意帮你，以报当日放过柏舟的恩情。
　　于是我被他挟持着出现在了众人面前。皇上，还有柏舟都无比关切担忧地看着我。
　　两道凌厉的剑光射过，是皇上和柏舟，两人同时飞身而上，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我救出。但我却后退了一步，同时将架在颈上的刀移近了一寸……我要掩护身后的少年离开！然而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皇上竟伸手握住了锋利的刀刃，倏然之间，殷红的鲜血从他收紧的指缝间，滴落……
　　皇上……

　　……

　　谢谢姑娘救命之恩！
　　月光下，他向我抱拳致谢。我说你快走吧，别被抓住了。他上前来将我的手握住，说，姑娘我要带你走，带你离开那个荒淫无道的狗皇帝！我慌乱地从他身边退开，他这是在干什么？
　　你赶快走吧，马上就会有人追来的。
　　可是你让我怎么能把你丢下？
　　这又是为何？今日之事只是我对你恩情的回报！
　　那你可知当初我为何会答应你的请求放了他们?
　　……？
　　因为……因为从你哀愁的眼神中，我看到了一弯美丽得叫人心碎的月亮，所以我不忍心让它碎掉，不忍心让你心碎……而且，而且我也认定，你就是我梦里的那朵开在自由水光中的莲花……
　　……
　　大地一片沉寂，一股巨浪，铺天盖地，将我整个淹没，令人眩晕的涡旋，将我卷入了黑暗的深渊……
　　月亮？我眼中的……月亮！

　　这晚，柏舟本来准备带我走；这晚，我本以为一切都可以结束；这晚，那个雪藏了多年的梦似乎就要实现……
　　劝走了少年，柏舟找到了我。莲花，我们走吧，现在就走！柏舟拥着呆呆出神的我，温柔地说。我抬头，看到了他眼中的爱怜跟关切。我知道，现在是个逃走的再完美没有的时机，可是……忽然间，我不敢去看柏舟的眼睛。
　　皇上，他怎样了？让我回去，看看他的伤……